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瞪大眼，巴巴望著小酒瓶，忍不住干咽了幾口口水︰「這倒霉孩子，都告訴你多少遍了，我不是高人、不會仙法，偏生你听不進去！你到底憑哪一點認定我是仙人吶？」
「前輩！您若非高人，在樹林中你念的那首法訣，怎麼可能救醒我！」夏殤見老頭始終不肯承認，故作激動地捶胸頓足，一臉悲憤。
「那首法訣，呸，那是我在一本書上找到的，用了十幾年了，不然怎麼混飯吃啊！」
夏殤心頭咯 一下，仍舊不死心道︰「前輩，您別裝了。若非您法術高深，豈能順口胡謅念了幾句，便將我從心魔中喝醒，救我一命！」
「救你？等等，這什麼情況，我怎麼不明白，你從頭給我講一遍，什麼心魔？」老頭眼露迷茫，似完全不知此事。
見其神色不像作假，竟似真的不知，夏殤心中亦犯起嘀咕，難道真是誤會了，他並非隱士高人，所有事情均是簡單的巧合？
耐著性子，夏殤將與方孝的承諾和仙門測驗失敗一事如實敘述，但怕引來麻煩，將廟中遇到修仙者殺人奪寶一事，換成了遇到強盜分贓不勻，因而被追殺。
老頭听完，沉思著踱起步子，在院中走了幾圈，正走著忽然間眯起眼楮，止住步伐道︰「錯了！」
夏殤目露不解，雙手抱拳。
「願聞其詳。」
「我就是個騙錢道士，不懂什麼仙啊、心魔的，但我卻懂一個理。那書生之事，你既然答應了為其找母，那還怕什麼，懼什麼？那些仙人都可以長生不老，若與人有個百年的承諾，難道百年內都會陷入心魔不成？或許你覺得你害死了那書生，心存內疚，可以理解。不過人都死了，光內疚有個屁用！」
「我不會仙法，但常听家鄉的人說，仙人超月兌于世，不存人間七情六欲，你既然心志如此堅定，要踏入仙途，就不該被這種事羈絆住。」
老頭仰起頭「咕嘟咕嘟」灌了幾口酒，抱怨道︰「和你說了這麼多，口都干了。」
「既然口渴，我給您舀杯茶來，莫要喝酒了。」說著，大步走上前想舀走酒瓶。
老頭當即大力拍在夏殤的手背上，他手背吃痛連忙縮回，老頭順勢一把將其推開，不耐煩道︰「小孩子家家，一邊去，少管大人的事。我告訴你，承諾自當遵守，可若你為了一個承諾，就無法堅守本心，最終任何事都只會失敗，更遑論是成仙，你好好想想吧。」
夏殤心頭起伏不定，一席話下來，似若有所悟，他雙手抱拳畢恭畢敬道︰「我現在該如何去做，還望前輩指點迷津。」
「我怎麼知道你該怎麼辦！你笨死算了！」老頭的聲音透出不耐煩，趁著夏殤傻站那里沉思，偷偷搶過酒瓶。
先是打開瓶塞滿臉陶醉的聞了聞酒香，又細嘗了一小口，頓時老臉笑的滿是皺紋。一個人抱著他的好酒，悄悄偷著樂去了。
只余下夏殤一人神色迷茫地做到屋前的竹階上，喃喃自語︰「若我早些想到這道理就好了，可靜心石那一關，我已失去資格。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月升日落，夏殤始終像個蠟人一樣坐在院內，不言不語，不食不休，連眼楮都未眨過一下，徹底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
白日里老頭只當自家的門前多了尊石像，也不去管他，自顧自的生活，全當夏殤是透明的。至于先前夏殤嫌一天數次給老者買酒麻煩，而藏在屋中箱子底下的兩壇酒，也被老頭翻了出來，起碼可以撐上半個月。
四個晝夜悄然走過，第五個晚上，烏雲密布，皎潔的明月不見蹤影。
很快天空下起了大雨，夏殤始終安靜地獨自坐在冰冷的雨水中，似沒有感到一絲寒意。
屋門忽然被打開，透出一道溫暖的鵝黃色光亮，這光亮似無形中驅散走了一部分的寒氣。
大黃興沖沖地奔出來，坐到夏殤身邊，輕叫了一聲。
老頭臉色微變，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打在了大黃的腦袋瓜上，罵道︰「大黃，不是和你說過，這段日子不允許亂叫，給我回屋子里去。」
大黃也知道做錯了事，耷拉著腦袋，一聲不發地跑回屋里。
老頭見大黃听話地走掉，這才撐起一把殘破的青竹柄雨傘，坐到夏殤身旁，將傘完好的那一半撐向他。
可另一半的傘面上破了很多洞，完全不擋雨，雨水就這麼透過大大小小的洞口，滴到老頭身上，他渾然不在意。
沉默了良久，最終老頭似在自言自語般，望著雨水搖頭低語︰「人畢竟不是野獸，第一次親眼目睹同類被殺的血腥之事，再大膽沉著的人都難免會在心中留下些陰影。其實，與書生的諾言只是一個爆發點，以老道這段時間對你的觀察，你的心性不像會被困住在此的人。不過那個真正的結在哪里？只有你自己清楚，我也幫不上忙。好孩子，想吧，想通了，什麼困難都再也困不住你了。」
夏殤的睫毛也隨著老頭的話，似微微動容，有了醒轉的跡象，但一切轉瞬即逝，最終仍舊是未醒來。
一老一少兩個身影，就這麼坐在竹階上，寒風冷雨中，老頭始終撐著傘的手沒有移動過半分。
一夜無眠。
天光微亮時，雨已停了。
老頭半眯著眼楮醒來，一夜舉著傘使他的面容更加疲倦，他抖了抖身子，潮濕的衣衫已然干透，卻冰冷的像鉛塊一樣沉重。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轉頭見夏殤始終未醒，悄悄合上傘走入屋內。
到了晚上，夜空晴朗無雨，甚至連風都沒有一絲。
可老頭又忍不住拎著酒葫蘆，坐到夏殤身旁，這次他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個勁的猛灌酒。
直到後半夜，他有了醉意，如前幾日一般，晃晃悠悠打著酒嗝就想回屋睡覺，但剛坐起身就覺得腦袋暈乎乎的，掙扎了兩下都未站得起來，甩著不清醒的腦子，一坐倒在地，直接醉死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