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琢磨著盛清歡的那番話,莊笑笑已不知不覺走回西園,而有人在她房間里等候多時了。愨鵡曉望著眼前蓄著三尺美須的儒雅大叔,莊笑笑有些意外︰「閣下是……」
旁邊的侍女急忙出聲︰「這是我們門主。」
莊笑笑訝然︰「原來是門主,這兩天我們到來此處多有打擾,還請門主見諒。」
門主一臉祥和地笑了笑︰「倒也稱不上打擾,谷內鮮少接待來客,尤其還是師弟帶來的,倒也十分新鮮。姑娘遠道而來,不知住得可還習慣?」
面對和藹可親的老人家,莊笑笑拋去了心內的煩悶,謝道︰「門內眾人十分周到,並沒有什麼不習慣的。」
門主點頭︰「如此便好。」
莊笑笑正在猜測對方來此的目的,就听見他問︰「姑娘的身世,師弟有跟你說起吧。」于是點頭,「是有說起。」
門主略一沉吟︰「既然如此,有些話我就不妨直言了。」
「還請門主直言。」從盛清歡那里接收的信息已然太多,還能有什麼不能直言的。
「玄隱門素來與外界隔絕的鐵律與緣由,想必姑娘有所了解。」見莊笑笑點頭,他接著說下去,「當初師尊單瑜前往京城輔佐帝業本就違背了門派宗旨,而且還私下應許了弟子的婚約,將下一輩人也牽扯了進去,實屬不該。」
莊笑笑有些听不明白了,沒來得及將這一串話理清,就听見他說︰「所以我的意見是,若姑娘無意的話,不如就取消了那個婚約。」
她張口問︰「什麼婚約?」
門主疑惑︰「姑娘不知道?」
莊笑笑搖頭。
「當年師尊剛收了盛清歡當弟子時正逢麗妃懷有身孕,先帝听聞這個消息,便在書信中提議若是麗妃誕下公主便指給我那小師弟為妻——姑娘難道並不知道此事?」
當年單瑜已經許久未收徒,機緣巧合遇到盛清歡,惜他天質過人,不忍其埋沒在草澤之中,才將他帶回玄隱門悉心栽培,先帝知曉此事後,覺得也該為自己的後輩尋一個有治世之才的能人輔佐,于是提出麗妃若是誕下女兒便許配給那小弟子,意在通過這種方式將單瑜的新弟子收到身邊來,單瑜當時並未拒絕,只說一切盡看天意,後來麗妃誕下一名皇子,先帝只當天意使然,再不復提婚約之事,可是半年前莊笑笑的真實身份被盛清歡查出來,才知道當年麗妃產下的是一對龍鳳胎,既然如此,那婚約也還有效,名義上莊笑笑便是盛清歡的未婚妻。
玄隱門中因為聚集了各式各樣不同的隱士,觀念與外界也大不相同,這里並無外界的男尊女卑觀念,不妨礙女子做學問,只要有真材實料女子一樣可以在門派中取得很高的地位,所以這里奉行一夫一妻制,在婚姻制度上,男女完全平等,並不像外界那樣男人可以隨意納妾,在這樣的環境下,男人若是要娶妻自然要挑一個自己喜歡的,不然一輩子對著個不喜歡的人,那得多郁悶。
玄隱門主和盛清歡身為同門,可以說看著這個師弟長大,自然知道以盛清歡的性情對這則婚約多有不滿,而他自己也不願門下弟子跟朝廷牽扯太深,于是便拿定主意出面解除這樁婚約,既為自己排憂,也為師弟解難,何樂不為?于是便有了今日上門拜訪這麼一出,只是沒想到的是,身為當事人之一的莊笑笑竟然並不知情?
「我確實不知道此事。」莊笑笑總算明白為什麼會從花櫻櫻嘴里透露出自己跟盛清歡有婚約的消息了——原來這竟是真的,而他一早就知道?
「這麼說他並未同你說起此事。」門主也有些意外。
莊笑笑驀然記起盛清歡曾經說過自己有婚約在身,並且對那樁婚約並不滿意,還說未婚妻是個超出想象,無法預料的人,那涼颼颼的語氣她想起來就一陣發寒,原來他分明是意有所指,她還傻傻好奇是哪家姑娘這麼倒霉,萬萬沒想到竟然是自己。
他那個時候就有意識想要解除婚約了,只是一直不大好提,現在她身份明了,這件事自然該提上議程了。想到這里莊笑笑有些疑惑,剛才在他房間里他怎麼不親口說,而要借助門主之口,不是多此一舉嗎?瞧向眼前儒雅的老人,莊笑笑又有些明白過來,大概是這種事情他不好開口,不管怎麼說,男方當面向女方提出悔婚都不大光彩,以免女方尷尬,拜托長輩來說倒也合乎情理。
門主還在沉思盛清歡隱瞞這個消息的用意,就听見莊笑笑開口說道︰「門主放心,既然我們雙方都無此意,這則婚約就此作罷,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盡管尚有些疑惑,見莊笑笑如此干脆,毫不扭捏,門主還是十分滿意的,當即拍板釘釘︰「那此事就這麼罷了。」
解決掉麻煩,門主滿意離去。
莫名其妙的婚約,來得快去得也快。莊笑笑回想起方才在盛清歡房間里看到的桃色畫面,暗道那兩人果然有一腿,不然怎麼一回到玄隱門就巴巴地請人出面解除婚約,見到舊情人按捺不住了唄。
送走門主,莊笑笑坐在桌邊,心有戚戚然。
雖然說乍然听聞這個消息,她心內更多的是震驚,但是就這麼被人悔婚了,多少還是有點失落——要悔婚也是她悔啊,沒想到被他搶了個先機,還以為她多想嫁給他似的,哼!
不就是有個舊情人嗎,有什麼了不起的,等回到伏龍山寨,她也找個男人嫁了。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得是,還怕找不到。模了模自己身上的男子衣袍,暗下決心,回去之後一定把這身衣服換了,改穿女裝,見他鬼的王爺!
正計劃著日後的變裝大計,門板傳來咚咚的聲音,回頭一看,唐墨倚在門邊,一雙嫵媚眸子好笑地瞧著她——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還一臉氣鼓鼓的,誰給你氣受了?」
「沒誰。」莊笑笑模了模臉頰,確定自己沒有怨氣上臉。
唐墨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了,湊過來問︰「听說剛才門主來過了?」
莊笑笑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水︰「是啊,剛走。」
「跟你說了些什麼?」唐墨媚眼眨了眨,顧盼有神,可惜莊笑笑沒心情注意。
「讓我們吃好喝好,養好傷趕緊走人。」雖然門主此次主要來意是為盛清歡解除婚約,但是她感受得到,這里並不歡迎他們這群背景復雜的人,巴不得他們早點走,以免將禍水引到玄隱門。
說到這里莊笑笑睨向唐墨︰「你的傷怎麼樣了?還要多久復原?」
提起這個,唐墨就恨得直咬牙︰「不必等復原,過兩天就動身,等我出去,非滅了唐門那群混賬!」成天追著他殺,還真當他是病貓啊!
瞧他一副此仇不報非君子的架勢,莊笑笑忍不住問︰「我很奇怪,你兩年前中毒又重傷,前不久復原出府,照理說應該立即去尋唐門的晦氣報仇雪恨才對,怎麼跟著我跑來了嶺南?要不是這樣,你也不至于這麼被動,讓唐門的人搶了動手先機。」
唐墨面上憤恨神色盡褪,有些燦燦的︰「這不是欠了別人的要還麼,我最討厭欠人情,所以就先接了個任務,打算還清了債再去尋仇,不然誰知道這輩子我還有沒有命還債。」
嘴上說著尋仇尋仇,他又哪里不知道與整個唐門對抗有多危險,萬一仇沒報成自己小命先折騰沒了,他不是要欠債欠到下輩子?
莊笑笑好奇地問︰「什麼人情債這麼難還?要你通過保我的性命來還債,這人情一定不小吧。」這一路錯綜復雜,要保她的命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唐墨嘆氣︰「一命換一命唄。」
「那人救了你的命,于是提出讓你一路保我性命還債?你當初不是被肅王收進王府的嗎,難道是肅王救了你的命?」
唐墨翻了個白眼︰「怎麼可能是他!」當初他重傷時遇到池鈞不假,趁機藏入肅王府也不假,不過這根本就是他一手設計的,在他瀕死時救他的另有其人,那人才是他的債主。
「那是誰救了你?」
「是……」答案正要月兌口而出,唐墨猛然回過神,一扇子拍在莊笑笑腦袋上,「差點被你套出話來,小丫頭心眼還真多。」
雖然唐墨壓根沒用力,但那把在他手中轉動自如的扇子是玄鐵做的扇骨,沉甸甸拍得莊笑笑腦袋一陣發暈,她發起嚴重抗議︰「你下手不會輕點!」
「很疼?我幫你揉揉。」
唐墨伸手就去模她腦袋,被莊笑笑一巴掌拍開︰「你往哪模,那是我的臉不是我的頭。」
「誰叫你亂動的,活像我非禮你似的。」
「你再亂模我真叫非禮了。」
「就你那張臉我模你還不如模我自己。」
「唐墨你離我遠點!馬上、立刻、現在!」
「所以說,真話往往是殘酷的。」
「你再說一個字,我馬上叫唐門的人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