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往不同,翩躚這一年過得分外充實。從花香襲人的小樓到奢靡勾魂的挽風閣,再到守備森嚴的王府,一個個她听說或沒有听說過的人物輪番登場,也讓她真正接觸到了所謂的劇情。
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花家七童,失敗的雙面間諜金九齡,似曾相識卻又從未謀面的偎寒公子,長袖善舞令人捉模不透的蕭憶,妖嬈如罌粟般迷人的九公子,年少有為的未來僉都御史杜承晏,同時被前兩者看重卻是資深兄控的冰山少女姬飄搖,自然還少不了和傳說中一樣有趣的陸小鳳。
千絲萬縷的情感利益將這些人牽扯到了一起,編織成細細密密的命運大網,把江湖和朝堂籠罩其中,又通過陸小鳳這樣一個不安分的存在展現在世人面前。所以當蓉娘再次笑吟吟地拉翩躚去試中秋的祭服時,翩躚幾乎沒有想起原來她還有這樣一個義務,月兌口而出的竟然是,「今年那只小鳳凰不是還沒來偷酒嗎?」
陸小鳳當然沒有來偷酒,此刻他還在遙遠的秣陵。西門吹雪當然不會專門寫一封信來提醒陸小鳳他已經和葉孤城約定,將決戰的日期延後一個月,地點也改在紫禁之巔,因為像陸小鳳這樣行蹤不定的浪子本身就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找到的。此刻的陸小鳳如果消息靈通點兒,怕是剛剛得到了消息,往京城趕路呢。
江南燕北,本來就有千里之遙,走陸路的話快馬加鞭也要一個多月,即使取道水路少說也要十數日,之前辛辛苦苦趕到秣陵的各路人士少不得重新上路。而萬梅山莊地處燕北,到京城不過數日路程,算上提前抵達的日子也不必急于一時。何況對萬梅山莊來說,今年頂頂尖的大事並不只有一樁。
清爽的晨風拂過院落,一夜淅淅瀝瀝的細雨洗盡了盛夏的最後一絲燥熱,惱人的鳴蟬也偃旗息鼓。透過半開的窗扉看去,一排人字形的黑點掠過碧空,毫無留戀地往南方飛去,再也沒有回頭。
一大早被蓉娘叫過來,翩躚其實是有點不情願的,剛剛想通了自己的心思,失眠了一夜就等著第二天再次看到那一抹白衣,偏偏沒等出門就被人拉了去,還是奉命而來,只好乖乖被牽著走。
試新衣並沒有花費多久時間,繡娘的手藝自然是好的,翩躚又有所牽念,心思全然不放在這里。縱然這一年她的身量委實長得快了些,也沒帶來什麼困難,女子原本就比男子發育得早些,蓉娘也不是沒有看著小姑娘長成如花似玉的嬌俏少女,自是早早地考慮到了各種情況提前備下了。
起初指揮著侍女一身身給翩躚更衣的時候,蓉娘偶爾還會有些恍惚,後來回過神來,親自上陣,不一會兒工夫,就挑出了今夜的祭服和今年該留該棄的衣裳,盡數扔給帶來的年輕繡娘收拾,然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終于換回了常服的翩躚正要躲在繡娘身後一起溜出去,冷不丁一條緞帶輕柔地搭在了肩上,輕而不細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祭服也試好了,自然是做我該做的事情去重生妖嬈軍醫停住了腳步,並沒有回頭,翩躚輕輕嘆了一聲。
「哦?卻不知道姑娘覺得什麼才是你最該做的事情江南女子溫婉的聲音里帶著些微的責備。
「蓉娘何出此言?難道現在還有比準備和白雲城主一戰更重要的事情麼?」
「怎麼,姑娘這麼出去走了一遭還真把女人家的本分忘了不成?在外面怎麼個呼風喚雨是一回事,回到家里相夫教子是另一回事,萬梅山莊的未來莊主夫人可不是一個只會邀寵的小姑娘能做好的依舊是責備的語氣,卻隱約地透出幾分愛憐和寵溺。
驀然回首,翩躚銳利的眼神緊緊定在了蓉娘身上,聲音輕薄飄渺得如同窗上還未換下的蟬翼紗,「恕翩躚疏忽,您方才最後一句說的是什麼,可否再重復一次?」
裊裊婷婷地走上前來,輕輕捏了下翩躚已經初顯少女秀氣的臉頰,蓉娘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素聞翩躚姑娘心思靈巧,現在又擺出這副一無所知的樣子做什麼。自打姑娘這次回來,閑散的人也驅走了,姓段的也見過了,姑娘難道還從未思量過此中深意不成?」
面對著蓉娘一副不相信的架勢,翩躚低下頭掩住了眸底劃過的驚喜神色,心中暗忖,在昨夜之前,她還當真從來未作此想,如今連自己的心思不過是剛剛想通,還沒來得及籌謀要不要把冰雪之巔的劍神融成潺潺的雪水,就有人提點說要教自己如何履行得手後的義務,這個跨度,怎麼看都大了一點。
錯認了翩躚垂首無言的姿態,蓉娘微微蹙起柳眉,語氣已經不是一點半點的嚴厲,「難道姑娘心中另有所屬,所以才會遲遲不願接受莊主的一番心意?」
若是再思量下去,怕是眼前人就不再是這副對小輩寵溺的語氣了吧。翩躚抬起頭,粲然一笑,「怎麼會呢,翩躚年幼,一切還望蓉娘指教了能夠稱呼段總管為「那個姓段的」,蓉娘在萬梅山莊的地位顯然不會只是一個小小的繡坊繡娘這麼簡單。而這樣一個不知深淺的長輩能明明白白地站出來支持自己,甚至有意傾囊相授,對翩躚來說,無疑是瞌睡時的枕頭,冬日里的溫泉,來得再應景不過了。
後宅的事情,看似雞毛蒜皮,波譎雲詭之處不遜朝堂,的確不是只憑著一個人的寵愛就能擺平的,而是同樣需要耳听四路,眼觀八方,方能穩穩地震懾住一波又一波或年輕漂亮,或成熟魅惑的侍女,使之既能為我所用,又不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同時和男人們明面上的友情利益糾葛不同,後宅的小姐夫人們也自有各自的圈子,如何從中牟利,亦是有一番學問。
萬梅山莊固然無人敢于違逆西門吹雪的吩咐,但是作為未來的女主人來說,事事都需要應該把心思放在更廣闊天地上的男人出面,無疑是她的失職。而如何從細微之處揣度好夫君的心思從而妥帖安排好一切,可不是墨十一的職責。
念及萬梅山莊一直沒有一個上得了台面的女人做主,卻由得一個非親非故的外人打理內務,蓉娘不由挑起了眉梢,「明明是不知道從哪兒被撿回來的男人,外頭的事情也就罷了,連家長里短也親自打理,真不知道姓段的怎生想的,難得他居然有松口的意思,可不能再讓他一手把持了
絮絮叨叨听蓉娘說了半天,翩躚終于大致理清了頭緒。段總管是前任莊主某天帶回來的傷患,先是留在客房將養,傷愈後就開始幫著前任莊主打理外務,而蓉娘是前任莊主夫人帶來的陪嫁,自然看不得一個外人在姑爺面前越發長臉。夫人自生產之後,身子越發虛弱,老莊主忙著照顧夫人,就連內務也交給了段總管打理。及至前任莊主夫人病逝,老莊主更是郁郁寡歡,除了對西門吹雪親自教導外其余事情一概不問,才會造成如今萬梅山莊一人獨大的局面。
現下翩躚既與西門吹雪親厚,段總管又沒有像之前一樣隱隱壓制翩躚的意思,蓉娘自然有心教導翩躚逐步收攏莊內事務,免得日後過門之後連內務也做不得主,閨房私密之地居然能被京城來的毛頭小子放肆闖入,簡直是女兒家的奇恥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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