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回了一趟左奉宸衛,叫來自己的親隨們。
盧思義與唐真潘奕等人,早就等薛紹等到心焦了。大唐征兵擴伍北伐突厥,他們也想一同參與。但是薛紹給他們潑了一桶當頭冷水——就在左奉宸衛乖乖呆著,好好護駕皇帝,哪兒也不許去!
這些人懵了,想要問個情由,還有人提出我們就跟著將軍一起去投軍,依舊做將軍的親隨好了。
薛紹也不廢話,當著眾人的面換上了裴行儉給他的小卒軍服,「我就是個普通小卒,怎麼帶親隨?」
盧思義等人當場傻了眼。
薛紹安撫他們說,等我打完了仗還是要回左奉宸衛來的。要出征,以後有的是機會。
盧思義等人便不再多說,只是置疑以將軍的出身和品餃,怎麼就做了一個小卒呢,裴行儉也太不講情面了。
「正因為我出身太好品餃太高,所以裴行儉才刻意讓我從一個小卒做起。」薛紹說道︰「要想在軍隊里立足,尤其是在遠征的野戰軍當中立足,光靠良好的出身和上頭的人際關系是不行的。野戰御敵的軍人,每天都在吃苦玩命,我一個錦衣玉食從未吃過一天軍隊之苦的人,他們能服我嗎?我若對軍中的實事與細節不了解,只憑著一些書本上學來的東西紙上談兵高談闊論,他們能服我嗎?只有同甘共苦,才能同仇敵愾著有威信。所以我此行出征,就是去吃苦、就是去了解軍隊里的每一個細節的。表面看來裴行儉不講情面是要折磨我,實際上,他是為了我好。常言道樹大根深,一顆樹如果不把根須扎進深深的土壤里,如何長成參天大樹?」
盧思義等人恍然大悟,一同道︰「將軍勤肯務實不貪虛榮,我等受教!我等必將腳踏實地做好自己的一切本份,決不好高鶩遠!」
「這就對了。」薛紹坐了下來,提筆寫下了兩封短簡短的書信交給盧思義,說道︰「你親自去了一趟我家里,把這兩封信交給我大哥。一封是寫給我大哥大嫂的告別信,另一封是托我大嫂轉交太平公主的辭別信。」
盧思義驚道︰「將軍此去至少得要數月才還,就不當面去和至親告別一下?古來征戰之人,無不如此!」
「不了。」薛紹深吸了一口氣,雙眉微擰,「裴行儉命我即刻就去右衛報道入軍,就是怕我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快刀斬亂麻,如此最好不過!」
「屬下知道了……」盧思義等人嘆息不已,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做大事的人,也得有個狠心才成,包括對自己都狠!
薛紹把自己的官印告身和馬匹錢財等物全部留在了左奉宸衛,交給屬下保管。當真就像裴行儉說的只帶了一冊新的戶籍和兩身衣服,連一個銅板也沒有多帶。
「將軍,你這……這也太夸張了!」盧思義等人驚訝道︰「好歹也要帶幾個錢在身上,軍隊里面也和外面一樣,無錢寸步難行啊!」
「那我是不是還要帶上一班舞妓樂工和奴婢僕人啊?」薛紹笑了一笑,說道︰「軍隊里有吃有喝,這就行了。」
盧思義等人啞口無言,普通的小卒都還會帶上幾許銅板以備不時之需,將軍比小卒還要更能混跡了!
薛紹想了一想,還是多帶了兩樣東西——自己親手所制的鋼筆和一冊線裝的空白紙薄。沿途若有所觀所想,拿來寫成行軍日記!
「我的事情和我對你們說的話,都不可以對外宣揚!」
交待了這一句薛紹就離開了左奉宸衛,直接去了右衛官署後方的大軍坪。
大軍坪里已經有了數千上萬人在排隊登錄名冊,不斷還有人朝這里涌來。一旁有接兵的將校。登錄入冊的人每湊齊一個五十人的隊,就由一名隊正將人帶走。
戰時不比閑時,大唐平常的府兵招募都在各個折沖府進行,入府之後還有新兵操練和各種適應。
現在是朝廷許以糧餉招的是「雇佣軍」,是職業軍人。管你是否有能耐,既然主動投軍領了糧餉那就得馬上派上用場,到了軍隊里再去自己適應。
就像是學游泳一樣,有人在漂亮干淨的游泳池里,抱著保險圈有教練手幫手的慢慢教;還有人是直接被扔進了江河之中去嗆水,不學會就等著淹死!
薛紹和在場的許多前來投軍的人一樣,都是後者。
扒去了一身花鈿繡服和玉佩金冠,薛紹在千萬人的人海之中並不起眼。但是周圍還是有人注意到了他。他身後一個身板比程伯獻還要高壯的濃眉大胡子,就隔著兩個人伸過胳膊來一把搭在了薛紹的肩膀上,對著他大聲道︰「喂,你叫啥名字?」
「承譽。」薛紹回頭看他,當場覺得眼前一黑,感覺像是天上的陽光都被遮住了。
這哥們太壯實了,簡直就像是一堵大牆!
大漢生了一對帶著藍色的銅鈴大眼,嘴唇很厚像兩片香腸,臉上的大胡子幾乎和眉毛連成了一體還泛著紅黃之色,像一頭怒目雄獅。穿一件短褐腰間系一條麻繩坦胸露月復,古銅發亮的皮膚胸毛非常濃密,標準的六塊月復肌胸膛如同隆起的鐵板,就像是羅馬角斗場中逃出來的職業角斗士。
大漢看著薛紹輪了輪眼楮,「看你細皮女敕肉的倒像個富家子弟,咋的也跑來從軍了?」
「我出身小吏人家,家道中落。」薛紹道,「你找我有事麼?」
「你……你有吃的麼?」大漢舌忝著嘴唇咽著口水,「我看你像個有錢人,所以才問你。他娘的在這里站了快有兩個時辰了還不開飯,老子快餓死了!」
周圍的人發出了一片轟笑聲。
「笑個鳥!」大漢沒好氣的道,「俺提著腦袋來玩命,還不許吃飯哪?」
旁邊一個身著甲冑的將校大喝一聲,「行伍之中,不得喧嘩!」
眾人馬上噤聲,軍隊里的規矩一向很嚴。
薛紹笑了一笑退後兩個位置和那大漢站到了一起,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俺沒名字,那些幫閑鳥人都管叫我牛奔!」大漢道。
薛紹不禁笑了,「一個大男人,怎會連名字都沒有?」
「俺打小就是個西域流民,不知爺娘是誰,就靠替人養馬跑商來過活。」大漢說道,「日前俺隨一個販馬的漢人商隊浪蕩到關內。店東黑心俺不想替他干了,正逢朝廷招募官健,于是俺就偷偷跑到了這里來想要混口飯吃。」
大唐一般實行的是府兵制,府兵多半來自于農民算是義務兵,戰時為兵閑時為農。「官健」則是戰爭非常時期,大唐官方出錢出糧招募的義勇,也就是職業軍人、雇佣兵!
「牛奔?這名字倒也貼切。」薛紹笑道,「既然是流民,那就是戶籍都沒有了?」
「戶籍是啥?」
「……」薛紹直撓頭,「跟我來。」
「吃飯去嗎?」大漢雙眼冒精光。
「吃你個頭!」薛紹沒好氣的道,「戶籍都沒有,你從個鳥軍!」
「那咋辦?」大漢慌了,「得了,我還是回去給那黑心店東接著干!」
「少廢話,跟我來!」
牛奔愣了一愣,倒也跟著薛紹走了。
薛紹把牛奔帶到了戶部,這里也正有一群人排隊,都是在臨時登記戶籍為了投軍。大唐的人口普查可不如後世那樣的嚴密,漏記人口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尤其是一些流民和富戶家的奴婢下人,多大數都是沒有戶籍的。
大唐重視軍工,如果普通的小卒能在軍隊里殺出軍功,都能獲得爵祿來個咸魚翻身。所以,一但朝廷出糧出餉征募官健,對于流民奴婢這樣的「賤民」來說就是春天來了,就算是殺不到軍功也能混一些軍餉。
戶部和各級官府就得忙著給這些人補錄戶籍。
「還有這等事兒啊?俺咋就從來沒听說過!」牛奔愣道。
「趕緊排隊。」薛紹道,「我在這兒等你,完了再一起去投軍。」
「好 !」牛奔歡天喜地的大一拱就從隊伍中間插了進去。被插隊的人當然很不樂意,但一看是這麼一個蠻牛似的家伙跟他講道理肯定是沒輒的事,就都生生的忍下了。
薛紹在一旁好笑,牛奔這樣的人就適合在軍隊里討生活。
「喂,白臉的!」牛奔站在隊伍里閑不住,對薛紹叫道︰「俺覺得你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你能弄點吃的來嗎?」
「你這馬屁可拍得不怎麼樣!」薛紹頭上直冒黑線,這兩者搭界嗎?
牛奔嘿嘿直笑,對著薛紹抱拳作揖,「幫幫忙、幫幫忙,俺真是餓得快要兩眼發黑暈了!」
「行,等著。」
薛紹搖頭笑了笑剛要走,驀然想起,貌似我現在也是個超級窮鬼,身上一文錢也沒有。
「算了,你還是忍忍,一會兒到了軍隊里就有飯吃了。」薛紹撓了撓臉,「我身上一文錢也沒有。」
「看你像個有錢人,咋的比俺還窮啊?」牛奔非常不屑的瞪了薛紹幾眼,坐地上把鞋子一月兌,從里面模出兩文錢來,「給你,快去買幾個饅頭來,俺請你吃!」
薛紹拿著那兩枚臭氣燻天混漉漉的銅錢,眨著眼楮四十五度無語望蒼天,我堂堂的藍田公子,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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