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個篾片李公子居然提出招伎人歌舞以為娛樂,這無異是向在場所有女性臉上扇了一記耳光。
調戲!
赤果果的調戲!
幾曾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公子哥兒,硬將良家女子騙過來看這些?回家要如何向爹娘交待?!
莫非要這麼說︰小承王非常喜歡女兒,言談甚歡,所以招歌舞伎來請女兒評鑒指點?
有幾個性情剛烈的女子,早已銀牙緊咬,桌下暗自扯著帕子,氣得渾身顫抖,只是到底畏懼皇家威嚴,不敢開口斥責;另幾個柔弱些的,天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里識得人間險惡,只嚇得淚花兒在眼珠中直打轉。
前面的主子亂了方寸,身後一排的丫鬟們更是六神無主,畏縮著頭也不敢抬。
「哼!」伺立在小姐身後的竹兒鳳目一凜,咬了咬牙,便想挺身說話。
這是,突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低頭一看,卻是花憶蝶,一雙美目中滿是不解,問道︰「竹兒,叫那些女伎來為我們表演,這個不是挺好麼?有何不妥呢?我看各位姐姐妹妹們都很激動似滴……」
你說呢?!
竹兒一陣煩躁︰這個小姐怎麼象個小孩似地,什麼都不懂!
「小姐
「竹兒,我——」
望著小主人天然萌的眼神,竹兒平緩呼吸,決定沉下心來解釋一番︰
「青樓女子屬賤籍,怎能與你等良人同席?這分明是小承王爺他們不懷好意,存心羞辱這里的所有女兒家!」
「竹兒,你——」
「竹兒曾身在青樓,今日將來此地獻娛的歌舞伎,或許竟有幾個識得的,舊日里,也都稱過一聲姐妹,但竹兒既已月兌離賤籍,但是再世為人,與她們此生如同陌路,再不相見!」
竹兒彎來與花憶蝶咬耳朵,雖是聲音壓得低低,但仍禁不住語氣中透出一股強烈的敵視。
仿佛海中的溺水者,僥幸有上了岸的人,多少都對海洋有本能的恐懼或厭惡之情。
花憶蝶楞住了,雖料到竹兒必有所感,只是沒想到她的仇恨非但針對這片苦海,更延伸到沉浮于其中的同命人。
花憶蝶拾起一只白瓷茶杯,低頭輕啜不語。
竹兒見她俏麗的側影冷淡,如同一座冰山,不由心中不安︰
小姐不快?莫非我哪里說錯了?
這時,花憶蝶語聲幽幽傳來,「竹兒,你覺得她們可憐嗎?」
竹兒一楞,像是回想起什麼,眼圈頓時紅了。
「都是一群苦命的人,濁如泥,賤如塵,又怎會有人憐惜?」
「你可曾與她們互相扶持照顧,走過最黑暗、最艱難的一段時光?」
「苦海中一起掙扎,少不得有彼此幫助的時候
「有沒有哪位姐妹對你特別的好?」
「竹兒曾習絲竹,多蒙一位姐姐傾心相授箏法。初,初掛紅牌時,竹兒病了好幾日,那位姐姐衣不解帶地照料于我……去年幸逢夫人,代我贖身,離別之日,我二人相擁在一起,哭了好久、好久……」
「那你恨的是紅塵,還是紅塵中的苦命人?!」
竹兒默然。
喧鬧中,主僕兩人相對無言。
李然笑嘻嘻地進門回座,向小承王微一點頭,示意事情順利,後者心照不宣地舉杯。
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多時,兩個店小二已領著一長串職業女子走進來,個個身穿五彩抹胸裙,肩披輕紗,粉面朱唇,帶著職業的笑容,輕薄而妖艷。
這麼快?早預定好的吧?!
連懵里懵懂的花憶蝶都看出不對勁來。
有幾位小姐實在受不住,相視點頭一下,壯膽站起,顫聲道︰「少千秀
「嗯?」小承王爺端坐席間,目光如炬射來,竟似洞穿珠簾,直映人心。
小姐們戰戰兢兢道︰
「小女身體不適,想先行告退
「小女不勝酒力,請準先行告退
「少千歲恕罪……」
「呵呵,」小承王朗聲一笑,笑聲中不辨喜怒。
「也好,各位小姐慢走,恕小王不送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總算可以擺月兌這份煎熬了。
「謝過少千歲大家齊齊施了一禮,小承王擺擺手。
青樓女正魚貫而入,佔領主場,良家女得小承王許可,除少數膽怯的還在鼓勇中,絕大多數紛紛起立,竹兒趁機拉起花憶蝶,花憶蝶心領神會,隨眾人離席準備離去。
「且慢
大家的心中又是一拎。
「花憶蝶小姐請留步
女席簾後,剎時間各種復雜眼光投向花憶蝶,後者正夾雜在一干良家小姐中,躡手躡腳地向門邊走,結果被抓了個現行。
又一次成為矚目的焦點︰同情、羨慕、嫉妒、掙扎……
感覺嘴里有點發苦,花憶蝶強笑著轉回身來,干咳兩聲道︰
「咳,未知少千秀還有何事喚憶蝶捏?」
「你不能走
「為什麼?」
花憶蝶頓時血氣上涌︰
攔客不放也就算了,你特麼還單攔我一個?!
「今晚酒宴分設兩席,左席皆滿,右席全空,豈非無趣?」
「哪里無趣?少千秀召來這許多歌舞佳麗,我想我和各位姐妹們離席,反會讓各位公子更加地得趣才是
「呵呵,我的一干朋友都是俗人,他們欣賞的是人間顏色
小承王舉杯一飲而盡,手中把玩著杯子卻不放下,眼楮似跳動著幽幽火苗︰
「而我,欣賞的卻是國色
他再自斟一杯,緩緩舉至唇間,眼神自始至終卻未離開過簾後人。
「眼中若無你,天下無顏色
……
小承王的一句話,就讓花憶蝶成為了眾矢之的。
一時間女子們的各種眼光都換成了一種︰殺氣。
目標只有一個︰花憶蝶。
就連簾外場間正在站隊的舞伎,四圍按下凳幾正在調拭樂器的歌樂伎等,也都紛紛轉移視線,忍不住向女席這邊打量︰
不知宴會主人如此看重的女賓,到底是何等的容貌?
她們是吃臉蛋飯的,當然更不服氣。
流氓和流氓之間,還是有差異的。氣歸氣,花憶蝶對小承王倒也有幾分佩服,這番表白夠直接夠霸氣,換了個別家女子,未嘗不會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盤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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