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花貴全的後路麼,這倒確實還沒有想好。
總不能以大小姐的身份在外面租個房子,把被開除的家丁養起來。這特麼不是活月兌月兌的包二爺麼?
花巍笑了︰
「呵呵,做善事如不能做徹,便不能稱之為善。其實——」
他也嘆了口氣︰
「對那花貴全,我倒也有幾分賞識,起先他只是個洗掃奴,因見他聰明干練,做事得體,得人稱贊,便特地擢拔他在外院通傳走動,實是想提攜他一番。現在的二總管花富申,自幼服侍我父,之後又一直跟在我身邊這許多年,雖說忠心耿耿,畢竟年事已高。如果花貴全在兩三年內能得上下信任,我便會將花府總管之職交授與他,讓富申歇下好好養老。誰知卻出了這事,實在是……」
說著輕輕搖頭,似也在可惜一個人才的流逝。
花憶蝶不服氣地追問︰
「那為何爹現在卻變了主意?莫非他的腿好不了了麼?就算腿腳殘疾,一樣可以打理外院事務的呀?」
話一出口,才發現已失了自己的初衷︰
不是想延攬花貴全為自己跑業務的麼?怎麼關心起他的傷殘保障來了?!
花巍拿起湯勺,只是為自己盛湯,再不發一語。母親耐心為小白狀態的女兒解釋了一回。
原來花巍今天下午特意請來骨科大夫為花貴全診治,斷骨已經接續,百日後便可下地走動,但因花長勝在施刑時,是以重手法擊碎了他的脛骨,所以縱使傷愈,左腿也會短了一截,需得拄拐走路。而太寒山這樣的名門望族,極重面子,府上的總管級別奴僕,絕不可能是個殘疾人。
這就徹底沒戲了。
飯桌上一時氣氛冷清,父女各自悶頭喝湯,花夫人看看左右僵局,努力找話題暖場︰
「對了,官人上次對我說道︰為治雲歌不法,曾下令四門張榜納賢,多日過去,如今可有收獲?」
本來女眷不應問外事,但一來夫婦相敬,花巍也從來不避嫌疑,向妻子聊一些日常公務;二來現在是沒話找話,真正當景。于是花巍眉毛一揚,放下碗來︰
「夫人不提,我卻幾乎忘了此事,說來也有意思,州牧治安問策之榜貼了幾日,無人問津,卻于前日,有人匿名投書署里,提了一個極大膽的意見。因這些時日忙于準備京中公務,所以未及細慮
「哦,什麼意見?」
花家的大小美女同時睜著水汪汪的杏眼好奇地問,倒把花巍嚇了一跳。
「其實此事行來既簡單,也是極難,需有一個可靠之人,心志堅忍頑強,且甘與那些市井亡命之徒同流合污方可成功
無間道?!
花憶蝶差點失聲喊出口,小心髒激動得砰砰亂跳。
多麼熟悉的橋段?!這個人,是一起穿越到這里的伙伴麼?
花夫人微蹙蛾眉︰
「可是要選擇心月復打入那些幫會,以作內應?」
「呵呵,夫人果然一點便透。憶娘,你娘可是冰雪聰明的緊哩!」
花巍不失時機地拍老婆的馬屁,花夫人既羞且喜地啐了一口。
花憶蝶卻絲毫不給面子,直言道︰
「這個人卻是難找︰像花長勝那樣的家將忠誠度固然高,卻必定不會采信于人;普通的走卒也經不住幫會里的敲打考驗。再有就是,此人不一定非要武功高強,卻要他懂得時刻保全自己,不一定事事通報,但必須作到機謀權變,逐步將幫會內部矛盾激化,各個擊破、瓦解
「憶娘真是比娘還要聰明,想得更深,看得更遠
夫人已經習慣了女兒的驚人見解,忍不住性掐了掐她的女敕臉以示嘉許。花巍像是第一次認識女兒一般,驚訝地不住頜首︰
「憶娘說的極是,我也是覺得此人是計劃中的至重要環節,此策雖好,施策之人卻一時難找,所以只得擱下
花憶蝶被母親如玩具熊般抱在懷中,眼珠不住亂動,飛快地計算著一個人選的可行性。半晌,她下定決心︰
對不起,只能賭上你的命運了。
「爹,你看柴房那人,如何?」
「他?」
花巍與雪輕涵同時睜大了眼楮。
……
「告訴小姐,我願意
花貴全望著自己綁扎著木板的傷腿,一字一頓道。
竹兒與花長勝互視了一眼。
「小姐特意關照︰此事九死一生,絕不勉強,你可千萬想好了
花貴全笑了起來︰
「請老爺與小姐放心,我意已決︰花貴全從昨天起,便不存在于這世上,現在躺在你們面前的人,本名震九霄!」
「你是大衍八姓?!」
花長勝驚呼失聲,這對于平常鋼鐵般無情的他來說,極為罕見。
竹兒垂下眼簾,像是怕柴房里的兩個男子發現自己掩藏不住的驚恐︰
怪不得……《浣溪》這支曲子,為何听來這般熟悉。仿佛在幼時,娘也曾教我哼唱過。可是,為什麼我卻記不起,爹娘的樣貌?
……
雲歌城南,墳地。
韓光換了一身破舊卻干淨的衣服,端正跪在一座墳前。
「老人家,說起來有些抱歉,但是,對不起,我不是您的兒子,只是佔用了他的軀體而已
他笨手笨腳地擊打著火石火鐮,但野外風大,半晌,徒勞地放棄,一坐在地上,望著簡陋的墓碑喃喃自語︰
「我也沒能盡到一個做兒子的義務,這個世界,在我眼中還很陌生。你看,我連為您燒把紙都做不好,是不是很沒有用?呵呵
墓碑靜默,唯有風起,揚起他的鬢角長發,拂過雙眼迷離。
「不過,我倒是作了一件事,一件連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我獻計州牧,誓要為慘死的牛兒報仇。如果那當官的昏庸,我還會不斷尋找別的方法。那些惡棍,王八蛋,他還是個孩子,他還叫我哥來著,他還帶著最後一口氣爬回肉鋪里,留下一塊上好的肉給我,他還……那幫畜生!畜生!……」
他跳起,歇斯底里地踢打著沙土,激起一片塵煙,把他的身影籠罩其中。半晌,塵埃落定,他站在墳前,微微佝僂著肩,不住地喘息。
「我注定不屬于這里,這里不過在離開這里之前,我一定要讓自己變得強大︰科舉、經商、教書、習武……怎樣都行,只要能變強,變得不再是現在的韓光!」
保佑我吧,娘……
……
蘭兒進來,將手中面盆放在桌上,笑吟吟地伸手推被窩︰
「小姐,夫人吩咐︰三日後便是長生節,事先安排好的少年才俊們,都會在燈會中,等著你來挑選哦!」
花憶蝶朦朦朧朧地有了反應︰
「嗯……你說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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