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哥,池區長在里面?剛剛闖進去的工商局那幾個人怪到咱們頭上了。說要讓咱們小心點。」方逸城才出的雅間,一直等在門口的胡青山一把將他拉到一邊。
「他們人呢?」「滿存在那兒陪著呢。」「你忙你的,我去看看。」
「我說哥幾位,有什麼需要幫助嗎?」方逸城笑吟吟地出現在幾位垂頭喪氣的工商人員面前。誰都知道大區長不僅強勢而且嫉惡如仇,最見不得公職人員濫用職權。今天這事很有可能被當了典型。也難怪幾位工商人員會遷怒飯店,你要提前跟我打個招呼,我能犯這樣的錯誤?
社會上有這麼一種人,自己闖了禍出了錯,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應不應該這麼做,而是忿忿的遷怒于別人或是埋怨周遭環境。這是一種最不負責任的生活態度或者說是工作態度,這種人出事幾乎已成為必然,無非時間遲早而已。
「你是什麼東西,滾。」一個靠門口坐著的制服人員頭也不抬,惡聲惡氣道。
方逸城眉峰跳動,硬生生忍住心頭怒氣。
「頭兒,是……」同伴認出了方逸城就是跟池區長一桌喝酒的年輕人,趕緊提醒領導。
「干什麼?什麼?」頭兒吃了一驚,猛然抬起頭,正好踫上方逸城淡漠的眼神。心中越發惶惑了,年輕人跟池區長什麼關系,他吃不準,萬一真能在大區長跟前遞上話,那自己剛才的話純粹就是在找死。這年頭,幫一個人成事不容易,但要弄黃一件事或是搞臭一個人卻是簡單之極,有時,也就僅僅一兩句話的事。
「怎麼稱呼?」表情淡然的方逸城隨口問了一句,實際上,這就是一個招呼的意思,他壓根沒有打算認識對方是誰,「這樣,我可以保證池區長不會追究今天的事,但你們也要給我一個承諾,就是我這幾個兄弟萬一有什麼麻煩,你們必須全力幫忙。這對你們幾個本地人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區區小事而已。怎麼樣,這個條件不為難你們吧?」之所以會提出這樣的條件,是因為方逸城知道這幾位都是臨時工,比較看重這份工作,體面、威風,端的又是公家飯碗,,但凡有一分可能,沒有人願意輕易丟掉。對方逸城來講,是因為他知道這個當頭的叫苗世海,在當地混混圈子里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人物,為了避免麻煩,跟他們搭上關系很有必要。
頭兒精神一振︰「你拿什麼保證,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方逸城微微一笑︰「我的話就是保證,當然,你可以選擇不信。」
世上聰明人不在少數,頭兒權衡一番利弊,狠狠心一咬牙︰「我苗世海就信你這一回。反正這個店跑不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老胡,安排客人吃飯。還有,給這位老兄換個喝水杯子,杯子都破了,還怎麼用?」方逸城用手指踫踫苗世海面前的玻璃水杯,扭身走了。
「杯子破了?」一群人不明白他說的什麼意思。但下一刻,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出現在了眾人眼前︰杯身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先是出現了一條裂痕,接著是第二條,第三條……眨眼的工夫,杯身上已密密麻麻布滿了裂痕,好像蛛網一般。
「啪」……一聲輕響,整個玻璃杯化作了一地碎渣……
安靜,死寂一般的安靜。甚至听不到任何一個人呼吸的聲音。
「滴答」「滴答」,茶水滴落在地的聲音在靜謐的大廳顯得是那麼突兀。
終于有人承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我的媽呀,這是見鬼了麼?」
不等眾人議論什麼,「呼啦啦」門口涌進來大批人,游藝廳開業邀請的嘉賓在何得志帶領下到齊了。
「池區長,我敬你一杯。」回到雅間的方逸城端起酒杯。
「你大概有事要說吧。」池洋沒有端杯,一雙眼楮里全是政客式的狡黠。
方逸城笑了,小小的送上一記馬屁︰「池區長洞察先機啊……不錯,受朋友所托,我想替剛才那幾個人向您求個情。」
「他們是你朋友?」池洋明知故問。
「嘁。」方逸城不屑的哼一聲,「他們?這兒的老板才是我的朋友,他們不敢惹你,只好遷怒我朋友的飯店了。這些都是些什麼人,我想您心里很有數。做生意講究的是和氣生財,如果天天有人找你的麻煩,還談什麼賺錢?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你到底從中能得到什麼好處?」池洋看似漫不經心,但卻暗藏殺機。子你要敢打著我的旗號謀利,可別怪我不客氣。
「他們答應我,我朋友店里有什麼麻煩事他們會盡力幫忙。」方逸城坦然答道。他真沒有往其他地方想。
「我是說你個人就沒有得到什麼好處?」池洋緊盯不放。
「我個人?」方某人眉頭微皺。從對方的表情他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了。心頭掠過一絲惱怒︰這樣問話,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表情淡淡︰「如果說我個人嗎,倒也不是沒有……」
池洋不動聲色,夾起一塊紫菜喂到了嘴里︰「哦,那是什麼,說來听听。」
「那就是我每天可以來這兒吃白食嘍。」方逸城嘿嘿一笑。
池洋心道果然,這天下還真是沒有白吃的午餐,你不過從中說一句話,就要天天來這兒吃白食,這如意算盤打得未免太精了。這飯店老板也是,腦袋被門擠了?竟然答應他這般苛刻的條件。
不對。池洋忽然抓住了一點什麼,開飯店的哪里肯做賠本買賣?試探著問了一句︰「你以前在這兒吃過飯?」
方逸城用餐巾擦擦嘴角︰「有件事我一直沒說,從我來北原上學那天起,就一直在這兒吃飯。」
「以前也是白吃白喝?」畢月童搶先問了一句。
「什麼叫白吃白喝?小丫頭說話這麼難听。」方逸城瞪了少女一眼,「這叫互通有無各取所需。」
再次端起酒杯︰「池區長,這個忙你可得幫我。」
池洋心頭雪亮︰這家伙在裝傻。
「行,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听我爸說,你的字寫的不錯,你得答應替我寫一幅。」池洋笑得很真誠。但與他面對面的方逸城看得很清楚,他眼中分明在說︰小子,別想騙我。你太小看一個政客的智商了,我懂得。
「囡囡,叫服務員結賬。」
「二舅,服務員說有人結過賬了。」畢月童返了回來。
池洋盯著方逸城︰「是你結的賬?」
方逸城回瞪著對方︰「是飯店老板。你相當于幫了他一個大忙,他只不過請你吃一頓飯已經很便了。」
「這麼說,認識這位飯店老板還能吃兩頓免費大餐,我怎麼感覺我很榮幸呢?」池洋開玩笑道。
方逸城嘿嘿一笑︰「我倒是覺得如果他能因此而靠上你這顆大樹對他而言是件更加值得慶幸的事。」
「這麼說,我們倒是雙贏了?」池洋哈哈大笑,「來,咱們把杯中酒干了。」
「吱——」方逸城搶著亮了杯底,兩人相視一笑。竟有種惺惺相惜的滋味。
午飯後一個半小時是池老爺子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早已雷打不動。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老爺子休息了,池洋還不能走,他得先招呼方逸城為他寫了字。
作為書香門第人家的子弟,池洋雖然久不提筆,但家里並不缺乏文房四寶。在他指點下,畢月童先是給兩人沏了茶水,接著開始收拾桌子,安排筆墨紙張。
方逸城起初本來是端坐不動的,但在小囡囡一而再再而三凶巴巴眼神的瞪視下,最終還是勉為其難的站了起來,同美少女一起勞動。回報于他的是美少女明媚的嫣然一笑。
哼,別以為我怕了你,哥們是沖著你是美女才幫你的忙,你要是無敵丑女,幫忙?才懶得理你,哥們可是客人哎。
方逸城怎麼想,少女自然不會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只要你站起來動作,別讓我伺候你就行。顯然少女對他的識趣很滿意,丟過去一個贊許的眼神︰小子,挺有眼色的,有前途。
我用的著你夸獎嗎我?方逸城返回去一個白眼。
一邊不緊不慢張羅,兩人一邊隨意閑聊著。直到此時,方逸城才得知眼前這位太平市第一中學高一年級的天才美少女竟然只有十五歲。
我可是比人家大了兩歲呢。也是念高一。這叫我情何以堪。方逸城那是相當郁悶。而當女生知道方逸城已經十七歲了時,毫不掩飾她的鄙夷與不屑。當然,這里面故意的成分居多。誰讓外公經常在她面前夸他是書法天才呢?就連一向寵愛她的二舅今天似乎也特別青睞他,還沒說什麼呢,就答應了他的求情,你為難他一下會死?似乎生怕二舅听到她的想法,小舌頭一吐,鬼精鬼精的四下瞅瞅,好在二舅沒有注意他們這邊。還好。
請他寫字,哼哼,難道我的字就不如他?我可是天才美少女,真是氣死我了。本大人書法上的造詣……呵呵,還是不要王婆賣瓜了。不過,憑良心說,這家伙好像跟班里那些男同學不一樣呢,至于什麼地方,嗯……還不是很清楚——這一點,直到她回到學校再次被狂蜂浪蝶包圍,各種羨慕嫉妒恨以及婬欲似的目光所注視時,才明白今日的少年人到底哪一點跟他們不同——但她至少明白一點,這個人給她的感覺還行,最起碼不令她反感、不招她討厭。甚至還有那麼一小點點,就那麼一小點點讓人感覺親切的地方,不自覺的讓人願意親近他。
「囡囡,這個字你覺得如何?」寫完字,方逸城就走了。池洋也去午休了。眼楮盯著少年人留下的墨跡(她是死活都不願意承認什麼‘墨寶’的),一直在細心揣摩的畢月童絲毫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就連外公走到身後都沒有察覺。
少女恍若未聞,直到池老爺子再次出聲,少女才似回過神來,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叫一聲「外公」,小嘴一扁,竟似要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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