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蟬簡直不知道自己這些天是怎麼熬過來的。《》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姜無憂,據營地里的守衛說,姜無憂獨自去了死亡沙漠里最凶險的地方,這幾天里回來過一次,遍體鱗傷,與姬蓮生踫了頭,立刻又腳不沾地的離去了。
青蟬知道她是因為素圖的事被徹底惹怒了。如果說神識弄死毓含珍是為了阻止喚醒流光之刺以求自保,那讓素圖當著姜無憂的面自爆,就是徹頭徹尾的挑釁。
青蟬不能想象姜無憂正在經歷什麼,可宸娘這些天的狀態,她卻一點不落地盡數看在眼里。她心疼宸娘,可不論她說什麼安慰之詞,宸娘都听不進去。
也對,沒有什麼話,能夠沖抵失去心頭至愛的痛苦。宸娘是這樣,姜無憂……也是這樣的吧?
宸娘抱著毓含珍的尸骸待在她生前住過的帳篷里,沒有痛哭,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青蟬倒希望她能夠大聲哭出來,至少能給情緒一個宣泄的出口,可她這樣不聲不響全部悶在肚子里,青蟬真的很怕她會想不開。
她頻頻去看她,宸娘始終保持著那個勢,沒有動過分毫。
傍晚時分,死亡沙漠里開始飄雪,天氣冷的好像地下的黃沙都凍起來了。青蟬端著一杯熱茶去看宸娘,宸娘眼里滿是血絲,這些天不吃不睡,她的臉頰迅速瘦削了下去。
毓含珍的身體被毯子遮蓋,就一顆腦袋偎在宸娘懷中。
眼前的景象無疑是詭異的,青蟬這幾天見多了,也不覺得有什麼。走過去在宸娘對面坐下,把熱茶往她手里送。宸娘的手上比冰還涼,青蟬眼里澀得難受,用熱騰騰的杯壁給宸娘捂了會兒手,她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不吃東西,那起碼也喝點熱茶吧……」
宸娘跟以前的無數次一樣,並沒有理會青蟬。青蟬沒有勉強她,默默陪了她一會兒,出去了。
雪花一朵一朵飄下來,空氣冷冽刺鼻。青蟬站在帳篷外,偌大的營地里一片安靜。
她閉上眼楮,天地空寂,心里茫茫然,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腳步聲從青蟬身邊經過,又停下來。她只當是巡夜的妖兵,並沒有放在心上。過了片刻,有什麼溫涼的東西在她臉頰上刮了一下。青蟬睜眼,側身,姬蓮生神色如常地收回手︰「你臉上有雪。」
……所以她是在給她拈雪?青蟬皺了皺眉︰「不勞大人。」她說著就要走,姬蓮生從後面喊住她︰「喂——」
青蟬︰「大人有事?」
青蟬對她一直沒有什麼好態度,姬蓮生也習以為常了,搔了搔鼻翼︰「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出死亡沙漠。」
青蟬回頭︰「為什麼?」
「為什麼?」姬蓮生被她這個問題逗樂,笑容露出來︰「你覺得自己留下來,在礙手礙腳之余能夠起到什麼額外的作用?」
青蟬︰「……」
姬蓮生︰「好了,現在回去,早點休息。」
青蟬腳下開始移動,走出一段距離了,小聲,但堅決地說︰「我不走。」
她不知道姬蓮生有沒有听見,可是姜無憂在這里,不管是出于什麼原因,她哪都不想去。
平靜地過了一夜,天還蒙蒙亮,宸娘離開毓含珍的帳篷,去找青蟬。自從在海上被姜無憂帶走,青蟬的睡眠普遍比較糟糕,幾乎是宸娘一進來,她就蘇醒了。
「昨夜我听到姬蓮生說的話了,今天要離開這里了是嗎?」
青蟬從床上下來,沖宸娘點了點頭︰「她是這個意思。」
「我要帶著含珍一起走」,雖然面容憔悴,但宸娘的情緒還算穩定,「回海上,她曾經答應過我。」
姬蓮生沒理由扣著宸娘和毓含珍的尸首不放,既然她讓青蟬離開死亡沙漠,那麼宸娘自然也是要一起走的。
宸娘︰「離開之前,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含珍出事的地方?」
青蟬略一思索,應道︰「好。」
地面積了雪,好在落雪已經停了。青蟬只去過一次,又是半夜,如果再加上下雪,只怕模到天黑也找不到地方。
但這一路走過來還算順利。可能是對喚醒流光之刺已經不抱希望,洞口的守衛都撤了,兩人下到地底岩洞,青蟬引宸娘到發現毓含珍的地方。
宸娘蹲著,然後慢慢跪下去,捧起一壟沙土︰「她走的時候……痛苦嗎?」
青蟬想了想,說︰「不會。她一直在昏迷,沙蟻覆上來,很快就……變成了那樣。」宸娘忌諱說「死」字,她便也小心地避開了。
宸娘之前一直沒有哭,這時候听到青蟬的話,面對著眼前的沙土,眼淚大顆大顆涌出來。她合攏雙手,扣在額頭上,肩膀不住抖動著。
青蟬不忍地移開視線,毓含珍起碼還有一具尸骸可供宸娘緬懷,可素圖尸骨無存,居然連一點念想都沒有給姜無憂留下。
——不,素圖炸開,青蟬閉上眼的時候,分明有看到什麼東西落進了湖水里,那是……那是素圖的耳墜?青蟬念及此處,渾身血液都燃燒了起來!是了,沒錯,素圖從身體內部炸開,耳墜被彈到了湖水里!她無論如何要給姜無憂一些念想,哪怕是微不足道的……
「宸娘,我要下一次水,你等我。」青蟬快步跑到湖邊,月兌了厚棉外袍,不等宸娘做出反應,她一身單薄地躍入水中。
隆冬臘月,水底寒冷徹骨。要說本事,青蟬自認也就鳧水這一項舀得出手。可是等她下了水,才知道是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這個湖泊從表面看彎彎的像個小月牙,然而底下卻大的驚人,青蟬一個猛子往下扎,水深她不怕,可問題是這片水域這麼這麼大,要找到那一個小小的耳墜,真的無異于大海撈針。
水下太冷了,饒是青蟬使力往下游,身體也逐漸變得冰冷。這不是一個好的征兆,如果身體凍到失去知覺,在水底下會十分麻煩。青蟬搓了搓手臂,卻沒有一絲打退堂鼓的意思。
支撐她的信念是那麼的強大,足夠戰勝一切艱難。
光線幽暗,青蟬沉到湖底,伸出僵硬的手指在雜草砂礫間一寸寸模索過去。她有本事屏著息整日待在水里不出來,所以哪怕這片湖泊佔地極廣,只要她有這個耐心去找,花費一些時間,斷然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只是這里……真的有些冷啊……燃燒的血液也快要凝固了,四肢好像都失去了知覺,上下牙齒控制不住地打著顫。
如果讓宸娘知道她下水只是為了尋找素圖的耳墜,她肯定會責罵她犯傻;姬蓮生?姬蓮生保不定又要搖著頭說「可憐」,並且譏諷她這是自不量力;而……姜無憂呢?姜無憂又會怎麼想?
青蟬大弧度地做了幾個動作,想讓自己盡量暖和起來。眼楮沒有放過任何一處地方,她邊游邊找,卻怎麼也找不到,焦急從心底悄悄地探出了觸角。
再這麼拖下去,她要凍壞了。
青蟬撥開一叢又一叢水草,手指從無數砂礫間掠過,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幾近麻木的雙腿上,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
青蟬急忙回頭查看,淡淡紅色已經在水中暈染開。湖水沖開了她的裙擺,露出赤|果的小腿,那上面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創口,皮肉破開,咬痕明顯——是什麼?是什麼在咬自己?
一條不足臂長的魚,在逐漸擴散的紅色血液中露出面目。
它通體淡紅,與染血的湖水同色,青蟬開始沒看清,這下子突然與它打了照面,心里激靈靈地抖了幾抖。
它長得太猙獰了,張開的魚唇里獠牙森森,趁青蟬呆立的功夫,快如閃電地對著她的腳踝又是一口!
這一口下去,撕皮帶肉……這是種食人肉的魚!
青蟬急忙游開數丈,再回頭,身後緊追的食肉魚又豈止一條?密密麻麻不知道跟了有多少!青蟬寒毛倒立,這會兒倒不覺得身體僵麻了,四肢像是被重新注入了力量,她拼命游動以求月兌身。
不斷有食肉魚追上來,在她身上看準了東咬一口,西撕一塊。青蟬痛得眼淚直飆,速度還不能慢下來,只要一慢,被食肉魚的大部隊追上了,十有□要被啃的一點都不剩!
怎麼這里會出現這樣凶殘的魚?青蟬拍開一只咬住自己胳膊不松的食肉魚,她早就游迷了方向,那些魚沒有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像是已經餓了成千上萬年,在她後頭窮追不舍。
順著青蟬的游動,她的身後拖曳出一條長長的血線。她被大群的食肉魚逼得筋疲力盡,還要時不時的與追上來的進來一番搏斗,境況真是慘不忍睹。
她突然想起了營地之外那兩個被咬死的妖兵,難不成就是死在這種魚嘴里的?姜無憂說過他們是肉盾,因為毓含珍要來喚醒流光之刺,所以姬蓮生讓那兩個妖兵當了魚食?
太殘忍了……毓含珍死了,人死如燈滅,青蟬不便評價她是好是壞,只是姬蓮生,青蟬對她的印象一條道走到黑,差的不能再差了。
無窮無盡的食肉魚,紅彤彤的在青蟬頭頂上方集結。它們像是一張紅色的網,作勢要將青蟬撲殺在網中央。
前方暗沉的湖水里,幽幽的,顯出一點柔和的白光。青蟬貼著湖底,本能地往發出光亮的地方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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