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緩前行,在被雨打濕的香港街道上,于車流中如同深海的魚,無聲無息。睍蓴璩曉
素葉也無聲無息,跟那邊一樣保持了沉默。
良久後,那邊才低低開口,「听說,你到了香港。」
紀東岩的嗓音似近似遠,經過電波的修飾听上去更顯低沉,素葉依舊看著窗外,車來車往,雨點交織而下,她輕輕「嗯」了一聲,神情寂寥。17893844
「我只想跟你道歉。」紀東岩聲音誠摯,「有些事情一旦牽扯了利益,總會有言不由衷的無奈。」
素葉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在南非的那場硝煙戰火中,年柏彥也好,紀東岩也罷,都瓦解了良心爭奪屬于自己的利益,沒有公平可言,沒有人情可講,剩下的只有赤luo果的刀光劍影。她明白他的歉意,因為從頭到尾她都是無辜者,被他或年柏彥拉扯著卷入了戰爭。
最後,年柏彥全身而退。
他亦全身而退。
只剩下她,在良心的世界中久久徘徊無法釋懷。
所以,無論是年柏彥,還是他紀東岩,都要對她說一句抱歉,她明白年柏彥的歉意,又何嘗不清楚紀東岩的心思?
于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你的歉意我收下了。」
「你會認為我卑鄙嗎?」
「你有選擇卑鄙的權利。」素葉輕嘆一聲,「因為你也沒有退路。」
那邊笑了,卻是苦笑。
素葉眼底悲涼,紀東岩是戰敗方,輸得甚慘,可戰勝方的年柏彥,似乎真有旗開得勝的歡愉?還是,在這場原本就輸掉了良心的戰斗中,誰都不是贏家?
「你獨自去了香港,這比殺了我還難受,縱使不是因為我。」
「我很好,習慣了。」
那邊嘆息了一聲,「可是素葉,我還是要說,如果你需要一個肩膀,我隨叫隨到。」
心口微微扯疼一下,她搖頭,低低說一個人真的很好。紀東岩似乎听出她言語中的堅決,再開口時有些無奈,又有點心疼,「我只想讓你知道,我還在原地等你。」
「可是我已經走得太遠了,回不去了。」
「放棄吧,他不會是你的好歸宿,你和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輕松。」
響在耳邊的聲音如同絕唱般悲愴,以至于她的心都跟著一陣緊過一陣,又像是被磐石壓住似的透不過氣,使勁呼吸,氣流沖擊肺部時震蕩得生疼。
「為什麼你總要這麼說?難道我的未來在你眼里就成了悲觀預測了?」她盡可能地喊出來,卻發現,月兌出口的聲音軟弱無力。
「不。」紀東岩的聲音猶若從遠山隔來的回音,透著對她的關切,「因為你曾經跟我說過,你要嫁的人一定是簡簡單單的。」子街在車無。
車窗外的雨,倏然加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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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司機的穿街走巷,多少規避了下班高峰的車流。下雨天的緣故,抵達酒店的時候天色黑的比平時早了些。
不是她的誤覺。
香港的溫度的確要比約堡低,等她下了車,才感覺到夾雜著雨腥氣的涼風,雖說停了雨,空氣中還殘留了雨後陰涼的後遺癥。
有門童上前主動替她托運了行李。
素葉站在酒店門口,抬頭看著廣場上空的紫荊花圖案,耳畔卻不經意揚起她和他曾經的嬉鬧聲,眼前是光彩四射的噴泉,將她的臉龐映得五彩斑斕,她的眼卻透過激蕩的水花,仿佛看到了她黏在他身邊撒嬌的一幕。
她雙手摟著他的脖子,是挑眉壞笑的模樣。「年柏彥,反悔是小狗。」
「是王八也行。」
後來,她又像是樹藤一樣掛在他身上,手指在他額頭上指了指,「要是不陪我來香港,我就在你頭上畫個紫荊花。」……
有一縷噴泉隨著音樂驟然升騰,她眼前的世界也幻滅了。
她卻笑了,淡淡的,深吸了一口氣,瞳仁深處如枯井般的孤寂被長睫遮擋,身邊的門童見她許久不進來,便又返回,「女士?」
素葉反應了過來,說了句抱歉後進了酒店。
大廳鵝黃色格調及璀璨光亮多少弱化了心頭悲愴,入了呼吸的是淡淡洋甘菊的味道,卻令她再次想起熟悉的木質香,許是真的被他慣壞了,她怎麼覺著就只有木質香是好聞的?
辦理入住手續時,素葉突然說了句,「我想要一間看香港夜景最好的房間。」
「素小姐,您在網上預訂的是經濟房。」
「我可以加錢換房。」
工作人員看了一眼入住情況,微笑點點頭,「可以,您想換成哪個房型?」
「我剛剛說過了,要看夜景最美的房間。」
工作人員遲疑了一下,「那就總統套了,看夜景最美。」
「就要總統套。」她決定。
可惜工作人員搖頭,「對不起素小姐,酒店的總統套都需要提前電話或前台預約,不接受網上預訂和當日調換。」
素葉這一路上心情原本就很低落,想著來香港散散心也絕對不會虧待了自己,一听這話頓時不悅,從南非到香港這三十多個小時的窒悶全都以怒喝的形式發泄了出來。
「你什麼意思?預訂也好,現場調換也罷你們的房間不都是要給人住的嗎?怎麼?住上你們總統套的還是天上蹦下來的神仙?你們這是赤luo果的漠視人.權!」
「您誤會了,總統套需要提前預訂的目的是因為需要配套管家,現場調換的話我們人手不夠。」工作人員耐著性子解釋道。
素葉卻失去了耐性,蒼白的臉因眉頭緊蹙而變得鋒利,「別跟我說那麼多廢話!我警告你,今天你要是不給我開總統套,我就投訴你們!」
周遭人因听見異樣的爭吵紛紛回頭張望,原本安靜的大廳也多了不少關注目光。
工作人員見狀後也便多說什麼,安撫了素葉情緒後給經理打了個電話,說明了情況。沒一會兒經理快步來到了大廳,是個胖墩墩的男人,穿得倒是利落,白襯衫黑長褲,可素葉怎麼看著他都像是熊貓似的招笑,心里想著,看來白襯衫也不是隨便哪個男人都能穿出型的。
經理笑得很憨實,甩著夾雜著粵語口音的英文,同素葉介紹了一下自己,素葉揚手打斷了他的介紹,淡漠道,「說中文。」
經理一愣,趕忙改口。
在了解了全部情況後,他便道,「既然如此,我們可以為您破例,您確定今晚換房是吧?」
「對,換成總統套。」她又不是住不起。
經理點頭,叮囑工作人員,「給這位女士換成總統套,盡快安排管家。」
工作人員點頭,看向素葉重綻笑顏,查了一下系統,彬彬有禮道,「素小姐,按照您的要求,可以觀景的總統套只剩最後一間了,已經給您安排了。」
素葉懶洋洋點頭,吵了一架後的她全身像是被人抽骨了似的,連對方的聲音听著都有點模糊了。
「這間總統套一晚的價位是10萬港幣,折合美元為一萬兩千八,折合人民幣為七萬八,您需要入住幾晚?刷卡還是付現?」
一個激靈,素葉反應了過來,滿腦子是剛剛工作人員報的價位,遲疑了一下,「人民幣是一萬兩千八?」
「不,那是美元,人民幣是七萬八。」工作人員禮貌笑了笑。
素葉的頭「嗡」地一聲,只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燒得慌,她沒料到這間酒店的總統套會這麼昂貴,10萬港幣一晚,她倒不是拿不出這錢,但……太冤大頭了。
「素小姐?」工作人員見她目光呆滯倍感奇怪,輕聲喚道。
素葉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這才意識到,沒年柏彥在身邊,縱使胡鬧和任性也成了奢侈。
使勁抿了抿唇,想著狠下心刷卡算了,但轉眼想到無辜的鈔票從眼前飄走的樣子就揪心,她又不是大資本家,充其量算是個中產階級,住一晚就像是在她心頭割口似的,她總不能第二天拍拍就離開香港吧?
攥了攥手指,她也豁出去了,反正在這里誰都不認識誰,清了清嗓子,對上工作人員的微笑,她的態度依舊不卑不亢,不喜不悲,淡淡道,「我決定了,還是住預訂的房間。」
「啊?」
「沒什麼,就是想看看你們酒店的服務態度和對顧客是否有耐性。」連她都佩服自己這般的冷靜,二話沒說將銀行卡掏出來,敲了敲桌面,「快點幫我辦理入住吧,剛下飛機,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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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葉順利地入住一早就預訂好的經濟房。
雖沒有高層的一覽眾山小,也沒總統套奢華的面積及服務周到的私人管家,但對于她這只提著箱子從南非躲到香港的蝸牛來說,這間鋪滿雪白色地毯、有著一張大床的房間足夠了。
服務人員將行李幫她放到了房間,她付了些小費,關好門後徑直走向窗前,將內層的白色紗簾全部拉開,放眼望去,便是繁華的都市夜景。
香港的夜晚,因被雨水洗刷而變得干淨,長窗外的霓虹愈發透亮,香港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1d50o。
素葉一頭栽倒在床上,看著頭頂上的水晶燈,三十多個小時的舟車勞頓令她很快有了困意,眼皮剛要搭上,門鈴,卻不合時宜地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