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汁糯米粥熬得恰到好處,一口下去,清香爽滑,味道鮮美,莊笑笑滿足地一聲長嘆︰「四喜,你若是女人一定很多人爭著娶你,又賢惠又貼心。ai愨鵡」
噗嗤一聲,這次是面具人繃不住笑了出來。
「又賢惠又貼心?」四喜磨了磨牙,面色危險,這種話是形容男人的嗎?
覺察到小屁孩即將炸毛,莊笑笑吞了吞口水,急忙彌補︰「我的意思是,賢惠又貼心的女人都很少了,更何況是男人……」
這話無異于火上澆油,四喜的臉色變得更加精彩了。
面具人拿扇子撐著下巴,在一邊看好戲。
莊笑笑有些語結︰「那個……我是說……」
她這是腦袋也進水了嗎,怎麼越說越不是那麼回事?
四喜一字一句從牙縫里擠出話來︰「你要再敢多說一個字,這碗粥你就別喝了。」
莊笑笑急忙做了個將嘴巴縫起來的動作,悶聲喝粥。
一碗熱粥下肚,莊笑笑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遍體舒暢,渾身暖洋洋的,然而之前體力透支加上高熱未散,又說了會子話,身子還是很虛弱,沒多久她就合上眼楮,沉沉昏睡過去。
見她睡熟,四喜收拾了碗筷,和自家公子一起退了出去,讓她好好休息。
就在他們關上門離去沒多久,原本昏睡過去的人睜開了雙眼,眼里雖然仍舊透著虛弱疲憊,卻十分清明,並沒有絲毫惺忪的跡象。
莊笑笑吸了口氣,取出藏在掌心的發簪,發簪尖銳的一端刺破了掌心,滲出縷縷殷紅的的血跡,她就是依靠這種方式讓自己保持清醒不昏睡過去。
做了這麼多,總算從船上轉移到了岸上,只有上了岸,她才有可能逃走,和師兄一行人會合,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是否遭遇了危險,還有盛清歡身上的毒……這些問題一想起來就讓她心急如焚,怎麼可能安心跟著這兩人行路。
她跳入江中,是在賭,賭他們不會讓她沉入江底,不會讓她重病而亡,雖然過程凶險萬分,所幸最後她賭贏了,他們果然為了給她治病讓船靠了岸。
她本來就是個賭徒,早已習慣對未知的結果進行評估然後下注,大賭小賭不知道歷經了多少回合,錢財也好,性命也罷,都可以拿來當賭注,大概是擁有天生靈敏的嗅覺,和過人的稟賦,她向來贏多輸少,這一次也不例外。雖然不知道此刻身在何處,但只要到了岸上,她就有機會逃月兌,長期在三教九流的地方混跡,早已磨練出超強的生存能力。
莊笑笑模索著下了床,穿上衣服,在衣架邊尋到自己的隨身革囊,模了模,雖然被江水浸了個透濕,但東西都還在,她將之系在腰上,然後推開窗向外面望去,這應該是醫館後面供病患休息的院落,時值正午,院中人很少,她觀察了一下,從窗戶跳了出去,沒驚動任何人,一路順利地模出院子。
就在莊笑笑想方設法月兌身的同時,盛清歡、花櫻櫻和黎安三人日夜兼程,已經抵達了宜蘭城。
花櫻櫻打量著忙碌的碼頭,柳眉微蹙︰「從宣定城外的碼頭查到那主僕二人確實帶著莊笑笑乘船出發,然後我們沿著湘平江岸邊的碼頭一路尋下來,就再沒有任何收獲,難道他們都不靠岸的?」
盛清歡目光掠過喧鬧的人群,淡淡說道︰「若是船上帶了足夠的補給,又實在謹慎不想暴露行蹤,倒也有可能一路都不靠岸。」
黎安不由問︰「那我們這樣挨個碼頭打探消息,豈不是在白費功夫?」
盛清歡搖了搖頭︰「未必。」
「為何?」
見他一副篤定的神色,黎安和花櫻櫻都有些疑惑,他到底是靠著什麼認定會有收獲的?
盛清歡眼中浮現幽幽光澤︰「我在賭,我跟她究竟有沒有這種默契——她被困在船上,要想月兌身就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船靠岸,只要他們的船靠了岸,我們就一定能查到他們的蹤跡。」
花櫻櫻忍不住問︰「你就篤定她能夠想出辦法上岸?萬一她失敗一直被困在船上呢?」
盛清歡搖了搖頭︰「我相信她。」
黎安和花櫻櫻對視一眼,覺得這種信任有些不可思議,他們認識並未多久,就會有這樣的默契?即便是同她一起長大的黎安都不能篤定一定會在碼頭尋到她的蹤跡。
盡管如此,在沒有別的辦法的前提下,他們只能按照這個方向尋找。
盛清歡提醒道︰「尋人的時候別忘了留下訊號,她若是月兌困,一定也會四處找尋我們。」
黎安點頭︰「放心,我沿路都有留下記號。」伏龍山寨特有的聯絡訊號,只要莊笑笑看到就會知道在哪里尋到他們。
花櫻櫻見盛清歡連日奔波,勞心又勞力,面色愈發難看起來,不免擔心︰「找人的事情交給我和黎安就行,你中毒未愈,還是先到客棧休息吧。」
盛清歡嗯了一聲︰「我會的。」眼里卻泛起憂思,不知道那人擄走莊笑笑究竟是什麼目的?看起來不像是沖藏寶圖而來,又知道她假冒肅王的女子身份,卻又沒有取她性命的意思,到底是哪一方的勢力?而她現今又是怎樣的處境,有沒有被人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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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時間,四喜借用醫館的廚房做好了飯,端去房間給莊笑笑,然而一推開門看到的卻是空蕩蕩的床鋪,一時有些傻眼。
呆了半晌,他轉身走向另一間房,敲開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說︰「公子,人又跑了。」
因為莊笑笑身體虛弱,還不宜上路,他們打算在這里歇一晚上再看情況,那人閑來無聊,找醫童借了本醫書打發時間,听到四喜的話,腦袋從醫書上抬起,眼楮里浮現沉思之色,將前後事情一聯想起來,心里有了數,喃喃說道︰「為了逃離咱們,她還真舍得下血本。」
故意表現出一副又呆又傻的模樣任人戲弄,讓他們放松警惕,以為她翻不出多大浪來,篤定他們不會讓她死,借酒醉跳進湘平江,讓他們以為她是犯傻勁打算游回岸上,實際卻是借機生病,讓他們無奈之下上岸為她治病,然後伺機逃跑。
想明白這其中的關聯,面具人被氣得笑了出來︰「小看了她,花招還挺多。」
四喜此刻也不知道是擔心多一點還是氣惱多一點,無奈地嘆氣︰「公子,你說這年頭當個好人怎麼就這麼不容易呢?咱們好不容易將她從虎狼環伺的陷阱里弄了出來,她卻豁出性命巴巴地跑回去,見過犯傻的,沒見過這麼犯傻的。」說著抬眼看向自家主子,「公子,這下子咱們該怎麼辦?」
「這樁破事真不想管了。」那人在房間里來回踱著步子,不知道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平復心里那股郁氣,踱了幾圈,干脆將手里的醫書一摔,泄氣道,「還能怎麼辦?差事都接了,半途而廢你家公子我的面子往哪擱?再說了,要是讓人知道我連個人都看不住,以後還怎麼在道上混?」猛地吸了口氣,恨恨道,「將人找回來打斷腿,看她還怎麼跑!」
且不說那邊有人氣得火燒火燎,莊笑笑這邊卻也不好受。雖然順利出了醫館,但腳步虛浮,腦袋昏沉,一路走下來累得夠嗆,全靠意志支撐。實在走不動了,停下來倚在牆邊喘氣,琢磨著還是找家客棧或者茶館之類的地方打探打探消息再說。
緩了口氣,四處一瞧,正好看到不遠處有個茶館,于是拖著步子走過去,找了個位置坐下,她也顧不得這茶水合不合口味,端起來就灌下一大口,然後招來上茶的小二問︰「小哥,跟你打探下,從這里到宣定城要多久?」
「宣定城?」小二想了想,「從咱們宜蘭城出發,約莫三四天的樣子。」
原來這里是宜蘭城,莊笑笑心內默念,三四天的時間不知道師兄他們那邊發生了什麼,如今又在哪里,于是她繼續問︰「小哥,你這里每日客來客往的,最近有沒有听到什麼有趣的消息?」
「有趣的消息?」小二一琢磨,只當是她想听听八卦打發時間,于是說了好幾件出來,什麼隔壁鎮上李員外家的小妾跟人跑了,青樓里的花魁娘子挑了個書生準備從良跌碎了無數男人的心,書院的程夫子一大把年紀了還老蚌生珠喜得千金,城里的趙屠戶家里養的豬壯得跟頭牛似的,不知道是不是成了精……諸如此類雜七雜八的消息。
沒有听到肅王失蹤的消息,也沒有從宣定城傳來什麼不好的傳聞,莊笑笑心內稍定,這個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歇了口氣,覺得身上好受了點,莊笑笑付了茶錢起身欲離去,剛走到門口,驀地遠遠望見四喜的身影從街道上晃過,似乎在找什麼人的樣子,嚇得她趕緊又坐了回去。他一定是在找自己,若是被抓回船上,她就別想再逃出來了,花了這麼大的力氣才月兌身,她可不想前功盡棄。雖說她感覺得到這主僕倆不像壞人,抓她也未必是懷著惡意,但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師兄他們尚下落不明,她怎麼也不能什麼都不做甘心受困。
在茶館內躲了陣子,見外面沒有動靜,她才挪到窗邊小心朝外面瞧了瞧,確認沒看到那對主僕,才扶著牆壁走出茶館,轉過街角的時候,眼角瞥過牆壁下方有一個熟悉的印記,腳步一頓,上前仔細瞧了瞧,確實是伏龍山寨聯絡用的記號——是師兄,他們也來了宜蘭城!從這印記的痕跡來看是近期留下的,也就是說他們此刻多半還沒離開,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想到這里心內一喜,頓時感到希望就在前方。
莊笑笑有了線索之後開始思考,黎安他們若是來到宜蘭城,又給她留了記號,那麼在哪里才能找到他們?
客棧!
為了方便她看見訊號找到人,他們一定會選擇最大的客棧下榻。
想通個中關節,莊笑笑詢問了最大的客棧在哪,立即動身前往。
福源客棧在宜蘭城是老字號,歷經祖孫三代人的經營,已發展成如今城內最大的客棧。花櫻櫻和黎安自碼頭回到這里的時候,連日愁雲籠罩的臉上總算帶了一點笑意。
「你猜的不錯,那艘船確實兩天前在這里的碼頭靠了岸,而且船還沒走,一直泊在碼頭。」
盛清歡面色也略有松動︰「這麼說,他們三人還在宜蘭城內。」
「應該是的。」黎安想起剛才打探到的消息,不免有些奇怪,「不過他們三個人中似乎有一人病得很重,下船的時候都是被人抱著的,另外兩人還向碼頭附近的幫工打听醫館在哪里,我想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不得不在這里停留。」
病得很重?盛清歡皺著眉頭,不會是他想的那個人吧?揮去心頭的擔憂,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挨個查找城里的醫館。」說到這里,他有些嘆息,「我現在只剩三成功力,對方有兩人,功夫都不弱,一人還擅長使毒,就算找到了莊笑笑,對方不放人的話,硬拼我們難有勝算。」
黎安心內亦是犯愁,他們三個人,盛清歡中毒,花櫻櫻弱女子一個,能夠動手的就他一個人,確實不佔優勢,想了想,說道︰「現在他們在哪家醫館都不知道,我們還是先查出具體位置,到時候再見機行事吧。」說到這里他轉向花櫻櫻,她連日跟著他一路奔波,比起出門前消瘦了許多,不免有些心疼,「查找醫館的事情交給我,你累了一天,就留在客棧照顧盛先生吧。」
花櫻櫻得知對方武力不弱又擅長使毒,連盛清歡都吃了暗虧,黎安的秉性又不擅長對付這種陰損招數,擔心萬一正面對上那人討不到便宜,哪里放心讓他一個人去,于是說︰「我不累,我和你一塊去,盛先生就留在客棧等消息吧。」
黎安見她明知莊笑笑對自己有成見,還如此積極幫助尋找她的下落,心內對她的好感更加深了幾分。
「好,我們一起去,就勞煩盛先生留守客棧了。」
盛先生看著兩人相攜出了門,心里隱隱有些不安,重病那人該不會真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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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笑笑一路走走停停總算模到了福源客棧的大門前,想到很快就可以見到師兄跟大家會合,覺得即便這麼辛苦也沒有白費,就在她抬腳準備朝大門走去的時候,驀地看到一個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
客棧的門前停下一輛華麗非凡的馬車,然後車簾一掀,從里面走出一個華服貴公子,倨傲冷冽地一掃眼前的門匾和陳設,一臉嫌棄︰「宜蘭城就沒有好一點的客棧嗎?」
身邊體格嬌小的隨從湊近跟前說︰「公……呃,公子,這已經是城里最好的客棧了,再沒有更好的了,你就將就一下吧。」
那貴公子皺皺眉頭,這才不甘不願地抬腳踏了進去,隨從急忙小心跟上。
莊笑笑愕然瞪著那對主僕的背影直至消失,真是冤家路窄,在這里也能踫上。她不覺得憑著安平公主主僕兩人能這麼順利地追上自己一行人,猜測應該是誤打誤撞踫到一起了。
莊笑笑的腳步遲疑著不知是邁出去還是收回來,既然安平住進了這家客棧,她可以想象到時候兩人遇上會有多「熱鬧」,跟大家會合的事情還是從長計議比較好。正準備轉身撤回去,驀地看到不遠處一個身影正朝這邊走來,心里頓時叫苦連天,當即再也沒有猶豫,迅速閃身進了客棧。
那往這邊走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面具人,想來他應該正和四喜分頭到處尋她。
莊笑笑一面懼怕一面心虛,跟他比起來,安平公主的危險程度就算不上什麼了。
眼瞧那人越走越近,莊笑笑忙不迭地往樓上跑,然而腳步發虛,一個不小心被樓梯絆了一下。
「這位公子,你沒事吧。」小二急忙上前攙扶。
大堂里正在向掌櫃詢問房間里有沒有燻香的安平公主主僕听到動靜朝這邊望來,莊笑笑驚得不輕,生怕被她認出,忙不迭地粗著嗓子說︰「我沒事,謝謝。」然後埋頭沖上二樓,拉開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房間的門鑽了進去。
貼著門板听了片刻,外面並未傳來異常動靜,看來暫時躲過了一劫。她這才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經過這一番折騰,她腦袋一陣一陣發暈,眼前也開始發花,伸手捂著腦袋等待這陣暈眩過去。
朦朧間,一雙深藍色錦緞銀花的鞋子出現在眼前,這鞋子好眼熟啊,她想。然後珠灰色的袍角映入眼中,垂下來遮住了那雙鞋子——這衣服也好眼熟,她是出現幻覺了嗎?
「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略帶心疼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隨即一只溫涼的手撫上她的額頭,「怎麼這麼燙?」
莊笑笑愕然抬頭,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竟然涌上一股無法言喻的親切感。
這張面孔的主人卻皺起了眉,細細打量她︰「你的臉色,還有這溫度……莫非是感染了高熱?」
莊笑笑壓根沒听進去他在說些什麼,心頭沉甸甸壓著的東西在這一刻盡數卸下,就好像知道只要有面前這個人在,什麼難關都能攻克一樣。
她舒了口氣,喃喃地說︰「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說完這句話,就如釋重負地昏睡過去。
盛清歡愕然看著她暈倒在自己懷里,心底一時涌起無數感觸——
什麼時候她開始這般放心地在他面前陷入沉睡?
什麼時候他開始在意她這般放心地在自己面前陷入沉睡?
又是什麼時候他只要看到她,心內就會柔軟得如同春水,只惟願像現在這樣靜靜地環抱住她?
……
太多的感觸,他一時無法理清。
半晌低頭看向懷里安然的睡顏,不由苦笑。
「你倒是安穩了,卻將我的心攪得天翻地覆。」
那麼一句簡單的話,就讓他的心湖風起雲涌,無法平定,莊笑笑,你可真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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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安和花櫻櫻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查到了他們落腳的醫館,可奇怪的是竟然沒找到人……」黎安一進門就自顧自地說,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盛清歡朝自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緊接著他就看到床上躺著的人,驚喜之色溢于言表——
「你找到師妹了?」
「你輕點聲。」盛清歡給莊笑笑蓋好被子,壓低了嗓子說,「她高熱未散,體力虛月兌,剛睡去沒多久。」
黎安這才恢復常態,擔憂地看向莊笑笑,小聲問︰「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
盛清歡搖了搖頭︰「具體我也不清楚,覺察到她身體狀況很差,請了大夫來看才知道,高熱加上虛月兌,需要好好休養,大概逃出來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
黎安連日來緊繃的心弦一松︰「尋到她我就放心了。」
盛清歡說︰「你們打探消息累了一天,早點休息吧,我來照顧她就行了。」
黎安和花櫻櫻見沒他們什麼事,便依言各自回房歇息。
盛清歡望著床上昏睡的莊笑笑,眸色一時溫柔如水。
籠罩在心頭的陰霾盡數散去,莊笑笑這一覺睡得格外安穩,夢中感到似乎有只溫涼的手時不時拂過額頭,伴隨著絮絮的低語聲,然而她實在太累,並未听清對方在說什麼,就沉沉陷入更深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