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淡風輕的話,疲倦悲涼的神情,紀東岩看了素葉好久,試圖從中找出一絲破綻卻始終未果,一時間他竟也分不清她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又遲遲不肯為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下了判定。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愨鵡曉
也許人生在世,原本就是真亦假來假亦真,沒有絕對的真理,而謊話說上一千遍也就成真了。想到這兒,他倒是苦笑了一下,何必執著于這些?有些事,當下的,眼前的才是最關鍵。
「現在養好身體才是最關鍵的。」紀東岩放輕了語氣,有很多話他不想再去問,比如說她懷孕這件事。
他只知道了大概情況,在杭州的時候。而他,也剛剛听到了他們兩人提到了孩子的事,說實話,他很不想去相信素葉沒了孩子的動機真假,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她的私事,她不想過多說他也不想過多問。
現在他眼里的素葉,別管她是有苦衷的還是真的心腸狠涼,這都統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刻在他眼楮里的蒼白,原本就巴掌大點的臉現在都只剩下一把骨頭了,令他心疼。
素葉在他的攙扶下躺了下來,靜靜地注視著天花板,像空氣似的無聲無息。
紀東岩坐在床邊沒離開,為她蓋了蓋被子,凝視著她,「休息一下吧,一會兒我給你端來吃的上來。」
她的眼楮眨了兩下,輕輕闔上。
床邊,紀東岩輕嘆了一聲,良久後才起身。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是素葉無力的聲音,「紀東岩……」
他停了步,轉頭。
「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這是她由衷的話。
精石與紀氏的爭斗不是一天兩天了她是知道的,但一切的爭斗都圍繞著商場圍繞著公司利益,年柏彥和紀東岩這兩人只是利用商機在打擊著各自,從這個角度來看都說得過去。可現在,年柏彥擺明車馬來對付紀東岩,完全是出于個人情感的發泄,是她激怒了年柏彥,這個後果應該是她來承擔才對,不應該是紀東岩,他是無辜的。
紀東岩聞言這話後淡淡笑了,折了回來,探身,兩條胳膊支撐在床前,完全地將她罩在自己的身影下。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柔和,「你錯了,這是我樂意見到的。」
素葉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微微愣住。
他的氣息掃下來落在了她的額前,低低的,「我很想去感覺一下保護一個人的滋味,小葉,我願意為你來這麼做。」
「紀東岩——」
「我知道你想說你和我是好朋友。」紀東岩打斷了她的話,「但是,如果在這個時候我真的卑鄙地趁人之危也不算過分吧?」
素葉愣愣地看著他,半天才反應過來,趕忙起身,「有關這件事我必須要跟你說清楚,我沒想——」
「好了好了,這麼激動干什麼?」紀東岩無奈搖頭,在她身邊坐下後伸手安撫著她,扭頭盯著她近在咫尺的臉,「我要真做你男朋友的話,有那麼糟糕嗎?」
他試圖緩和氣氛。
不成想,卻見她點點頭。
紀東岩無語,又備受了打擊,干脆伸手摟過她,語重心長地問,「你說你不愛他,這句話是真的嗎?」
素葉的唇微微動了動,牟波有一絲游離閃過,但很快地,她點頭,「是,我不愛他。」
紀東岩凝著她,又問,「那,你能愛我嗎?」
她對上了他的眼,「我也不愛你。」
「如果你就是個沒心的女人,那我也願意去嘗試。」紀東岩直截了當。
素葉不解,「這又是何必呢?」
「人生在世總要賭一把吧?」
素葉苦笑,「紀東岩,在南非時你已經在賭場里輸過了。」
「真正的贏家都是從輸開始的。」紀東岩不疾不徐地接招。
「說實在話,我現在還在心疼你輸的那大筆錢,你知道,在中國很多偏遠地方的孩子都吃不上飯。」這終歸是個嚴肅而敏感的話題,素葉也沒有打趣玩笑的心情,可就是一想到他輸錢那晚的樣子就想苦笑,同時地,他在賭場上認真執拗的樣子更像個孩子。
紀東岩微微一怔,然後一蹙眉,「小葉,我在跟你說嚴肅的事兒呢。」
素葉嘆了口氣,「好。」
「其實,你跟我在一起也不錯啊。」紀東岩使勁摟著她,一本正經兒地說,「我吧雖然比你大出幾歲,但事實證明咱倆是可以玩到一起去的,像上次攀岩,我不也是朽木成了精華了?還有,我這個人呢事業心一般,工作對我來說只要能保證衣食無憂就行了,最重要的是活得開心。我喜歡旅行,這點又跟你不謀而合。在男女關系上我這個人挺自律的,雖說有那麼一點小風流吧,但不下流。我不是個無所不能的人,但也是能給你帶來安全感的人。當然了,我也有缺點,我怕高,不過你似乎糾正了我這個毛病,至少家里的燈管壞了我敢上去修。哦,我還怕老鼠,可我住的這個地方沒有老鼠,這個城市也很少有老鼠的地方。」
素葉愕然地看著他,「你還怕老鼠呢?」
紀東岩的神情略顯尷尬,清了清嗓子,「男人怕老鼠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吧?」
素葉輕輕點頭,這倒不丟臉,只是覺得有點怪,她想象不出來紀東岩被老鼠追著跑是怎樣的情景。
「可我會做飯,這點能夠彌補我怕老鼠的缺陷。」他趕緊將話兜回來。
「其實怕老鼠不是缺陷。」她有必要提醒他一句。
紀東岩卻較真了,松開她站了起來,「那是你沒見過像貓一樣大的老鼠,我見過!」
緊跟著,他就開始手舞足蹈地形容那只老鼠有多大,在什麼情況下與他不期而遇的,然後他見了老鼠是什麼反應,老鼠見了他又是什麼反應。
素葉看著他的比比劃劃,十分夸張的,卻又有故意逗她笑的嫌疑。當他那張俊秀的臉故意扭曲得十分滑稽時,素葉忍不住笑了,卻很快地,又紅了眼。
大顆眼淚從眼眶里滾落下來,卻還是笑著。
紀東岩見狀嚇壞了,趕緊沖了過來,「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弄哭你。」
素葉哽咽了,忍不住伸手摟住了他。
紀東岩一愣,很快地將她摟住,有點受寵若驚。
「紀東岩,你真的很好,能夠認識你真好。」素葉哭著說。
有些人有些事總能帶給人溫暖,有時候溫暖是一剎那的,所以才彌足珍貴,她感謝于他的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行為,寧可像個小丑似的逗她開心的豁達。
她真心覺得,紀東岩是個好人,不管他在商場上如何,起碼,是個能夠帶給人溫暖的朋友。
因為她已經墜身于黑暗,所以這份溫暖才會更重要。
紀東岩見她哭了倒也放心了,總好過她的平靜沉默,摟著她坐下來,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想通了,要做我女朋友了呢。」
她哭,一句話說不出來。
他只好在旁遞紙巾。
半晌後,等素葉情緒穩定下來了他才道,「要不然,你嫁我得了,你總得嫁人吧?嫁誰不是嫁?再說咱倆還有女圭女圭親呢。」
素葉抽泣著問,「這女圭女圭親是你編的吧?」
「天地良心,咱倆真有女圭女圭親,我要是撒一點謊天誅地滅。」紀東岩信誓旦旦,「其實咱倆結女圭女圭親這件事很簡單,就是我父親當年通過年柏彥的父親認識了葉鶴峰,那時候葉鶴峰還不是精石主席,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又認識了你母親,得知你母親懷孕了,然後就訂下了女圭女圭親。」
素葉輕輕搖著頭,紅著眼楮,「那不算。」
「怎麼就不算了?口頭承諾也算承諾。」紀東岩急了。
素葉含著淚,凝著他,「紀東岩,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這輩子都是,我可以丟掉很多人,但你這個朋友我不想丟掉。」
紀東岩重重嘆氣,「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就不能接受我?」
「因為……」素葉咬了一下唇,「其實,你和他是同一種人。」
紀東岩一愣。
「能跟年柏彥周旋這麼多年的人會是個簡單的人嗎?」素葉真誠地看著他,道,「紀東岩,我想跟你這樣的人交朋友,而不是情人。」
紀東岩挑眉,「我跟年柏彥是兩種人。」
素葉輕輕搖頭,「你和年柏彥,都不是簡簡單單的人。」
紀東岩張了張口,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靠在了床頭,輕聲道,「能做朋友,挺好,真的。」
紀東岩抬眼,與她目光相對時揉了一點心疼進去,他放低了嗓音,「也許你壓根就沒察覺出來,你剛剛對我說你不愛我時態度很干脆,但說不愛年柏彥時,你的態度有了遲疑。」
他無法肯定她之前的話是真是假,也無法肯定她心中最真實的想法,但有一點能夠肯定的是,就算她在痛恨葉家,再利用年柏彥為棋子,她的心思也在潛移默化中被年柏彥影響了。否則,她剛剛的眼神就不會那麼遲疑,她就不會再來排斥跟年柏彥一樣的人入駐心中。
素葉的眸微微震蕩了一下,如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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