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雷笑笑,沒有吭聲,學生食堂的飯菜質量如何,他當然知道。但要說是堪比豬食,這種比喻就有點過了,至少分量上比起豬食來就差得遠了嘛。
「那你吃飯問題是怎麼解決的?」在學生面前,雲雷不好過多貶低學生食堂的伙食質量,那可是某位校領導的關系戶。作為教職員工的普通一名,說得太多,有背後議論領導的嫌疑。萬一傳到校領導耳里,對自己日後的進步那是相當不利的。于是,他選擇性的回避了學生食堂這個話題。
「哦,有個朋友在街上開了個小飯館,我在他那兒蹭飯。」方逸城毫不在意答道。
飯店吃飯?好多人眼楮登時就綠了。盡管是蹭飯,但天天、頓頓都吃在飯店,即使不是每頓都是雞鴨魚肉啤酒飲料,但至少要比學校的食堂強上百倍吧?不,不,這個沒有可比性,肯定要比自家的生活強好多才對。
「你每天都在飯店吃飯?」雲雷眼楮瞪得溜圓,作為過來人,他當然不會相信方逸城只是簡單的蹭飯。
好家伙,我每個月的定額還不是百分之百的白面呢,你倒提前小康了,頓頓下館子。
「呃——其實每頓飯也就是點面條大米什麼的,沒什麼特別好的。」方逸城模模鼻子,補充了一句,「就有一點好,吃得飽。」
所有人集體無語。頓頓白面大米了,還沒有什麼特別好的?吃得飽只是一點好?不知道你還想要幾點。貪心不足蛇吞象啊。
在八十年代後期住過校的學生,哪個人沒有從家里帶過干糧填補自己饑餓的胃口?
生活條件差的拿玉米面餅子、玉米面窩頭、堿面餅、干饅頭、煮熟的紅薯、土豆,有條件的拿燒餅,買方便面,做父母的哪個願意讓自家的娃兒在吃上面受制?
前世方逸城上高中之時,學生食堂飯菜質量如何暫且不說,只說這個分量。學校是絕對不會管飽的——這話也不對,應該說校領導也想讓學生吃飽,只不過他們可能沒有經過過這個年齡,不知道這個年齡的學生娃兒能吃多少,所以造成了學生吃不飽,需要學生不斷地從家里拿食物來填補——但肯定會保證學生吃了不餓,注意,是當時不餓,至于你能堅持多長時間或是說過一會兒餓了該怎麼辦,對不起,那不關我的事。反正又餓不死人,年紀輕輕少吃一點沒有關系的,至少對保持身材有好處,不是嗎?
再者說了,我們的國家還很貧窮,為國家節約每一粒糧食不也是每位莘莘學子應盡的義務嗎?
什麼?伙食費?那當然是該交多少就交多少,最好還能多交。為什麼?笨,這麼淺顯的道理還用多提?前面已經說過,國家還很貧窮,國家貧窮,我們教師當然也不富裕。俗話說的好,鍋里沒有,碗里能有?況且,學生為老師做點貢獻天經地義嘛。
誰能了解我們老師的辛苦呢?特別是我們這些當領導的,要管理這麼大一個學校,每天都有這樣那樣林林總總各類事情,上百個教職員工,千數號學生的吃喝拉撒都要我們考慮,勞心勞力的,我們容易嗎我們?再不賺點錢,我們圖什麼我們?
十六七、十七八的年齡正是能吃能喝的年齡,學生每天的定量伙食本就不多,但即便如此,鬼才知道究竟能有多少糧食最終能進到學生的肚子里。一斤?九兩,還是八兩?
中午應該半斤的一碗‘河撈’一笊籬下去,再哆嗦的幾下,到了學生飯盆里還能剩下多少,三兩七還是三兩三?
如果說午飯或是晚飯只是數量不足,還能勉強下咽的話,那麼早晨那一口玉米面糊糊就實在不能稱之為飯了。真的非常佩服那些在食堂辛辛苦苦工作的叔叔阿姨大哥大姐,這一口玉米面糊糊做的那叫一個絕,就算你將世界上最資深的的物理教授請來,我想他也很難斷定這種飯食到底是固態還是液態。說它是固態吧,明明他可以隨意流動;說它是液態吧,偏偏又看不見一滴水在其中。
這些都是最主要的,關鍵問題是當你吃它,往下咽的時候,拉嗓子拉的厲害,那種感覺,跟沙子在喉嚨里排隊經過的感覺幾乎沒有什麼兩樣。對,就是那種感覺,再沒有比這種比喻更貼切的了。
這種早餐跟傳說中的雞肋應該有相通之處︰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玉米面糊糊,食,拉了嗓子,棄,餓了肚子。
「咕咚」後排座位清清楚楚傳來吞咽口水的聲音,雖然那位同學已經刻意抑制自己的情緒了,但他粗大的喉嚨還是毫不留情的出賣了他。不同于其他同學的低聲輕笑,方逸城臉上絲毫不動聲色,不用回頭他也知道,發出聲響的是那位家庭比較困難的包大同同學。
「咕嚕咕嚕」馬上有人配合的肚子叫了起來,讓人不由感嘆少年男女的消化能力還真是強。
吃吃的笑聲相繼響起。畢竟大家還不是很熟,班主任又在現場,晚自習上,誰也不敢太過放肆。
「那,你吃飯給多少錢?」到了現在,這才是所有人最關心的焦點。一時間,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這個,倒還沒有說過。」心頭暗自發笑的方逸城撓撓腦袋,不動聲色的環視一周,「不過,怎麼也不能虧了別人不是?」
嘴上這樣說著,心里卻是想道︰不好意思啊,同學們,請原諒我沒說實話。之所以給大家一個我需要付錢的假象,是為了讓所有人能找到一個平衡點︰瞧,雖然他吃的好,但那是付了錢的,花父母的錢填自己的肚子,這種事就算小孩子也會做,沒有什麼值得羨慕的。無非就是家里有點錢而已。
耳听得許多如釋重負的長吁聲,方逸城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被各種各樣羨慕、嫉妒、垂涎、不忿的眼光盯著,那種感覺真的很別扭很不爽。
人就是這麼一種很奇怪的動物,總會眼紅別人擁有什麼什麼,而不去想他們為什麼會擁有,我為什麼就沒有。一旦別人失去了那些自己不曾擁有的東西。這些人心理馬上就平衡了。這就是先賢所說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典型吧。事實證明他這樣做的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原來這樣。」既然如此,雲雷也就失去了繼續談下去的興趣。意興闌珊的準備回家陪老婆了。
你要是不花錢,我還有點興趣繼續進行這個話題。但現在,呵呵……一個學生娃願意多花點錢吃得好一點跟自己有什麼關系呢?至于花多花少跟自己那就更沒有關系了嘛。與其在這兒不著邊際的浪費時間,不如回家陪老婆看會兒電視,做點小夫妻倆愛做的事情,在這兒磨那些沒用的嘴皮子干什麼?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我去哪兒吃飯能不能打個折啊?」雖然計劃離開了,但老師的風度還是有必要保持的,半真半假開個玩笑再動身不遲。
「那算個什麼事。雲老師你什麼時候想去,我請你喝太平特制。」方逸城渾不在意的話听在雲雷耳里竟然分外豪爽。
太平特制?雲雷剛剛跨出的一只腳被這四個字定在了空中。雖然他不愛喝酒,但並不代表他不知道這是時下最流行的一種高檔酒,不僅口感好,而且還具有保健功能,效果十分明顯。甫一上市,就遭到了高官顯貴富商大賈的大力搶購。
月初開學之際,全校教師聚餐,據說領導們喝的是那種十幾塊錢一瓶的太平精制。廣大教職員工喝的是五塊六毛錢一瓶的杏花村汾酒。雖說汾酒的檔次已經不低,但比起太平精制來,總是差了一個檔次。而現在這位方逸城同學嘴里說出來的是太平特制,單價二十八塊錢的高檔酒。
扭頭看看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的方逸城同學,雲雷心中笑笑︰這同學也肯定不知在什麼地方听說過這個酒的名稱,大概他連這是種什麼酒都不知道吧,更遑論價格了。所以他才會大言不慚的說出請喝這個酒。如果讓他知道這樣一瓶酒的價格就相當于他一個月生活費的話,不知他的表情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淡定。
雲雷越想越覺得自己想法正確。不過,學生有這種表示他已經很滿足。寬和的笑笑,走人。
自以為判斷正確的雲雷走了。教室里暫時恢復了教室應有的寧靜,沒有大聲喧嘩,只有嘩嘩的翻書聲和嚓嚓的書寫聲以及偶爾個別同學的竊竊私語聲……
「咱們還沒學到那兒吧?」沉浸在書海中的陳紅綃偶一扭頭,發現同桌手中的物理書竟然卡在了一本書的三分之一處,不禁愕然而問。
「嗯?哦,我只是隨便翻翻。」方逸城沒有抬頭,繼續看的一兩分鐘,隨手合住放置一邊。順手拿起了語文書,翻開處,赫然是最後面的古詩文。
「都不知道你在干什麼。」陳紅綃嘀咕一句,掠掠耳際頭發,重新埋頭在課本里。
這種情況直到第二節晚自習她又無意中發現方逸城看的化學書竟然也是中間章節時,才算真正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一節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同宿舍的喬玲玲喊了陳紅綃出門。張懷生迅速躥了過來︰「喂,方逸城,開學十幾天了,還沒見你在宿舍住過一天呢,你到底住哪兒啊?不會吃住都在飯店吧?」
手伸進桌兜,模出一瓶涼啤,方逸城問他︰「喝嗎?」
「涼啤嘿,這玩意真不錯。」張懷生挺興奮,毫不客氣接過,四下瞅瞅,沒有找到合適東西,最終目光還是回落到方逸城身上,「沒起子嗎?」
「有。」手再次伸進桌兜,連帶著起子,又模出來一瓶涼啤。他是真的有點渴。
涼啤灌進嘴里,先在口腔打個轉,才緩緩進入喉嚨,深深呼一口氣,緊接著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氣喝下了大半瓶。
「誰讓你們在教室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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