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沒有?還不快滾!」
那個莽漢見韓光還站著不動,抄起他留下的半杯殘酒就潑向他臉上,另一只手則高高揚起︰
「再敢落在爺爺眼里,打碎你滿嘴的牙!」
說罷自覺幽默,仰頭哈哈大笑起來,不意身邊有個聲音冷冷響起︰
「腌?潑才,你且動手試試?」
韓光舉袖拭臉,同時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灰衣人站在五步外,向那漢子怒目而視︰
「雍蠻子!膽敢對我雪族不敬,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麼?!」
韓光這才想起來,自己是雪族百姓,身份雖然低微,可還是比那些雍遺要高上少許,再加上是個秀才,堂上見官時也可以免跪。而面前這些狠霸霸的屠夫們,則大多是雍族遺民,非但殺生檔的營生如此,包括市井間的掃街挑糞,僕佣娼伶,三百六十行中最苦累低賤的行當,也多見他們的身影。如不是走投無路的雪族人,是萬萬不會去從事這些工作的,因為那樣等同于放棄自己有別于雍遺的地位,成為這個社會里最下等的人。
那莽漢沒想到在南市居然有外人敢向自己叫板,咆哮著沖了上去,結果下一秒鐘就倒在地上,在灰衣人的腳邊捂著臉翻滾哀號起來。
韓光睜大了眼︰
這就是傳說中的高手?簡直來不及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
好厲害!好快的動作!
正咋舌間,那瘦高個震大勇見同伴打人不成反被打,勃然大怒,把桌子一掀,喝道︰
「好個殺才!敢欺我兄弟?!大家並肩子上,給我打斷他的手腳丟出去!」
同坐飲酒的尚有三人,俱是喝得微醺,見灰衣人囂張,個個怒不可遏,雖听自己的悍家只用普通**切口,並未按四海規矩,說出「替天殺生」的點刀令,意在留得那人性命,但仍是酒氣和著血氣涌上頭臉,禁不住紛紛起了殺意。
「殺了他!」
「賊子休走!」
他們敞胸露懷,眼露凶光,起腳踢開板凳,故意將拳頭捏得格格作響,獰笑著向灰衣人一步步逼近。
「以多欺少?雍蠻子就這幾兩膽子麼?呵呵!」
灰衣人不屑冷笑,手一抖,兩只黝黑鐵環已握在掌中。
震大勇外表有點呆楞魯鈍,內心卻陰狠精明,知道民間爭斗,凡雍遺打死雪族人,必是重罪無疑,卻讓手下沖鋒在前,自己只縮在後面,為的是萬一失手弄出了人命,也方便月兌罪。但現在面前這個灰衣人,卻叫他忍不得!
他自叛了巽九朝,又以暴力手段鎮壓南市幫眾,成為城南新提刀後,一朝得志,日漸跋扈,連那一同上位的雲歌挎刀艮四陽也不放在眼里,如今卻被一個陌生人如此輕侮,怎咽得下這口氣。當下仗著酒意,自腰間拔出剔骨尖刀,狂吼一聲︰
「都退下,讓我來!」
……
海州州府定濤城,州牧府黑色大門緊閉,連門房都偷懶,早早熄了燈火,只有門前一雙石獅仍睜著銅鈴般大眼,認真地執行著自己的職責。
正廳內,州牧府大總管雪餃恩正端坐在主人的首座上,端著茶碗,听罷信使的回復,眉毛一揚︰
「哦?這麼說來,大少爺仍要有些時日不能回府嘍?」
「是,千秀還說︰身負京中使命,正在滄浪城采辦一批爍海珠,忠孝難以兩全,著小奴捎來一盒藻餅,一盒蝦籽糕,請老爺品嘗
「使命?呵呵
雪餃恩把玩著茶盞,哂然道︰
「不過是幫宮中妃嬪買珠子,串墜子,這等胭脂活計,大少爺也有臉說得那麼義正辭嚴?」
「這個……千秀未曾當面,是他那黑衣近侍對小奴這麼說的
「大少爺這一走便是三年未歸,心里早沒把定濤城當作自己的家,只可憐我們家老爺盼兒心切哪……」
雪餃恩毫不顧忌少主的王爺身份,不稱之為千秀,卻一口一個大少爺,對海州牧更是言帶譏嘲調侃,半點敬畏之情也無。
信使囁嚅著不知該說什麼,只是默默卸下肩上包袱,將那糕餅禮物雙手奉上。
雪餃恩隨意掃了一眼,點了下頜道︰
「嗯,且擱這兒罷。你——」
正在這時,一個打扮著甚是妖嬈的內院丫鬟走了進來︰
「大總管真是磨蹭喲,二姨娘等得你心里好急——哎呀!」
她驚見有信使在此,自知失言,連忙撫嘴不敢再開口。
信使看了她一眼,卻像是見到鬼一般,比她更加害怕,迅速把頭垂得更低,不敢抬起一下眼皮。
雪餃恩長身而起,先色迷迷擰了一把丫鬟的臉︰
「老爺可曾睡下?」
「老,老爺又喝多了,奴婢,奴婢剛剛為他擦了臉手,掃了地上的污物……」
那俏丫鬟像是習慣了他的這種戲弄挑逗,只是因為在陌生人面前,說話還有些吞吞吐吐。
雪餃恩笑笑,轉身凝視信使︰
「天色不早,你一路辛苦,先下去歇息。明日記得去賬房支五兩銀子,此乃老爺給你的賞,你要好好記在心里
「是是,小奴謹記在心,多謝老爺賞賜,多謝大總管恩典
那信使滿臉大汗,卻不敢伸手去拭,只低著頭不住稱謝。
雪餃恩像是對他的回答比較滿意,頜首道︰
「很好,看你勤勉得力,辦事牢靠,我會記得在老爺為你美言,擢拔于你。至于好處,自然是少不了的
「是是,多謝老爺,多謝大總管……」
可憐的信使連內衣都濕透了,雪餃恩不耐地揮手︰
「去罷
「是是……」
看著信使倉惶退下,雪餃恩飲盡殘茶,放下杯盞,走到門邊,並不邁出,卻將兩扇門掩起。俏丫鬟面帶驚恐,卻是半真半假地嗔道︰
「大總管你這是,二姨娘還在等你……呀!」
雪餃恩邪笑著將她攔腰抱起,貪婪地嗅著她粉頸香氣︰
「別理那個騷婆娘,咱們先在這里……」
「死鬼!唔……」
信使跑出老遠,才敢回頭望那高大正廳,門已緊緊閉起,里面的人不問可知,在作什麼勾當。他抬袖子擦著脖頸,心中仍在怦怦亂跳︰
他們說的是真的!這個大總管與老爺的……
我的娘唉!
但想到大總管的許諾,隨即又眉開眼笑起來,哼著小曲一搖三晃地走在空曠的外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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