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小房間里,薛紹獨自躺在床上擰眉沉思,越想今天的事情,越覺得有些不對勁。
如果韋巨源和李仙童真的把李崇義給軟禁了,然後假借他的名義發布了那些謀害我薛紹與惡來程務挺的命令,那麼他們肯定非常害怕李崇義再度出面接管權力。一但真相敗露,他們百死莫贖。
那麼,現在魏元忠這樣跑到並州大都督府去強烈要求面見李崇義,會不會把李仙童和韋巨源給逼急了呢?
「壞了、壞了……」薛紹越想心里越是忐忑,「我們畢竟還是年輕,缺乏政治斗爭方面的經驗,這時候怎能跑去敲山震虎呢?狗急了尚且跳牆,何況是——敲山震虎?」
他果斷爬下床來,披皮而起!
正在穿鞋,月奴抱著一堆吃的從外面回來了,「公餓壞了吧,我買來了剛出籠的羊肉包和烤羊腿,還有羊骨炖的蔬菜湯!」
「邊走邊吃,隨我出去!」薛紹從她手里搶了兩個包,拉著她就跑。
月奴吃了一驚,「公要去哪里?」
「去找李多祚!」
兩人出了門迅速的騎上馬,一邊啃著羊肉包,一邊往李多祚與郭元振等人風流快活的妓「粉衫閣」奔去。
天色已黑,路上行人不多。兩人的馬蹄聲清脆作響,傳得許遠。
妓一帶卻是夜生活剛剛開始,正當熱鬧。薛紹等人剛剛轉過街口,就看到兩隊騎兵非常快速的沖到了粉衫閣前停下,火把閃耀人喊馬嘶,一片刀槍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到這里來尋歡作樂的人們大驚失色,倉皇奔走!
「包圍起來,輯拿逆黨!看到任何人敢從妓院里逃出來,一概射殺!!」
士兵們很快就將粉衫閣團團包圍,刀出鞘、箭上弦,真正的劍拔弩張!
薛紹連忙跳下了馬閃進黑暗之,月奴身手相當敏捷的一躍而下,如同一片樹似的落在了薛紹身後。
「果然出事了!」薛紹言語低沉,心里的弦一下就繃緊了。
「兵變嗎?」月奴很驚詫,這種事情只在傳說听過。
「不清楚。」薛紹說道,「現在不知道並州大都督府里是個什麼情況。我懷疑,這些士兵就是奔著李多祚等人去的!」
「不明白……」月奴滿頭霧水,「大都督府里出事,關李多祚和郭元振那些人什麼事?」
「你忘了,李多祚的親勛兵馬右衛勛一府,就駐扎在城外!」薛紹眼寒光一閃,「此前,李仙童與李多祚有過一場沖突,兩人勢同水火。如果李仙童想在並州大都督府里干點什麼,肯定要嚴密控制李多祚,以防他揮兵反攻!……至于郭元振和三刀旅的兄弟,很有可能被無辜誅連!」
「李仙童那個小雜毛,真是該殺!」月奴義憤填膺,馬上又吐了一下舌頭,「我錯了,我又罵粗話了!」
「雜毛太便宜他了,分明就是畜牲!」
「公,看——」月奴伸手朝前一指,「有人被抓出來了!」
薛紹定楮一看,頓時一巴掌拍到了額頭上。
這回真是丟人丟大發了,李多祚還有好些個三刀旅的兄弟都被綁了出來。看他們個個醉薰薰的又衣衫不整,想必很有可能是被人從姑娘的被窩里拎出來的!
警惕性太差了!
薛紹真想沖上前去,給那些傻鳥們一人一個耳刮!
「公,只抓了十七個!而且,沒有見到郭元振與郭安!」月奴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尤其跟她義父練過斥侯的‘眼力’技能,夜色之隔了老遠,她也是認了個準確無誤!
薛紹這才略感欣慰,看來還是有人趁亂逃走了的,而且逃走的還是一多半!
「公,我們要不要去救他們?」
「救個屁!」薛紹悶哼了一聲,「現在對方人多勢眾箭都上了弦,我們這樣沖過去非但是救不了人,反倒還會把自己搭上。很有可能那些人的目標只是李多祚,最多還有我!三刀旅的兄弟們只是跟著倒了個霉,他們暫時應該不會有性命之虞!」
「那我們怎麼辦?」月奴有點著急。對于三刀旅的這些生死患難過的傻小兄弟們,她還是有點感情的。
「回去。」薛紹冷靜且果斷的道,「馬匹不要了,跑路!」
「這時候還回去干什麼?」月奴很是不解,「我們不是應該想辦法出城,先逃離這個龍譚虎穴再想辦法救人嗎?」
「憨姑娘!」薛紹在她的臉蛋兒上不輕不重的掐了一把,「我們一定要先想辦法弄清楚大都督府里的真實情況,出城之後才好做出應對!那個住處是我們唯一可以和魏元忠、薛楚玉取得聯絡的地方。他們都在大都督府里,一定知道里面的情況。萬一他們來找我們報信,我們人卻不在了,豈不壞事?」
「噢……」月奴訕訕的模了模臉蛋兒,小嘴兒一嘟,「公,輕一點兒嘛!」
薛紹渾身都顫了一顫,女漢賣起萌來,果然天下無敵!……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賣你妹萌啊!
「別花痴了,趕緊走!」
二人又干起了最是擅長的老本行,變作了飛賊,在太原城的大街小巷和屋頂之間來回的飛躥起來,幾彎幾拐的回到了之前的住處。按照三刀旅的早已約定的暗號聯絡方式,薛紹在自己的處住門口留下了特殊的符號,告訴有可能來報信的人,我就在附近,看到密碼後不要走!
然後,兩人埋伏在了對面一間大房的屋頂黑暗之,靜等。
……
並州大都督府里,兵荒馬亂的景象稍有停歇,看來局面已經完全被控制住了。
「薛將軍,你自己有辦法月兌身嗎?」魏元忠極小聲的對薛楚玉耳語。
「我要逃走,易如反掌。」薛楚玉回道,「就怕他們會拿你們幾個下黑手!」
「恰好相反——如果你能逃走,他們才不敢下黑手!」魏元忠說道,「那個宋將軍一時猶豫,現在肯定是回去請示李仙童了。萬一李仙童黑下了心來要殺我們滅口,事後再用一個‘死于兵馬沖突混亂之’的借口加以掩飾,那我們就真的是白死了。如果你能逃出去,外面就有知情人。那樣,他們才會心懷顧忌不敢亂來!」
「有理!」薛楚玉眉宇一沉,「四位兄弟,保護魏御史!」
「誓死撼衛之!」
薛楚玉月兌掉了身上笨重的鎧甲與兜鍪,撕破戰袍扯了一塊布來用作蒙面巾將臉給包住了,然後幾躥幾跳就上了房梁,身手極其敏捷!
魏元忠大開眼界,絕好身手!
用刀撓開房頂的梁與瓦片,薛楚玉掏出一個容身破洞,宛如狸貓輕巧一翻就上了屋頂,然後依舊蓋好了房梁與瓦片。
幾乎就在薛楚玉剛剛消失的同時一瞬間,房門被踢開,宋將軍去而復返殺氣騰騰。
「好你們幾個逆匪,還敢冒充御史蒙騙于我!——來人,綁了!」宋將軍手一揮,成批成批的甲兵沖進了房內,圍了個水泄不通。
魏元忠等人氣定神閑,個個都在冷笑。
宋將軍看到他們不慌不忙反倒是吃了一驚,再一點人頭,頓時怒了︰「怎麼只有五個?還有一個呢!」
魏元忠淡淡的道︰「我們沒吃晚飯,都餓了。宋將軍回來之前,我派了一人到都督府外去給打酒買肉。」
「打酒?買肉?!」
魏元忠等人哈哈的大笑。
「死到臨頭,還笑得出來!」宋將軍真是氣急敗壞,「全部砍了!」
「慢!」魏元忠突然大喝一聲,將要上前的幾名衛士嚇了一彈。
「我再一次的正告你們,我是朝廷御史台監察御史魏元忠,還是裴元帥麾下專查軍隊風紀的行軍司馬!」魏元忠正義凜然的大喝道,「誰敢動我一根毫毛,那就是褻瀆大唐的律法與軍法,管叫爾等攤上‘謀逆’的十惡不赦之大罪,誅連三族!」
魏元忠生就了一副書卷味十足的清逸模樣,但是這幾聲大喝卻是義正辭嚴勢如奔雷,眾軍士還真是被嚇住了!
宋將軍心里直叫苦,原本殺便殺了我猶豫個什麼勁,事後隨便按個借口不就囫圇過去了嗎?現在倒好,管叫走掉了一個,還不知道要在外面去嚼什麼舌根!
那會壞了大事的!
「關起來,看好了!」宋將軍當真是氣急敗壞,對他身邊的衛士大吼,「這一回,你們個個都給我瞪大了眼楮盯著,一刻不許走神!再若有人走月兌,軍法嚴懲!」
「是、是……!」
……
薛紹與月奴藏在暗處,等得很耐心。
過了很久,夜色更深了。
並州大都督府里如火如荼的上演了一出大火並,粉衫閣那里也鬧了一出大兵捉賊,但是太原城里整體卻是安靜得很,和平常其實沒有什麼兩樣。
老百姓,很少會知道、也很少會去真的關心那些達官顯貴們成天都在拼斗一些什麼。哪怕是江山易鼎、皇帝被宰了,只要他們自己的生活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他們最多也只會把那些所謂的「大事」拿來當作飯後談資。
人心與人性,向來即是如此。
一條人影,像幽靈一樣飄然落在了薛紹的門外,來人身手極是灑月兌和敏捷!
薛紹與月奴馬上精神一凜,看到那人剛要伸手敲門就注意到了門旁留的符號,馬上學了幾聲貓叫聲。
薛紹不禁一笑,叫得蠻像、蠻**的嘛!
「楚玉,這里!」
薛紹輕聲一喚,薛楚玉尋聲就跑了過來,輕盈的幾個起落就上了屋頂和薛紹湊在了一起。
「公,大都督府兵變!」
薛楚玉一句話,薛紹心里頓時就明白了七八分!
「走,隨我出城!」薛紹當機立斷!
「去哪里?」薛楚玉與月奴異口同聲的問道。
薛紹眉宇一沉,「兵變,當然得用兵馬來解決。李多祚被抓了,那我們就只能——去找虎威老將軍,李謹行!」
「驚濤弄潮,男兒本色!」薛楚玉精神大振,「楚玉,又能追隨公玩一回刺激痛快的了!」
月奴心里悄悄的一美,這下我不用急著去長安了!
于是她嘿嘿一笑,「還有我噢,大福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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