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意料之外
到了十月,天氣驟然轉涼,久違的長衣長褲被重新套到身上。涼哇哇的風吹過城市的上空,吹散了積壓在人們心頭、因濕熱的夏季而沉澱下來的陰霾,為之一爽。到了夜間,這股滲人心月復的涼意加重,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即將到來的冷酷的冬季。
在臨海小鎮7號小高層樓內,在九層至十層樓梯折角處的緩台上,黑暗中,呂天凡正坐在一塊布墊上,倚著牆跟,擺弄著手機,通過無線上網,排遣著無聊的等待時光。
在他的頭頂上方,離地大半個人高,有一扇大窗戶,窗戶外正對著,就是勝利路116號樓中間單元八樓的落地大窗戶。這里正是林海東的新巢。
為了防寒,呂天凡著了厚厚的衣褲。閃爍的熒屏光映在他的臉上,在黑漆漆的樓道里亮出一團忽明忽暗的慘綠。
這已是他呆得第五個晚上了。從10月1號開始,到了傍晚的五點多鐘,他就會帶著必備的工具,鬼鬼祟祟潛入這里。此處就是前幾天售樓處的那名女子帶他來看過的單元。樓門洞設有電控門,但在那名女子按開門密碼時被他暗暗記住了。
跟在星苑小區一樣,他用假身份證在小區內租了一套小戶型的房子。有了租客的身份,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在這所已經實施封閉管理的小區內隨意出入,到處閑逛,而不會有絲毫妨礙。只可惜他租住的地方離著林海東的新巢有一定的距離,只好采取這種最笨拙的辦法,意圖有所收獲。所幸小區里真正搬進來居住的人家極少,理應配備的監控設施和人為的巡視尚不健全,這就讓他有了可乘之機。
唯一有點麻煩的就是這個單元樓道每層均有感應燈。在萬籟俱墨的深夜,這點燈光顯然足夠醒目。仿佛天神眷顧般,這問題剛剛發現就被輕而易舉解決,呂天凡發現九層至十層之間的感應燈,不知為何出了故障,不由大喜。這處視角雖然略高于他原先計劃的八至九層的高度,但對相距百多米的拍攝距離來說幾乎忽略不計。
整個單元從底到頂上無人居住,但是樓道里卻出人意料地潔淨,料想白天有物業的清潔工不定期地打掃,因此呂天凡極為細心地帶了一個空塑料袋,盛裝礦泉水瓶子、煙蒂之類的垃圾,小心地不留一絲使人生疑的痕跡。
臨海小鎮這座園中園,包括勝利路116號這棟樓在內的六棟樓房,稀稀落落只有二三十扇窗戶亮著燈光,顯然在這里居住的人的密度遠遠高于小區的其他地方。但是林海東的那座房子始終漆黑一片。使人不得不懷疑,這處居舍,是否可能只是林海東的某一處行宮而已。
根據公開的法定休假日規定,「十一」期間連放七天假期。這已經是第五天了,依舊不見林海東的身影,呂天凡越發不敢大意,此次甚至帶來了干辣椒,以防自己打瞌睡。因為每晚,他至少要守候到第二天凌晨兩點之後。
魏倩玉所提供情報的真實性,是毋庸置疑的,他便親眼目睹過林海東往里搬家具的情形。然而如果真像想象中的,林海東另有居處,那麼即使他幽會情人,能否帶到此處還是個未知數。呂天凡暫定的計劃是,堅守七天,若還無果,只有跟魏倩玉攤牌,或者另想他法,或者就抽身撤出。
呂天凡打了個哈欠,瞄了一下時間,已經是十一點零七分,因為看網絡小說有點入神,不小心超過了他自己制定的每隔二十分鐘眺望一次的時間,于是懶懶地站起身,後背因長時間靠著冷牆有些發寒發硬,伸展胳膊活動了一下,當他回過頭來望向對面時,眼楮倏然一亮,林海東家的客廳,赫然開著燈光。
偌大的落地玻璃窗,罩著一副薄薄地窗紗,明亮的燈光下,映出里面兩個人影。
因為體積過大,觀鳥望遠鏡不便攜帶,呂天凡只帶了那架單反數碼相機。通過焦距的變化,加上彼此的距離不算遙遠,通過攝影鏡頭,也能看到不次于望遠鏡的清晰景象。
窗內的兩個人影,或坐或立,分分合合,顯是做著某些親密的動作。由于有窗紗的遮掩,雖然清楚地看到兩個人影一胖一瘦,卻辨不清臉孔。
有過前車之鑒的呂天凡,並不著忙,以整個躍層上下的窗戶為背景拍了兩張照片之後,便耐心地等待最好的機會。這種事急也沒用,就算林海東在屋里干得熱火朝天,有這層窗紗礙事兒,也沒有辦法。總不能硬闖進去強拍。
兩個人影若即若離一番纏綿,二十分鐘後,便縮小隱去。俄頃,右上方一扇窗戶亮起了燈光,正好看見一個**的女人在窗前轉過了身子。
女人應該正準備拉窗簾,所謂窗簾依舊像客廳一樣,只是一層薄紗。女人的一只手還拉著窗簾的一端,燈光忽然亮起,女人受驚似地轉了身子,把結著發髻的後腦和光潔白皙的脊背呈現在呂天凡的眼前。
開燈的是林海東。因為窗台的遮擋,只能看到他光著上身,腆著肚腩,臉上露出猥褻的笑容,嘴里不停地說著什麼,繞過雙人床,走到女人跟前,抬手伸到女人胸前,顯然正五指並用做著某種挑逗的動作。女人雙肩微顫,並未躲閃,但也沒做迎合的動作。
這女人個頭極高,幾乎與林海東不相上下,從她後背縴瘦的狀況來看,年紀不大,應該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子,可以斷定她不是李萍,更非魏倩玉。
林海東臉上的笑意更盛,身子忽然矮了下去,只在女孩的肩頭露出小半個頭,這張臉貼到女孩的胸脯上。後者終于有了反應,伸臂抱住那顆幾乎及她腰粗的大頭,上身開始前後扭動,幅度越來越大。林海東的頭也越來越低,女孩便彎曲著身子,如同按著他的頭一般。
驀地,女孩身子一橫,被攔腰抱起。就在林海東轉身朝後面床上走去的剎那,呂天凡終于看清了女孩的臉,看見了她的唇邊一顆綠豆粒大的黑痣。
呂天凡心如止水、古井無波,全沒有了首次見到這樣令人血脈賁張的情形時,那種凸起的沖動。他只是機械地按動著快門,宛若一架上足了發條的機器。一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他不是被雇來做維護某種規則的衛道士,因此根本沒有必要對一些看到或听到的東西說三道四。女孩子給他送來了望遠鏡,送來了照相機,也許彼時的她不曾預料到,就是她送來的這些儀器,真實地剝錄下她最不想為人知的隱秘。這本身就是一個並不可笑的玩笑。
女孩像一頭待宰的羔羊被扔到床上,令人懷疑她縴弱的身體能否承受住至少兩倍于她體重重量的擠壓。事實上這種擔心純屬多余,女孩的瘋狂與她先前的矜持簡直判若兩人,柔軟的肢體巧妙地配合著林海東相對拙笨的動作,從後者臉上明顯可以看出飄然欲仙的愉悅感。
直到兩人喘著粗氣,鑽進了被窩,擰暗了台燈,相擁而眠,他們對面七號樓的呂天凡早已悄然離去,只在牆角留下一個盛著礦泉水瓶子的塑料袋和一地煙頭。
……
魏倩玉的反應非常淡然。接到呂天凡通過電子郵箱發過去的照片之後,沒有多久就有了回音。她的郵件上寫了兩個地址,一個是她現在住的西嶺區五一廣場的住址,另一個就是k市土地規劃局的地址。她要呂天凡立即趕往省城m市,在那兒找一家郵局,匿名將那幾張照片通過快遞的方式寄過來,收件人的名字必須都是林海東。
呂天凡一共拍了近百張照片,這些照片從職業的角度上來講,絕對都是範本。隨便拿出幾張,完全可以達到魏倩玉的要求。呂天凡從中挑出了五張,其中有兩張是二人站在窗邊,女孩是背影,林海東正臉相向,或模乳或擁抱。另外三張是真正的床照,林海東欲醉欲仙的嘴臉暴露無疑,而女孩的臉卻無巧無不巧,或被枕頭胳膊之類的障礙物擋住,或者側轉過去,無論如何總看不清正面。而且這三張照片的鏡頭是連貫的,不會被疑為嫁接或偽造的片子。
魏倩玉的要求很奇怪,呂天凡想不透她的用意,或者她想假借第三者的名義表明她是偶然之中得到的這些照片,擺月兌曾雇佣私家偵探跟蹤調查的嫌疑?即使呂天凡並不精通法律,他也知道通過非法手段搜集的證據,在法庭上並不會得到認可,甚至可能遭到反訴,這些知識都是在報紙電視網絡連篇累牘的報道上看來的。
雇主的要求只要不過分,都應該想方設法去滿足。呂天凡在心里努力地把魏倩玉擺到雇主的身份上去,至于內心的真實想法,他自己都不願意知道。這件事他本想讓羅杰去做,最後權衡再三,還是決定自己跑一趟。
翌日清晨,呂天凡獨自一人登上了開往m市的特快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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