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農歷臘月二十八了。太平市從臘月二十三小年那天起，節日的氣氛就逐漸濃郁起來。今年沒有臘月三十。也就是說明天就是唐國人最重要的傳統節日——除夕之夜了。
企事業單位門口的‘歡度春節’條幅已經掛了幾天。有那性急的人家早早在自家門口掛起了大紅燈籠。為即將到來的節日平添了幾分歡樂與喜慶。街上三五成群的小孩子在歡快的嬉戲著，似乎不知寒冷為何物。零星的鞭炮聲此起彼伏，仿佛在告訴人們，春節就要來臨了。
一大早，會友游藝廳門口便貼出了一張通知，內容如下︰
因春節臨近，本游藝廳茲定于明天（臘月29）到正月初三關門歇業四天，初四正常開門營業。望各位顧客朋友互相轉告。
最後，本店經理劉惠軍攜全體服務員給廣大顧客朋友拜年，祝大家春節愉快。
會友游藝廳
1987年1月27日（臘月28）
「我⺪，明天就不開門了，連續四天，這下我們去哪兒玩？」
「我還計劃這幾天好好玩玩呢，這下完了。」
「其實也沒什麼，上面不是寫著初四就開門了嗎，這幾天我們可以玩玩別的。」
「那你說，玩什麼？」
「玩什麼……」
大約十一點鐘，正在辦公室里坐著喝茶的方逸城听見門外有人吵了起來。
「對不起，你不能進去。」這是保安的聲音。昨天中午，劉惠軍特意將幾個保安叫到了一起，聲色俱厲的交代了一遍紀律，特別是針對辦公室，絕不能放任何一個閑雜人等隨意進入。
「看不見嗎，警察執行公務。」來人沒好氣道。
保安猶豫著，但仍在堅持︰「請讓我跟領導匯報一聲。」劉經理可是給他們下了死命令，誰若把外人放進去，就請他卷鋪蓋走人。這里的工資高，又管吃管住，還有女服務員陪著能聊聊天，神仙一般的日子。若非情不得已，誰願意丟掉這份工作？
方逸城對劉惠軍擺一下頭。後者立馬明白。打開門︰「讓他們進來吧。」
「你是這兒的經理？」打頭的警察掏出個小本本在方逸城面前一晃，「我是市局刑警支隊的副隊長林作仁。下來檢查工作。」
方逸城頭都沒抬，辦公桌上隨意抽取了一張報紙，漫不經心的瀏覽著。
「沒听見我在跟你說話嗎？」一個小小的游藝廳經理竟敢如此囂張，林作仁惱火異常，‘啪’地一拍桌子，「把你們這兒所有的證件全都拿出來。我要檢查。」
在這個年代，警察的權威是相當可觀的，不僅僅是太平市，放眼唐國各地皆是如此。雖然他的執法並不一定正確。誰讓別人都不懂法呢？
那是個法律法規不夠健全的年代，那是個以權代法的年代，那是個老百姓不懂法的年代。
只可惜……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你弄錯了，我不是經理，他才是。」方逸城拿開報紙，心平氣和說完，下巴朝劉惠軍揚揚，繼續埋頭于報紙里。
「你是經理？那他又是什麼人？」林作仁換了談話目標，不信與狐疑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
劉惠軍笑笑，不答他的問題︰「我們的證件齊全，營業執照，稅務登記證，都在牆上，自己去看吧。」如果說楚玉明還讓他有所忌憚的話，那麼今天對上這幾個警察，劉惠軍心里是一點壓力也沒有，年輕老板在市局的關系是誰，他心中清楚得很。
林作仁原本也沒有想過要在證件上面找到什麼漏洞，不過是慣常的一個下馬威罷了。在得到手下暗示後，清了清嗓子︰「咳咳，你這個游藝廳涉嫌賭博，要關門整改。沒有我們的同意，不能開門。來人，先把保險櫃封了。」
「你們？我能問一下你說的你們是指你們幾個人呢還是指公安局？」劉惠軍不著急。游藝廳開業的時候，方逸城就想到會有警察來找麻煩，專門跟何局打了個招呼。其實能讓公安局出個專門的文件或是開一份證明那是最好。但老奸巨猾的何局怎麼可能把自己的把柄主動送到別人手里？即使何局在口頭答應警察方面由他處理，也是經過了好長時間的猶豫，但在方逸城三言兩語點撥之下，何局才下了決心。
方逸城心中明鏡似的，何局之所以能答應，這完全取決于政府現如今還沒有出台有關這類游戲機的政策文件，這就給了方逸城可趁之機，而何局不過是順水人情而已。
「廢話，」林作仁惱怒的橫眉立目，「當然是指公安局。」
「我想今天你來這兒，何局一定不知道。」辦公桌後，少年人撇過報紙，慢悠悠品一口茶。
「何局？」林作仁眼楮瞪的溜圓，「你認識何局？」
「你要是現在選擇離開，我想我會記住你這份人情。」方逸城不緊不慢，「不過，這種事下不為例。」
一旁的劉惠軍對年輕的老板佩服的簡直要死，有誰見過空口白牙就敢威脅警察的？
林作仁猶豫著，如果真像年輕人說的，他認識何局，那麼自己的麻煩就大了……但，如果，萬一他是夸大其詞呢？關鍵問題是，托他辦事的人也不是他所能惹得起的。
「不死心是嗎？」辦公桌後，方逸城呵呵而笑，他也不認為，只是提一句何局就能將警察嚇走。
「這個，我們今天來是接到報案，說昨天有人在這兒打架，所以來調查處理。」林作仁明智的選擇了回避矛盾，點名了他們前來的目的。
「昨天打架？你今天來調查處理？請問林警官，是有人受傷住院了呢，還是有人被殺了？」方逸城問道。
林作仁面皮微紅，好在他本身就不怎麼白，如果不仔細看，倒也不是很明顯。
「牙尖嘴利。」一同來的警察之一冷冷接口，他可不認為方逸城之前說的是真話，堂堂公安局一把手會認識你一個游藝廳商人？不過是扯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罷了，「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你們這兒昨天是不是有人打架了？」
「嘁」的一聲，方逸城愛理不理的把腦袋往旁邊一扭，示意劉惠軍來回答。
「打架？沒有，」劉惠軍腦袋一陣亂搖。
「你說什麼？」對方竟然睜眼說瞎話，代隊長跳出來的警察不由得火冒三丈，「有種你再說一遍？」
「再說十遍也是沒有。」劉惠軍理直氣壯。
「馬三呢？你們這兒是不有個人叫馬三？」那警察火氣十足。
「他因為和人起了點小沖突，昨天已經被開除了。我說這位警察同志，你們不會是因為馬三那件事兒來的吧？別說那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況且我們已經做出了賠償，當事人也被我們開除，你們還要調查什麼？」不知何時，同志已無關稱呼親切與否，反而有諷刺的意味。
「你們做出了賠償？」林作仁表示驚訝，托自己辦事的人沒有說過這個環節吧？
「馬三打人是不對，可你們了解過起因嗎？幾個小流氓調戲我們的服務員，還不服管教，打他們幾下都算輕的。」劉惠軍憤憤說道。
「你終于承認打架了。」跳出來的小警察自以為抓住了劉惠軍話里的漏洞。
「你要非說那是打架那就算是打架吧。一個巴掌，我們賠償了兩千塊，難道這還顯不出我們的誠意？」
「兩千塊？」小警察眼楮都綠了。做警察的也不過百八十塊錢的月薪，有點本事的能找機會撈點外快，一個月一百五六，頂天了。區區兩個巴掌就得到了兩千塊錢的賠償，這巴掌挨得可真值。林作仁卻是心中大罵委托人，這麼重要的環節怎麼不說清楚，到頭來難做的可是我們這些具體辦事的小警察。
「那馬三又是被誰打得？」林作仁也想通了，既然接受了人家的委托，就沒有理由半途而廢，雖然這家游廳背後可能站著何局這尊大神，但自己的委托人其身份地位也絲毫不弱于何局。
「是我，還沒離開呢，就對老板口出污言穢語，這種忘恩負義之人打他我都覺得髒了自己的手？」劉惠軍依然憤慨著。
「那你還動手打人？」
「我沒動手，只是踹了他一腳。」劉惠軍理直氣壯。
我⺪。小警察無語︰你牛。踹他一腳確實不是動手。
「馬三是你的員工？」沒有人喜歡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主。
「確切的說，曾經是。」劉惠軍面無表情的回答。
林作仁沉默半晌︰「打架終究是事實，你們不僅要接受處罰，而且必須接受停業整頓的命令。」
「業整頓？那不可能。」方逸城斷然接口，「就憑這些區區小事，你就敢封我的門？」
「你是誰，跟這家游藝廳有什麼關系？」小警察和林作仁同時開口。
「這家店就是我開的。我姓方，這兒的老板就是我。」
這麼年輕的老板？幾位警察面面相覷，狐疑之色盡現眼中，你他、媽騙誰呢，就憑你這小樣，投的起這麼多錢？你是幕後老板推出來的替罪羊吧？
「有什麼事就沖我說吧。」方大少爺窩在老板椅里，懶洋洋舒展舒展身體，往緊里拽拽衣服，眼楮半閉半睜。
「昨天有人在你這兒暈倒是怎麼回事？」就權當是你吧，能成為投資幾十萬主的代言人，也沒有必要得罪。誰知道他的身後站著哪位大神，說話還是客氣一點好。
終于進入正題了麼？方逸城冷眼觀察。
「哦，他大概是身體不舒服吧，要不就是中暑了。」方逸城雙臂環抱胸前，一本正經道。
mlgbd。嚴冬臘月人會中暑？林姓警察一頭黑線，你這是公然質疑我的智商還是懷疑我的執法權力？
劉惠軍心中簡直要狂笑了，中暑？老板，方哥，你真是太有才了，連這種借口都想得出來。
「不好意思，口誤口誤。」在林作仁失去耐心的一剎那，方逸城笑嘻嘻開了口，「他是不是身上發燒被燒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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