說罷,老刀渾身骨節格格作響,原本就虎背熊腰的他更似是長出許多,平伸兩只蒲扇大手,獰笑著向三人走近。
三對二,人數上的優勢完全被忽略,花左兩人早已嚇尿了褲子,平時的狠勁痞氣色膽全飛到了九霄雲外,抱在一起篩糠般地抖。平奎成也是汗如雨下,急忙道︰
「且听我說,是花府的陳三姐叫我們來的
「停!」那人一聲令下,老刀的手指戛然而止,離平奎成的脖子已不足三寸。老刀乖乖地收手,站過一邊。
嚇死爺了!
平奎成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
那人站起身,緩緩走到亮處,他看不出年紀,面目身材也很普通,只有一雙眼楮炯炯有神,仿佛能看進人的心里去。
「花府陳三姐?有何憑證?」
平奎成從懷中掏出一支手指粗細的小竹管來,忐忑地遞了過去。
那人卻不接,旁邊的老刀上前取過那支一頭空心的竹管,上下檢查了一下,朝那人點點頭。
那人示意老刀將竹管放在桌上,自己不知從何處變戲法般拿出一堆古怪物什,當所有人不存在般,開始操作。
太奇怪了!平奎成和花左二人屏息靜氣,目不轉楮地看著︰
只見那人將一片白白的薄膜小心翼翼地圈成卷兒,套入竹管中,再將一些灰色粉末和著茶水攪拌成漿汁倒入,輕輕搖動,再倒,再搖……直至滿溢。然後那人將竹管如茶杯般立著放在桌上,自己卻倒了杯茶,不緊不慢地喝了起來。
老刀一直打量著三人,如同打量著三爿上好的鮮肉。
時間實在是太難熬了,平奎成的老毛病又犯了,頭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終于,那人檢查了一下竹管,貌似很滿意,再用一把小刀一點點將竹管剖開。他的動作輕柔而細致,仿佛面對著的不是一支竹管,而是自己的情人。
當竹片被剝離後,留在桌上的,是一個黑灰色的小圓柱,之前注入的漿汁,已結為凝凍。他再將原先的外膜慢慢除去,把小圓柱橫置在一張白紙上,輕輕滾動,最後,將紙拿在光下細看。
原來如此!平奎成心中震驚︰他們傳遞消息,用的是內刻之法!
從陳三姐手中接過竹管後,他也曾研究過一回,但竹管只一端有底,里面卻是空的,並未塞有紙條之類;竹管內孔甚細,手指又無法插入一探究竟。當時天已漸亮,心煩意亂之下不再多想,便順手揣入懷中。現在看來,是那陳三姐不知以何種手法,在竹管內壁刻下反寫的暗語,同伴將不知何物的粉末作成凝脂,粘附其間,以現凸字,再在白紙上壓印出來。
「不錯,確是陳三姐派來的人,你是朋友那人放下紙,再次起身,向三人微笑。
花左兩人大悲大喜之外兀自腳軟,一時站不起身;平奎成一邊恨鐵不成鋼,一邊習慣性地點頭哈腰,突然,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念頭——
他們的消息傳遞之法極是隱秘,卻當著我們三人的面如此施為,並非是真心將我們當作朋友,只怕是事成之後,便要結果了我們罷!
想到此處,頓時冷汗涔涔而下。
那人卻似不在意,笑道︰
「如此說來,此番卻要和‘折山水’的朋友攜手做事了,我乃‘四海’的雲歌城南提刀(天啟黑-幫切口,意為雲歌城的頭目)巽九朝,人稱南市虎的便是
「南市瘋虎巽九朝?!」左可財口快,話剛出,便被花貴喜一把捂住嘴。
老刀眼中閃過異光,平奎成恨得跌腳︰
該死該死,可知這巽九朝心黑手狠,稱霸南市,尤忌別人當他的面說「瘋」這個字,莫非你活膩了不成?!
平奎成大悔︰這麼想起把這個玩藝帶過來添亂的?現在只得硬著頭皮補救,先上去狠狠給了左可財兩記大耳光,再向巽九朝拼命賠罪︰
「巽悍家,這個狗殺才不懂事,求您大人有大量,恕罪恕罪……」心中原本渺茫的生還希望頓時又少了幾分。
平奎成低著頭,等著對方的雷霆千鈞,結果卻听巽九朝朗笑一聲︰
「呵呵,無妨無妨,大家都是朋友。今晚要做的事我已明白,那人的相貌我也已了然在胸。不過時間不多,需得依陳三姐的吩咐早作布置,還請平總管先為我講講具體方位如何?」
「是是平奎成一邊擦汗,一邊從懷中又取出一物。
那是花府的建造草圖。
……
待平奎成等三人離去後,老刀憋不住恨聲問道︰
「悍家!那條狗子膽敢當面輕慢于你,便是羞辱我‘四海’!莫如我綴上去把他給——」
巽九朝沉吟著,坐在桌前,手舉一幅畫細細端詳,自「潛龍」來人那一天起,老刀便見巽九朝每日都要對著畫看上好幾遍。
畫里是什麼?
老刀不敢問,更不敢看。巽九朝不喜歡過于好奇的人。那樣的人,早已不在這個世上。
「老刀,大局為重。事成之後,別忘了把那狗子的舌頭捎給我便是巽九朝卷起畫軸,慢慢收入懷中,面上一直掛著的笑容早已消失,眼中閃動著森森寒意,那是比平奎成更為陰冷壓抑的瘋狂。
「今晚要去城東汲水(天啟黑-幫切口,意為綁票),這是乾老的交代,必須辦好。差不多已到退市時分了,你去檔上,把兄弟們帶進來罷
「是
「刀子都磨亮些,今晚,事辦得順當則罷,不然,倒要看看雲歌城會流多少血?呵呵,哈哈!」
……
同一時刻,花府內院。
「竹兒,竹兒!」花憶蝶在內院中四下喊著。
作了一天的名偵探,花憶蝶身心疲憊不堪,只想找個人快點為她打水洗澡,好上床睡覺。結果蘭兒不見了,竹兒也不在。
真是,難道她倆也手拉手合伙逃亡了不成?
習慣了一直有人照料的生活,突然身邊沒了使喚的丫鬟,心中竟有些茫然。
自己打水?冷水從井中汲取,熱水卻在哪里?
沖個冷水澡?現在這副小身板,想想傷不起。這個時代這個季節,來一場重感冒的話,弄不好是要掛的。花憶蝶還沒有自信到身為女主就可以諸神庇佑聖光護體的地步。
好困,花憶蝶強打精神,邊打呵欠邊去母親的房中。
也是空的。
時候已不早,梅兒已隨洗掃僕婦們回外院了,自將竹兒撥給女兒後,花夫人身邊還有兩三名丫鬟,一名彤霞,前日剛剛請假,說是回家省親。
另一人,則已在外院的柴房里,完成了自己的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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