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五天時間,鐵勒族的兵馬匯集完畢。包括之前的俘虜在內,每個鐵勒部召來的人馬少則三千多則七八千,共計將近四萬人馬一同集結到了薛紹的中軍所在地,糧草堆積如山尤其豐足。
草原幅原遼闊,光是從這個兵馬集結的速度就可以看出,鐵勒人投誠大唐的心意堪用「歸心似箭」來形容。個個爭先恐後,生怕慢了一步就被薛紹質疑其心不誠,這個後果他們已經可以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了——當初聲望之高如阿史德溫傅父子,都已經變成了冢中枯骨。兵力強大如突厥部族,如今已是于都今山的甕中之鱉。
說得好听,鐵勒人是順天應人,識時務為俊杰;說得難听點,他們就是一群牆頭之草,干慣了見風使舵混水模魚的行當。
薛紹派出了薛楚玉做為鐵勒聯軍的主帥,率領這四萬人馬前往于都今山助戰程務挺。理所當然的,薛楚玉麾下的親勛跳蕩軍就成了這一撥人馬的核心力量。臨時之時薛紹對薛楚玉密語了一陣,交待了他一些用兵細則並請他傳達給程務挺,歸根到底就一條——務必讓鐵勒聯軍和突厥人,打得越狠越好!
鐵勒人急于立力納獻投名狀,這是他們現在的心態;突厥人見到了反水的鐵勒人肯定也會特別惱怒。只要唐軍在中間稍加挑撥,兩方人馬很容易殺到眼紅。與此同時,薛紹以程務挺的名義對北方南下的薛延陀所部發出了邀戰軍書,與其約定時間一同打響對突厥人的聚殲之戰。
薛延陀部族是大漠北方比較強大的一只游牧部族,也屬于九姓鐵勒部族之一,此前也曾一同歸屬于大唐。現在他們打著替大唐平叛的旗號南下,勉強算是師出有名。但薛延陀的用意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無非是想趁著突厥與大唐打到兩敗俱傷,他再坐收漁利從而壯大自己,最終是想要成為草原上的霸主。
薛紹把準了薛延陀的脈,現在是給他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如果薛延陀應約出戰,那他們就是平定叛亂的大唐功臣,可是這樣的戰斗非但達不到坐收漁利的稱霸目的,還必然會讓他們損兵折將。
反之,如果薛延陀拒不出戰或是出工不出力,前方督戰的程務挺看在眼里,當場就可以把他們定性為「趁火打劫」。到時不用大唐出手,憤怒的突厥人都饒不了薛延陀這個落井下石的「好鄰居」。
當然還有最壞的結果,那就是薛延陀與突厥人合兵一處共同對抗大唐。薛紹覺得這種可能性是極低的,除非薛延陀的人蠢到了用**思考,否則他們絕對不會像殉情一樣抱著突厥人的尸體往火坑里跳。
——就算是,大唐也不介意自己的包圍圈里,再多添三萬具逆臣之尸!
一切就緒,大軍開拔!
薛紹站在高高的箭塔之上,目送薛楚玉率軍走遠。
千軍萬馬,黃沙漫天;巍巍如山,磅礡似海!
薛紹終于體會到了一名軍事統帥身上所承擔的壓力與責任,還有權力帶來的無法形容的威壯與快感。
頓戟一怒,伏尸百萬!……不靠譜神棍李仙緣的話,突然浮現在了薛紹的腦海里。
——莫非就是眼前這般?!
……
三天以後的黎明,于都今山的戰斗——打響!
休生養息鷙伏了數日的唐軍,生龍活虎士氣爆棚。這些天里,陷入了重圍的突厥叛軍如同困獸一般神經緊繃惶惶不可終日,雖然依舊呲牙咧齒,但心氣早已衰墮內部更加不和,有一些士卒甚至偷偷的溜出了營盤投靠到了程務挺的麾下。
正如薛紹預料的那樣,在經歷了連番劇變與曠日持久之內戰的突厥人,在被唐軍圍困數日之後,斗志徹底的被消磨殆盡。
在程務挺的指揮之下,由薛楚玉率領的跳蕩軍與鐵勒聯軍充當了破敵先鋒,于夜間發動突襲。
突厥人不是沒有防備,相反,他們是一直都在嚴加防範。只是他們一直嚴防死守可是唐軍就是不來攻擊,時間一長他們難免疲憊與懈怠。程務挺這一員經驗豐富的沙場宿將逮的就是這樣的戰機。
一聲令下,薛楚玉身先士卒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最先殺進了于都今山的陣營之中。
與此同時,外圍設防的六大唐軍營地里,無數的軍鼓與號角一同大響起來。
整座于都今山,仿佛都顫栗了!
突厥人,魂飛魄散!
薛楚玉所部有數萬人馬,如同水銀泄地一般殺進了突厥人的營盤之中,防不勝防。他們的第一戰術就是搗毀拒鹿與營防,拔除箭塔與兵廂里的射手,四處放火制造混亂。再加上巨大的鼓角之聲的遮掩,突厥人的軍令已經完全無法通行。一時間,盤據在于都今山百里境內的突厥人陷入了巨大的混亂,惶惶然的各自為戰,慌不擇路四下奔逃。
兵敗如山倒,于都今山變成了一片鮮血與烈火彌漫的修羅地獄!
听到于都今山的戰聲,狡黠的薛延陀人馬上整點兵馬備戰。但是,他們在戰斗打響的一兩個時辰之後才投入戰斗。
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再虛弱的野獸在遭受獵殺的時候也會爆發出吃人的力量,尤其是剛剛見血的時候。于時他們選擇了突厥叛軍的血快要流盡的時候,「英勇」的加入了大唐的平叛之戰。
可是當他們加入戰爭之後方才發現,原來大唐這位獵手仍是比他們棋高一著,唐軍的主力根本就沒有出動,在于都今山戰斗的只是少部份唐軍和幾萬鐵勒人的聯軍!
開弓沒有回頭箭,薛延陀人只能是「平叛到底」,和突厥人真刀真槍的干上了!
坐鎮指揮的程務挺接到了戰場的斥侯回報,拍案而起哈哈大笑!
「薛長史用兵有如神助,薛延陀這只狡猾的狐狸果然出來搶肉吃了!」
這聲喝罷,程務挺突然大步走出帥帳,親自掄起大錘砰砰的敲響了大軍鼓。昂揚激烈的鼓點之聲,讓在場的所有唐軍將士,熱血沸騰!
這是大唐最有名的軍樂,但逢戰爭得勝之後都必然會要奏起的《秦王破陣樂!》
今天,程務挺親自擂鼓,提前將它奏響了!
眾將一同抱拳,嘶聲大喝——
「惡來將軍,我等請戰!」
「是時候讓這些胡人,見識一下大唐的軍威了!」
「我等萬萬兄弟,等這一天實在太久!」
「為所有死難的同胞——報仇雪恨!」
……
程務挺不為所動,如痴如狂的奮力擊鼓,汗如雨下全身溫透!
索性,他月兌去了軍服,赤著上身奮力擊鼓,直到把一曲《秦王破陣樂》奏完!
雙眼通紅,淚如雨下!
「我死難的熱血兄弟們,今日,程某就要為你們報仇了!」程務挺高舉雙臂望著朔州的方向,「兄弟們,你們在天之靈——安息!」
在場的許多唐軍將士一同潸然淚下。
那一日朔州之戰,程務挺麾下帶了多年的精銳騎兵一萬二千五百人,死得只剩八百殘卒。活下來的人,無時無刻不在心頭滴血,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兄弟們在天之靈——請安息!」所有的唐將,一同跪拜下來。
「眾將士听令!!」程務挺昂然而起虎目圓瞪,聲如奔雷!
「願死戰!!」所有唐軍將士,聲嘶力竭,熱血沸騰。
「全軍——出擊!」程務挺將兩根大鼓錘重重的扔到了地上,「報仇——雪恨!!」
……
百里開外的中軍營地里,薛紹站在高高的箭塔之上,長時間的凝望北邊的地平線。
這個時候,薛紹寧願自己是在前方的血火河山里拼命廝殺,也不願意在這里枯寂的等待戰爭的結果。
做為一名統帥,要承受常人無法理解的困惑與壓力,還有這種噬魂銷骨的等待與煎熬。
吳銘提著一些飯菜上了箭塔來,「公子,該用餐了。」
薛紹擺了擺手,「等一等,我還不餓。」
吳銘扭頭一看,中午時分送來的飯菜仍是半點沒動的放在一邊,當時薛紹也是說要等一等,還不餓。
吳銘沒有多說,仍是將飯菜放在了一邊,然後靜靜的站在了薛紹的身後。
「吳銘,你說,什麼時候會有前軍的消息傳來?」薛紹突然問道。
吳銘略作思考,回道︰「算一算時間,應該快了。」
薛紹長吁了一口悶氣。
「公子是在擔心勝負?」吳銘問道。
薛紹雙眉緊擰,搖了搖頭。
「那公子所慮何事?」
薛紹說道︰「審時度勢,我軍勝算極大。而且,我對程務挺與薛楚玉充滿了信心。我唯一擔心的是,這一戰過後草原上將要平添一大批冤魂與仇恨。朝廷會在戰後如此安撫與處置,遠比眼前這一場戰爭重要得多。」
吳銘略感意外的微微一怔,隨即又是微微一笑,「公子在這樣膠著與緊張的時刻還能超月兌于戰爭之外思慮深遠,殊屬不易。公子,或許你天生就該是一名統帥!」
天生?
薛紹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一翹露出一抹只有自己才能懂得的苦笑,心想,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這輩子都不踫任何的刀劍,不沾惹任何的鮮血。
——命運不肯給我選擇的機會,那我只能手提屠刀,向他發起挑戰!
就算我會在戰斗中死去,也好過跪倒在地被人砍去頭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