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家將支吾著回話︰
「回小姐,昨晚老爺怒其捏造供詞,試圖為女犯開月兌罪行,再三警告他不要作強出頭的蠢事,他卻仍堅稱自己是真正主謀,口中喋喋不休。惹得長勝頭領大怒,折其一腿後,將他丟在此處,听候發落
能把那個機器人家將花長勝給氣得發瘋,這小子不簡單!
看來也是個為了愛情不要命的瘋子!
花憶蝶氣消了些,繼續問︰
「我爹卻如何說?!」
「老爺呵斥長勝頭領,說此人只是個痴情的傻子,有罪卻不至死,亦不該下手對他如此重,吩咐我等看著他,卻不許虐待他,哼
那個家將氣呼呼地說道,一臉為自己的長勝老大抱屈的樣子。
看來老頭子還是知道些好歹的,否則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這個人才招攬計劃,也得泡湯。
好險。
花憶蝶吁了口氣,去扶花貴全︰
「你還好吧?」
嚇得丫鬟家將們一擁而上︰
「小姐使不得!」
「小姐放開那廝,讓我來罷!」
花貴全也膽戰心驚︰
「小姐,折殺小奴也!」
我又不是想非禮他,大家緊張啥捏?
花憶蝶滿頭黑線。
一番手忙腳亂後,大家總算把花貴全重新擺正,安心地退開,花憶蝶望著他︰
「花貴全,你可知你很傻?明明知道無人會相信你是主謀,你卻還是要這樣做?」
「小姐說的對,小奴是天啟第一的大傻瓜
花貴全慨然一笑,模了模懷中的那包毒藥。
還在。
「只是有些事,小奴不去做,便不能知道那是否值得
「如今,覺得可值得?」
「值得
斬釘截鐵的回答。
花憶蝶搖搖頭,上去就是一記清脆的耳光。
抽得花貴全捂著臉楞住,抽得柴房里鴉雀無聲。
「打你是為了讓你醒來!因為你為了一個且不管是值或不值的女人,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因為你自以為聰明,卻毫無思考能力,蠢得到了家!因為你不是沒有選擇的機會︰想讓她回頭向善,就應早做感化,讓她月兌離幕後操縱的黑手;想當同命鴛鴦,就該干脆求她引見幕後,鐵了心地雙雙為虎作倀;想救她于水火,就須勸她自首,供出真正主謀以換取一線生機;想讓她解月兌超生,就得用自己的手,結束她的生命,免得活著受罪;想苟且偷生,就要收拾行囊帶她逃走,兩人亡命天涯!這些,你都做過沒有?想過沒有?」
「……」
花貴全呆若木雞,忘了臉上的火辣辣,忘了斷腿的陣痛,腦海中只是不住地盤旋著花憶蝶振聾發聵的那幾句話。
為什麼?
我從未想到過這些?
成日里只是想著︰多看她一眼,多听她一句,等著她的笑,等著她走過來……
為什麼我從來未曾想過,原來可以為她做的更多?!
難道?我錯了……
「不想不阻不隨,不殺不救不走,失敗中的失敗
花憶蝶語帶遺憾地作了陳述總結。
太殘忍了!
連家將們都忍不住在心中吆喝︰
小姐這番話,莫非是想讓他听完後直接尋死去罷?
小姐真的是來救他的?
「我……」
半晌,花貴全艱難地嚅動著干裂嘴唇,一向伶牙俐齒的他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表達能力。
花憶蝶取出一張紙,展開在他面前︰
「你未為她做過什麼,她卻在最後,為你做了一件事
花貴全睜大眼楮,借著柴房中微弱的光線,一個字一個字看下去,到後來,已是睚眥欲裂。
「她證明你是無辜的,與此事毫無干系,你——」
「是你逼她的!你害死了她!」
花貴全一躍而起,眾人再次一擁而上,把花小姐鐵桶般護在中央。
「狂徒!敢對小姐無禮!卻想作死不成?!」
一名家將上去就想動手,結果作勢欲撲的花貴全卻淒然一笑,迅速從懷中模出一物,雙手捧著湊到嘴邊。
花憶蝶眼尖,看到白色紙包狀的一角,心下大急︰
「快攔住他!這二貨要服毒!」
家將們對小姐的指示似懂非懂,不明覺厲,個個奮勇爭先,上去先搶下他手中還未來得及打開的藥包,再將他推翻在地,中間免不了一頓拳打腳踢,花憶蝶和蘭竹二婢又費了好大勁才將他們勸停。
花憶蝶看著仰面躺著,強忍著斷腿痛楚,滿頭豆大汗珠的花貴全,不由得唉聲嘆氣︰
「疼吧?你是喜歡找虐是不?」
「……小奴並非怨恨小姐,只想故作癲狂,借機了此殘生,相隨她于地下
「廢話,我當然明白,只是你為何還不明白?唉,陳三姐的心意看來純屬浪費,不如讓狗吃了算了
「三姐不欲連累我,我又何忍負三姐?」
「我擦你個笨笨哪!你死了那才是真的辜負她的希望!她最後的希望,是願你能好好地活下去。為了她,活下去!為了照顧她在這世上的唯一親人,活下去!為了更多的人不會走上像她這樣的不歸路,努力活下去!」
「我听她說過,她有個小妹……陳小燕……」
花貴全望著柴房的屋梁,眼角淚珠涌出,滑落在柴草中。
「所以,選擇活下去吧。記得︰活著有時比死去更需要勇氣
花憶蝶老氣橫秋地喟然一聲,吩咐左右︰
「把那包藥放在他旁邊,再送食物與水進來。良言已盡,生死自決。第二天如果他還活著,找最好的醫生來為他治斷腿。我爹那邊,我自會去說,你們只管如實稟報便是
「是
殺伐果斷,雷厲風行,大將風範,不愧是太寒山的女杰!
眾家將看花憶蝶的眼神中多出的也不知是敬畏還是崇拜。
至于大小姐與這個家丁小子是否有什麼曖昧,這種猥瑣的想法,隨即被花憶蝶出門前的一句話徹底打消︰
「花貴全,如果你願意走出柴房,去迎接明天的太陽,我便與你訂下一個約定︰你為我賺錢,我便還你,還陳小燕自由!」
「砰!」
柴房門重新鎖起。
地上,整齊擺放著一碗水,一碗堆著些菜肴的米飯,還有一包毒藥。
他坐在這些東西的面前,看了很久,緩緩伸出手去,拿起毒藥。
又放下。
終于,顫抖著端起那碗水,輕啜了一口。
居然是還有些溫熱的雞湯。
再端起米飯,以手扒了幾口,咀嚼了兩下,齒隙間傳來陣陣白米飯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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