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回去,把大門關緊,厲兵抹馬,準備撕殺吧。」林平之道。
「撕殺?殺?」劉正風有些不敢相信的說。
林平之瞟著他的眼楮,用一絲清冷的聲音道︰「要不你現在回家就把老婆孩子都宰了,自己再上吊自殺,不但保全了門人弟子,親戚朋友,連我也省事省心,豈不皆大歡喜,你干不干?」
劉正風面如土色,顫抖著腔調問︰「真要這麼樣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林平之搖了搖頭︰「我的兩條計都讓你斃了,你還妄想和平啊?」
「那明天便這麼大殺一場了?」
「你听著,你師兄已和我談過,雖不敢肯定,但他多半願意出手。」林平之道︰「我現在回城,看看能不能再拉上幾個幫忙的,明天但憑我這個人,這把劍,大家轟轟烈烈一拼,也就是了,我看也未必會輸了。」
「可是,可是」
看來我真的想錯了,林平之心中暗道,戲詞里都說听建議者只听下策,眼下這傻瓜看似下策尚不肯听,只等著引頸就戮了。
這時曲洋亦道︰「若說撕殺,曲某自與劉賢弟結交以來,只願化干戈為玉帛,與正教諸人和平往來,若多所殺傷,卻非我本意。」
「非非已是你唯一的親人了吧?」林平之忽然問道。
「正是,三弟為何忽然問此。」
「你現在立即帶同非非,遠離之地,不管事情如何,便是二哥全家被戮,也萬萬不要回來。」
「這卻怎可?劉賢弟大難臨頭,我卻怎能袖手旁觀。」
「又有什麼不可!你又要顧義氣,卻又不肯殺人,那你留此何益,白來賠兩條性命嗎?二哥全家性命是命,你唯一的孫女不是命?」
這話一說,曲非煙也附和道︰「就是,就是,要不我們為劉爺爺誓死一搏,大殺一場,那也值了,來這作爛好人干什麼。」
林平之又道︰「至于那和平,玉帛什麼的,那也是要自己有命,才能考慮的,自己親人都保不住,還想那麼多作什麼。也許你們都是好人,寧可伸著腦袋給別人殺也不肯傷人,我可沒你們那麼好,要我善良,首先我得保住自己性命,退一步說,真要我如此,也得我自己確實奸惡才行,我沒作錯事,又憑什麼拿自己的腦袋給別人,當成善良。」
曲洋還是沉吟不語,林平之追問道︰「怎樣,你是留下幫忙撕殺還是置身事外,那也不丟人,你只有唯一的孫女,古人雲‘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保全親人,亦是英雄豪杰所為。」
這話道理是不錯,但這「古人雲」,是哪個古人啊,曲洋道︰「三弟果然博學,這兩句古詩,哥哥便不知。」
啊?林平這才想起,這是魯迅的詩啊,古人便再怎麼博學,又怎會知道,但這也不好多說。
「想好了嗎?」
曲洋點點頭︰「我戰。」
听這些說,劉正風終于也點頭稱是,林平之最後又囑咐道︰「二哥,我知你仁慈善良,又重情重義,不願傷害五岳劍派同道,但既是人來殺我,我卻怎能留情,你記住,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無論是這兒四個朋友,還是那些會為你拼命的門人弟子,為了你的人,你也都得為他們負責,說句難听點的話,若是所有這些人連同你妻兒老母都死了,只剩你光桿一人,你還寧願以德報怨,自死也不傷人,那也罷了,只要還有一個親人,一個好朋友在,你下手也不可容情,明白嗎?」
林平之這卻是想起了前世里這傻瓜全家親人,滿門弟子都被人宰了,挾持了敵人卻還會放過,愚不可及,連曲非煙都可算是間接被他害死的,這種事今世可不能再發生了。
劉正風終于也點頭稱是,林平之算是形式上統一了意見了,就不知兩個善良傻瓜明天表現怎樣。
曲非煙道︰「林大哥要去那城里尋外援嗎?可惜哥哥雖用英雄豪杰稱呼他們,其實都是些狗熊,怕沒幾個能幫忙的。」
「有幾個是幾個,就算多個當場說幾句公道話的,也是好處。」
「要不咱花錢買些保鏢的吧,就保劉爺爺全家,城里不是好幾家鏢局嗎?什麼鎮遠,平安,福威」曲非煙隨口玩笑道,林平之听到福威二字,心中暗驚,福威鏢局?在衡陽也有分舵嗎,而且還沒遭難?
當下也不動聲色,只是詳細詢問各個鏢局的情況。說到這福威鏢局,卻是新建的,衡陽城中本無福威鏢局分舵,幾乎就在林平之進城前一天才來,門面剛起,還未開門營業。
又羅嗦一陣,把各個鏢局的事情听完,也沒人看出林平之只是為了問其中哪一個。
曲洋問道︰「莫非三弟真想請鏢局幫忙,可那沒什麼用,鏢局拿錢干事的,哪能有真心,何況區區幾個鏢局全部的力量,能頂多大用。」
福威鏢局啊,前世里可是全軍覆沒,不剩活人的,今世里靠自己的力量救下一批,想也不會是別人冒名,怎的他們卻跑來此處重建鏢局?
衡陽城的一條並不繁華的街上,安安靜靜的街角,一座新經粉刷的宅院,門頭上朱紅油漆新寫出的「福威鏢局」四字雖還算華麗,卻一點也不威武,緊閉著的兩道大門,也顯示出主人的低調與冷清。
這樣的一個鏢局,自是沒什麼人光顧的,但今日午時,門前卻來了兩個看來是武林中人的人物,不過這也沒什麼,這幾日來,衡陽城中本來擠滿了武林中人。
敲門聲剛響,里面便傳出一聲叫喊︰「對不起,本鏢局暫不營業,閣下請回吧。」
「我不是來保鏢的,只是來求見你們主事之人,還請通融一下。」說話的自然是林平之了,里面的人本來是認得他的口音的,但現在的他,不止長相,連嗓音也在武功大進之後完全變了。
「我們已說了,鏢局還沒開張,不營業,若你想要保鏢,此地還有」
話沒說完,林平之又叫道︰「我不是來保鏢的,我只是來見你們當家主事之人,這兒當家的是老崔還是老季?他們在里面嗎?我只要見到他就行了。對了,你們自遭大難林總鏢頭全家又暫時遠走以來,不會是已經有人自行繼任總鏢頭了吧?」
林平之這話出口,門後的幾個人個個十分驚疑,現在這兒主事的果是崔鏢頭,且林平之隨口說話,自然就顯出對鏢局往事的熟悉,這怎能不另人驚疑。若是換作是從前的福威鏢局,只怕這些人已大聲質問出來︰「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但自事變之後,個個心氣都平了許多,近來又知青城派武功,在江湖中也不算什麼了不起,自然更是人人小心謹慎。這時心知這般上門之人,極有可能是什麼厲害高手,何況大白天如此喊門,並且又這般熟絡,也多半不是敵人,不是惡意,他們又怎好閉著門不許人進。
一進門,立時便認出了好幾個人。
「你好啊,老吳,你好,易師傅林平之隨口喊來,自然沒一個認錯的,這些人中有的自幼便已相識,不然至少也是他家的部下,他喊著時,自然而然就流露出親切之意。可這一來眾人卻驚疑更甚,你想若一個陌生人突然跑上家門,還親的跟親兄弟一樣,你會怎麼想,尤其是這人臉橫傷疤,身攜寶劍,渾身上下還透著股莫名的威勢,就更有些嚇人,雖然林平之的樣子是挺友好,可仍是難免讓人緊張的。
但林平之只說要見主事的崔鏢頭,並沒別的,這卻不宜拒絕,便有人請出了崔鏢頭,一見林平之,他也是十分驚疑的道︰「不知這位林大俠與本鏢局有何淵源,林大俠與我林總鏢頭同姓,莫非是有何親緣,可我記得總鏢頭家是一脈單傳,並無旁支的。」
崔鏢頭見林平之客氣,話也往好處說,只是人卻在暗暗戒備,只要事情不對,那是立時便會動手的。林平之壓低聲音隨口教訓道︰「你們真是夠大膽的,在福州還沒死夠人啊,卻敢在這兒重立鏢局字號,就不怕有人趁夜跑來,割了你們的腦袋嗎?」
這話一說,崔鏢頭不禁大驚失色,不由的仔仔細細盯著林平之的臉看了又看,這口鼻眉眼,這張臉,果然十分熟悉,就是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麼一個人啊。
「當初在福州城西的大路上,你和老季,吳師傅三個傻瓜,非要跟我一起回去救爹爹,我趕你們走,是想叫你們找個安全點的地方,可不是叫你們又掛出牌子來招搖過市,你們是在作什麼啊?」
啊?這話一說,崔鏢師心中立時浮現出了林平之以前的相貌,那個樣子漸漸與面前這道疤合為一體,果然,真的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那個人。
換了別人,只怕一聲「少鏢頭」早已月兌口而出,但崔鏢頭畢竟是個精明沉穩,生活經驗十足的家伙,只憑林平之行事態度,就已猜到他根本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己身份。
強壓下心中激動,作出一副很輕松的樣子,將林平之請入內堂,屏開眾人,鏢師們還有疑忌,擔心此人萬一有甚惡意,會不會翻臉動手,崔鏢頭只好再三解釋,眾人這才同意,只是田伯光卻被他們留到了外面。
「少鏢頭臉上這傷,卻是怎麼回事?想來必是被青城惡賊所傷吧,身上還些傷嗎。少鏢頭這等英雄人物,要受這些磨難,這些天殺的惡人卻能逍遙法外,當真天理不公。」
林平之臉上這傷其實非但與青城派無非,而且也沒任何人可怪,但這事說來丟人,他又不想多說,只好含糊的嗯嗯幾聲。
崔鏢頭又問道︰「總鏢頭和夫人呢?他們現在都在何地?該不會是已被人殺了吧?」
「媽媽確實是死了,敵人是誰還不清楚。爹爹嘛,我安排他隱姓埋名找個地方藏身,可他卻想遠投金刀王家,他听不听我的話,我就沒辦法了。」
「金刀王家?」崔鏢頭哼道,語氣里卻有些怨毒之意,林平之听這般說,有些詫異,怎麼,自己離開他們時間不長啊,竟已結怨了?是了,他們會在這兒重開鏢局,也是有些不對,一定是發生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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