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這一驚叫,倒把薛曜嚇了一彈,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薛紹臉色略微一沉,「成何體統!」
「公子恕罪,我……」月奴瞪大眼楮看著那字貼,眼神表情就像是在目前送親人離世一樣。
「舀去,收起來薛紹將竹筒往她面前一遞。
「是月奴雙手恭恭敬敬的接過竹筒,轉身往門外走。臨出廳堂時回頭冷瞟了薛曜一眼,雙眼之中如同放出了鋪天蓋地的冰刀,要將他碎尸萬段一般。
薛曜禁不住渾身一寒愕然的目送月奴離去,這小婢好生凶戾,我何時得罪過她了?
「族兄恕罪。是我管束無方,手下人太不懂事了薛紹道。
「無妨、無妨薛曜挺是大方的呵呵一笑,說道,「今日我來,一為送還字貼,二為……登門致歉!」
「哦?」薛紹顯得有點驚訝,然後笑了一笑,「致歉的話,從何說起?」
「那一日……都是我的錯,是我太過失禮,太不近人情了薛曜拱起手來,滿懷歉意的道,「多有冒犯,承譽胸懷大器,莫要與我一般見識才好
其實那天「冒犯」了薛紹的是薛元超,薛曜頂多撒了個不太高明的謊讓人有點鄙視而已。但是「子不論父過」,薛曜總不能在背後把自己的老爹數落一陣。
何況,他也不敢!
薛紹不以為然的呵呵直笑,「族兄這話真是無從說起,倒是小弟出言莽撞行為乖張冒犯了令尊才是。按理說,理當是我登門致歉!族兄以德報怨,倒顯得小弟器量狹窄不會為人了,慚愧、慚愧!」
薛曜略略吁了一口氣,還好他沒有對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懷……如此說來,父親大人沒有看錯他。這個薛紹並非是傳言中的那樣輕佻和浮浪,至少是有著幾分胸襟器量的!
薛紹面帶微笑不動聲色的觀察著薛曜的微表情,心中不禁好笑。那天薛元超可是堅決果斷毫不留情的就把我拒在千里之外了,今天他兒子又來送還字貼並且登門致歉。他們這對父子本該是一體,但是薛元超與我交惡、薛曜與我交好,真是有夠滑稽!
薛紹心想,薛元超之所以那樣不近人情拒我于千里之外,一方面是因為我以往名聲不好,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和天後溺愛的女兒太平公主攪到了一起,他怎麼會給我好臉色看呢?
但我畢竟是薛家人,將來我如果做了駙馬又能裨益和壯大整個薛氏大族,這是毫無疑問的。
所以,如今薛元超心里的想法肯定是相當復雜,他既是李唐的宰相忠臣與天下文宗道德楷模,又是薛姓的族老領袖,他既不能我交好從而背負起向天後獻媚的名聲,又沒理由和整個薛氏大族的利益站到對立面。
「承譽,我就不多作打擾了薛曜拱手道,「你還另外有客人,趕緊去招呼吧!」
薛紹回了禮,「多有怠慢,族兄千萬不要介懷!改日,小弟再行登門拜訪!」
「好,在下隨時恭候承譽大駕光臨!」
薛曜告辭而走。
薛紹親自將他送到府門口請他登車,揮手道別。
馬車漸行漸遠,薛紹搖頭笑了一笑,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真正清高的人,至少朝堂之上絕對不會有。
一代文宗薛元超,也不例外!
明面上薛元超很硬氣很清高,寧死不願喪失了李唐宰相與天下文宗的名節;但又悄悄派了個憨厚耿直的兒子來講和致歉,言下之意渀佛是想告訴我,他身份特殊出于大局考慮不得不和我劃清界線,但是私底下又對我並無惡意與成見。
事先埋下了這「一解釋一道歉」的伏筆,假如我薛紹將來真的做了駙馬飛黃騰達了,薛元超就算不指望我會「以德報怨」的去孝敬他這個族老長輩,至少也應該會善待負荊請罪的薛曜嘛!
薛元超再有權力、名望再高,終究是垂垂老矣行將就木,遲早就要走下權力舞台、讓人蓋棺定論。今天的這一舉措,薛元超既豎立了自己身前的清名,又不會妨礙到薛族的利益,更是給薛曜這些嫡系子孫的將來安排了活路、甚至準備了一條可以抱上的大腿。
一舉多得的如意算盤,好精深的心機啊!
「當朝宰輔,果然不是吃素的!」薛紹自語了一句搖頭笑了一笑,走回了宅院。
之初釣魚回來進院的時候,薛紹出于職業的習慣早就在四周發現了許多特別的痕跡,比如散落四周沒有清理掉的花瓣和院子里留下的地毯鋪過的痕跡。只是當時忙于應酬薛曜沒有特別在意。
現在薛紹再一觀察,應該是有人大打排場的來過我府上了。可是我搬家過來沒有多久沒幾個人知道我的住處,能打這麼大排場來找我的人,估計也就只有太平公主了!
小公主居然擺出了這麼大的陣仗,來勢凶猛嘛!
薛紹不以為意的笑了一笑走回正堂,一看,月奴居然沒有回來。薛曜不是說我還「另外有客人」要招待麼,那怎麼沒在待客正堂,莫非還要跟我玩躲貓貓?
「來人!」薛紹喚道。
一名男僕上前應諾,「公子有何吩咐?」
……
月奴躲在薛紹的書房里,抱著那個殘缺的字貼狠狠的心疼了好一陣,就差掉眼淚了。想著公子那邊可能還要人伺候上官婉兒也在院子里等著,月奴只好將字貼裝進竹筒小心翼翼的放進了機關之中出了房來,正見到府里的一名男僕來二進院尋她。
「月奴,公子在找你並有請貴客去正堂相會!」
「知道了月奴走到上官婉兒面前,勉強的笑了一笑,「上官姑娘,公子有請!」
「月奴你沒事吧,怎的眼楮都紅了?」上官婉兒挺關心的問道。
「我……我心疼死了!」月奴是個耿直之人,一臉愁苦的低聲道,「公子居然把一貼家傳的字貼給撕了!那可是家傳之寶啊,公子怎會撕得下手的呢?」
「哦?」上官婉兒挺是好奇,「卻是何故?」
「公子的事情我不敢多問,但是我猜,肯定跟薛元超那一對酸儒父子有關!」月奴咬牙切齒的恨恨道。
薛元超?!
上官婉兒心中一醒神但並未多問,心想莫非正如李仙緣所說,薛紹與薛元超還真是「很不對味」?……天後娘娘肯定會對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深感興趣!
二女到了前宅正堂,上官婉兒方才踏進屋里,薛紹就感覺整個房間里渀佛都亮堂了幾分。
美人如玉,燦若珠華!
「原來是上官大人光臨寒舍,真是多有怠慢了,死罪、死罪!」薛紹面帶微笑的拱手而道。
上官婉兒听他這麼一說,當場就笑了。
就沖「大人」這兩個字,她就應該笑。
因為現如今「大人」一般只用來稱呼自己的父親或者是父族的尊貴長輩,在官場上用得極少,最多是在書面用語上用來稱呼王公貴族或是宰輔重臣,易經上說「三九之初利見大人」,就是這個用意。
時下朝堂之上的人都知道天後啟用了一批女官,她們雖然不參政不上朝,但日夜跟隨在天後身邊深受信賴與倚重,除了打理天後的生活、執掌誥令文書以外,天後經常會針就一些政務咨詢和听取她們的意見,甚至直接讓她們批示處理一些奏章。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些女官簡直比當朝宰相還要牛氣,時常有人戲稱她們是「無冤宰相」、「巾幗宰相」。
而上官婉兒,就是她們當中的翹楚!
薛紹僅用了「大人」這兩個字,就一下拍足了上官婉兒的馬屁——當然,可不是把她認作了親爹,而是把她比作了王公宰相。而且,「大人」這個稱呼一般只用于書面用語,薛紹當著上官婉兒的面這麼叫,既顯得幽默又不失尊重,既表達了親近又不會顯得諂媚——可謂是把這個詞用到「精妙」的境界!
上官婉兒巧笑嫣然的款款回了一禮,「薛公子莫要取笑于我。想我一介奴婢出身萬般慶幸才歸作了良人,又如何當得起薛公子口中說出的‘大人’二字?」
月奴可不懂官場上的這些彎彎繞繞,更不懂什麼易經,于是她驚愕的愣了一愣︰公子今日種種異舉究竟是怎麼了,莫非還想認上官婉兒這個女子……做義父?
「上官大人請坐吧!」薛紹笑容可掬的道,「月奴,你今天莫非是撞邪了麼,要麼神色無狀沖撞貴客,要麼傻不兮兮的杵在這里,都不會上茶伺候了?」
月奴恍然一怔,「公子恕罪,月奴這就上茶!」
上官婉兒微然一笑,「公子不必客氣,月奴姑娘你也不必忙碌了。我只是給公主殿下捎一段話來,說完就走
真的是「說完就走」嗎?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有很多的話要跟我說。比如那天湖心葬詩的事,比如這上官祖宅的事!
薛紹只是微笑的點了點頭,「不管怎麼樣,這待客之茶還是必須要上的。月奴,要不你來坐著,我去沏茶?」
「月奴當真該死,這就去了!」月奴自己都覺得有點過份了,連拍了自己的腦門兒幾下,羞愧不已的急忙走了。
上官婉兒搖頭笑了一笑,「你們這一對主僕,當真有趣!」
「何以見得?」薛紹坐了下來,以手示意請上官婉兒坐下。
這擺明是要留客了。
上官婉兒也就不再矯情,款款坐了下來,說道︰「名為主僕,我卻感覺……你們更像是至親之人
薛紹眼瞼一抬看向上官婉兒,臉上浮現出一抹狡黠又帶暖昧的笑容,「上官大人這是話里有話啊!莫非,是在蘀太平公主刺探軍情?」.
求收藏、求紅票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