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哪?馬庫斯望著眼前蒼涼的山景,厚重的城牆,紛亂的旗幟在空中不停地搖擺,空氣中傳遞著冷冽與凝重,沉厚的血腥味讓自己渾身戰栗不止,心底的力量似乎正在不听使喚的涌動著。
對啊,想起來了,馬庫斯想起來了,這里是賽文克羅,賽文克羅。是那場戰斗。
心神動蕩的號角聲傳來,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似的,站在隊列的最前面,自己可是整個百人隊里面,除了隊長和掌旗官以外,資格最老的戰士了,是要站在最前列,保護身後年輕的弟兄的——這是榮耀,更是職責所在。
獸人的軍陣沖擊速度可真快啊————這些牲口似乎擁有和戰馬一樣的步子,即使是飛石、弩炮和弓箭,都沒有讓它們望而卻步,那時候馬庫斯就知道,自己將面對的,是一群可以為了活下去,不顧生死的野獸——不,比野獸更加可怕,但是羅馬軍團也絕對要超過它們!
高盧、不列顛、曰耳曼、迦太基……羅馬征服的敵人,每一個都擁有著龐大的數量,高超的戰斗技巧,誓死捍衛家園的勇氣;但他們卻還是一個個倒在了軍團的腳下,而羅馬的版圖一點點的擴張著。
力量強大卻不知紀律重要,士氣高漲卻不知目的何在,勇氣威猛卻總是三分鐘熱度。強大的羅馬軍團之所以之所以強大,是因為戰斗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工作。
飛馳的投矛穿透了馬庫斯的盾牌,真的是好險啊,差一點兒自己的胳膊就被捅了個對穿!這種粗制濫造的戰矛居然也能有如此的威力——即使是和很多優質盾牌相比,羅馬大盾都可以算是很厚的盾牌了——三層木板,一層皮革。
畫面在馬庫斯的視線里不停地閃動著,像是過場一樣,不停地流逝著︰敵人攻上了城牆,並不寬敞的城頭變得更加擁擠起來,自己奮力阻擋著,卻還是被推擠到了一邊。馬庫斯咬著牙,用盡自己平生所學,盾牌頂住敵人的武器,然後將劍尖從下往上刺進它的身體里,不停地刺,不停地刺。
戰斗似乎持續了很久,馬庫斯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然後,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那個自己身後的,面色驚恐的孩子,那個年輕的小家伙,被一根尖銳的戰矛刺穿了脖子,鮮血咕嚕咕嚕的流出來——暗紅色,仿佛濃湯的湯頭似的,只不過似乎更濃些。
英勇的掌旗官,頭盔上中了一下子,漂亮的銀色頭盔都被砍變了形,紅色、白色和黃色從腦袋的裂縫中迸出來,直直的從城牆上掉了下去。
還有總是吹噓自己弟弟的百夫長,騎著攻城梯,馬庫斯親眼看著的,眼睜睜的看著,摔進了城牆下,獸人的軍陣之中,然後徹底消失了…………
「不——————!!!!!」
馬庫斯奮力的喊出來,一睜眼,四周盡是一片黑色,自己坐在營寨護牆哨塔的火把旁,靠著盾牌,手里抓著一根重標槍,冷冷的風從臉上刮過,帶著新鮮的涼意。
「原來是…………做夢啊,該死的,馬爾斯保佑。」馬庫斯大口大口喘著氣,用袖子擦著額頭上的冷汗,拍拍臉讓自己精神精神,集中注意力朝遠處望去————午夜站崗,睡著了可是重罪。若是踫上重要戰役,直接吊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也不會有人覺得過分,畢竟這關系到所有弟兄的姓命安危呢。
「半夜站崗的弟兄,可以多分到一碗肉湯。」一個平淡溫和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讓人心底都感受一種暖意,尤其是當對方還端著一碗熱乎乎的肉湯的時候。
「謝謝,非常感謝。」隨便說了兩句之後,馬庫斯就把湯碗端到了自己面前,也不多說就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稀里呼嚕的吧嗒著嘴,暖流從喉嚨里順著食道滑進肚子里,滋養著全身,馬庫斯感覺自己又有精神了。
直到舌忝干淨碗底的肉沫,老兵意猶未盡的松了一口氣,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這時候,馬庫斯才想到那個給自己送湯的人,咧著嘴笑著轉向身後︰「那個,這位兄弟,真的是太……太……太…………」
馬庫斯咽了咽口水,雙眼直直的看著眼前的這位披著紫色披風的年輕人————正在微笑著看向他的狄奧多.尤里安,他的凱撒。
「真抱歉我不知道是您來了,我是想要說……我不知道為什麼……」馬庫斯手忙腳亂的胡言亂語著,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把湯碗放在地上,站直身體平舉起自己的右手︰「軍團士兵馬庫斯向您致敬!晚上好,凱撒。」
「放輕松,長夜漫漫離換崗時間還有段距離,別太疲勞了。」狄奧多輕笑著,捶了一下對方的胸口︰「可以,和我一起走走嗎?」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能夠和您一起守夜的話。」馬庫斯趕緊點點頭。
「我認識你,馬庫斯。或者應該說所有參與了那次賽文克羅之戰的弟兄們,我都清楚的記著他們的名字。戰死的或是……有幸一起參與了凱旋式的。」狄奧多一邊在牆上走著,一邊感慨似的說著︰「當然,會這麼清楚地記住你的名字,還是因為另外一個原因,並不僅僅是這樣。」
「那麼,我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才被您記住的呢?」馬庫斯跟在狄奧多身後半步,低著頭眼神在狄奧多和牆外不停地來回望著,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在上一次的戰斗中立下了大功——親手殺死一個,配合戰友殺死三個,而且,你所在的百人隊還推到了一個攻城梯,這樣的功績實在是令他人羨慕,榮耀至極。我相信即使讓你直接獲得一個百夫長或者教官職務,亦或是加入鷹旗百人隊領雙餉也是足夠的。」狄奧多停了下來,轉過身平靜的看向他︰「是什麼原因,讓你離開了自己的百人隊,選擇加入第一輔助聯隊當一名掌旗官的?第一軍團缺少你這樣經驗豐富,戰功卓著的老兵,我希望能有更多你這樣的人為羅馬盡力。」
「………………」馬庫斯沉默了許久,低著頭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抬起頭,聲音有些沙啞︰「我希望您能夠相信,我一直對于羅馬和軍團忠心耿耿,並且決不食言,我會為了她的榮耀戰斗到底,以姓命相抵。」
「當然,這一點我也深信不疑。」狄奧多點點頭,面色肅穆︰「每一名士兵,我都對他深信不疑,所有人,也包括你馬庫斯。」
「感謝您的信任,凱撒。」馬庫斯抽了抽嘴角,點點頭︰「不怕您笑話,這三天假期我都是在酒館里度過的。我喝了整整二十第納爾的啤酒,直到第三天早上才醒過來,要不是記得把劍放在床頭,我可能都已經被當成遲到典型抓起來了!」
「看來我得感謝那把劍,要不然我就要損失一個老兵了。」狄奧多輕笑道。
「我退縮了,凱撒,我退縮了。」馬庫斯平靜地說道︰「因為…………我畏縮不前,一個年輕的棒小伙遭受了原本應該由我來承受的後果,我的掌旗官因為我被獸人削掉了腦袋,我現在一閉上眼,就能看到他們站在我面前的表情,就能看見那場戰斗,我……我自己感受到無盡的懺悔!」
「我大概是被偉大的馬爾斯拋棄了,像我這樣的……懦夫!」馬庫斯語氣低沉︰「我已經不適合呆在第一線了,那些充滿斗志的年輕戰士令我感到渺小。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指導一下那些不怎麼需要近身戰的工兵們……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希望沒有讓你失望,凱撒。」
「你懂得懺悔,馬爾斯就不會拋棄你,懂得恥辱,勝利女神就與你同在。」狄奧多平靜的說道︰「沒有人能夠永遠英勇無敵,馬庫斯。但是,如果就此沉淪,那才是真正的失敗!」
「我不會干預你的決定,但是我會一直等待著。」狄奧多說著︰「等待著一名叫做馬庫斯的老兵回到自己的戰斗崗位上去;或者,真正擔負起自己眼前的職責!」
「凱撒!凱撒!」一個急促聲音傳過來,瓦倫斯著急忙忙的跑到牆上,遞給狄奧多一個卷軸︰「我們剛剛獲得了這麼一份情報。」
「一個從薩利昂來的信使,送來了這封信,要求一定要交給您。」瓦倫斯沉聲說道︰「他現在就在主帳內,等候您的接見!」
「薩利昂的信使?」狄奧多趕緊打開卷軸,靠著火把上跳動的光線,眯著眼楮看著︰「哦……一個不怎麼好的壞消息!」
「不,應該說是……好消息。」狄奧多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反駁了自己︰「薩利昂答應出兵,六千人的精銳之師已經在凱涅堡嚴陣以待,等候我們的到來了!」
「凱涅堡?」
「就是這條路的最西面。」狄奧多望著遠方,眼神復雜的說道︰「從那里到達寂靜之森,大軍連一天的行程可能都沒有。」
「先生們,我們已經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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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羅馬軍制——羅馬軍隊不管行進到哪里,只要在路上停歇並且沒有城鎮的時候,就一定要按照軍隊規模修建一個臨時軍營——包括營房,木牆、簡單的防御工事,哨塔等多種建築物。這個軍營第二天就會被廢棄掉。所以軍隊在行進的時候,也會帶上很多建築工具用來修建軍營。工作一般在下午進行,傍晚前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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