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的報告工作放在會議室里演講,這一回是小蘇上去做演講,陳述建築方面的相關事宜。
溫虞原本舒了一口氣,但不想小蘇沒說上兩句,那邊的人卻轉過來問溫虞對他們的建築藍圖有什麼建設性的提議。
溫虞听了腦子一蒙,差點背氣過去。
剛才跟著審計財務人員重新評估樓盤的時候,特地遂眾人去建築工地看了一圈,協商方的人才比比皆是,月兌口而出許多專業術語,說的頭頭是道。便是她從前學過繪圖,這會兒也只能勉強听懂。
現在對方要求她給出專業的提議,她自然答不上來,所以愣在座位上片刻。
也不知道是誰踢了一下她的座椅,她才回過神,仔細想了想對策回答。
溫虞有點繪圖功底,加上對方剛才陳述過建築方面的術語,她正巧現學現賣。服裝設計和建築方面總有異曲同工之處,她偷改了一下概念,把重點從建築移到了美學上,替酒店的裝潢也同樣做了點提議。
溫虞這一闡述,就是大半個小時,講得很仔細也有條例。
對方幾個海歸人才也听得入神,這便把台上的小蘇晾干了,溫虞倒是風頭一時。
待她說完後,那頭的幾個領導即便听不懂,也跟著點頭。這年頭,听不懂的一定是高技術,不懂也得裝懂,他們直夸了溫虞幾句,又跟副經理道︰「你們老總請了個好助手
副經理握手笑︰「咱們頭兒一向慧眼識英雄說著,朝溫虞便是一笑。
身後的小蘇和幾個同事亦暗暗給她豎拇指︰「沒想到溫師在建築方面也是個人才
溫虞只是一笑而過,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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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順利談過,對方本要盡地主之誼請幾人吃飯。
溫虞想到昨天那場面,不覺退縮,並不是拼不起酒,就怕遇上難纏的。
于是跟副經理那頭說了一聲,找了個借口早點回去休息。
溫虞回到房間,拿起那人的聯系地址就出門,攔了一輛計程車趕去。
上海的春季一向來得晚,周川這條路又是處在郊外,晚上就越發寒冷,外邊萬家燈火熠熠,都是取暖的措施,現在這個季節,還有許多羊肉火鍋的店面人山人海。
暖燈透過車窗打在溫虞臉上,她裹緊衣服,才稍稍有了點暖意,車便到了那家人的樓下。
溫虞上樓敲了敲門,卻無人應睬,她等了足有十分鐘,才想可能是他外出了還沒回來,便想下回再來踫踫運氣。
剛想下樓,鄰邊的門卻打開來,那老婦人見了溫虞便問她什麼事。
溫虞道︰「您知道這家人去哪兒了麼?」她指著隔壁的門。
那老婦人說︰「他們家老頭子得了癌,這會兒這個時間點,一家人應該在醫院里
溫虞一愣,問道︰「是哪家醫院
老婦人︰「有點兒遠,周浦那邊,你打輛車過去,司機都知道,那兒整個市里就一家醫院
溫虞道了謝,照著老婦人說的又匆匆趕到周浦醫院,打听了大半會兒,才找到那人的病房。
溫虞站在門外,止步不前的時候,不妨身後有個男人突然開口︰「你是哪位?」
溫虞立馬回頭看。
是一個小青年,歲數應該和孫韜差不多。
溫虞想了想︰「我姓溫,是君老師的學生
那青年看了看溫虞,估計了一年齡後笑道︰「你進去坐吧,我爸在里面
溫虞一听微有驚訝,抬頭仔細端看了青年一會兒,問道︰「你是君老師的兒子?叫什麼?」
青年老實回答︰「君煒
「溫虞
「你好他主動握手,又開了門︰「別愣著,進去坐
溫虞進了病房,因是重癥病房,所以是單間兒的,四周特別干淨,有許多綠色的盆栽,但是沒有花。
君煒︰「我爸對花過敏,只能放一些綠色植物換一下空氣
溫虞問︰「君老師身體有沒有好一些
君煒微微變了臉色,搖頭︰「是胃癌晚期了,也就那樣,說不上好不好頓了頓,又笑道︰「我爸說,人嗎,生老病死,看開點,能開心過一天是一天,愁眉苦臉不利于病
溫虞想這人要多開朗,才能把生死置之度外。
她剛想問到老人家在哪兒,衛生間的門打開了,君老便擦著手走了出來,低著頭,一邊嘟囔︰「今天醫院這水沒力道啊,沖了兩次
君煒喊了聲爸,君老這才抬頭笑道︰「你來了
君煒說︰「嗯,學校提早放了,快到五一的假期,學生也沒心思上課
君老說︰「我以前就不愛管著他們,讓他們鬧騰,指不定能出人中龍鳳,學生啊,束縛著反而不好
君老還沒看見溫虞,溫虞卻先看了看老人,這個光景他也不過是四五十歲的年紀,但眉毛花白,因癌癥化療沒了頭發,所以這會兒帶了個保暖的絨帽,臉上皺紋很多,眉眼很良善,跟她長得很像。
君煒抬了抬下巴,朝溫虞道︰「爸,你以前的學生來了
君老轉了頭,看見了溫虞,這張臉並不是他接觸比較多的學生,一時沒意識,便皺眉問︰「哦,你是哪個人來著
溫虞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道︰「我姓溫,不虞的虞
君老教了一輩子語文,這點老本忘不了,立即便了悟,想了一會兒,卻記不起來這個名字︰「我倒是一時半會兒記不起來你
他兒子卻在一旁笑︰「爸,你教的學生那麼多,每一屆好幾百個人,怎麼記過去又打量了一下溫虞,回頭笑道︰「溫小姐一定是你早前的學生,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老糊涂記不住也是應該的
君老慈祥地錘他︰「說你老子老糊涂,你這個壞小子
君煒同老人家笑了一會兒,便拎了熱水瓶出去打水,離開前讓溫虞照看一下父親。
溫虞接手,進洗手間洗了一把毛巾,出來替老人家擦手。
她道︰「我來得急,沒給您買點東西
君老搖頭笑︰「心意到就行了,那些補品吃了也是隔天的排泄物
老人家的言辭很幽默,開玩笑也不失風度,說出來的句子詞語都是有歷史可究,沒落了窠臼,確實是當國文老師的人才。
老人家眉目慈藹是一,有時候性格也靜謐,這一點同溫虞也像。
他不躺在床上,倒是愛走走看看,這會兒在房間里,也拿著剪子給植物修,一邊問溫虞︰「你今年幾歲了,做的什麼工作,嫁人了沒有,有沒有兒女,對象怎麼樣,對你好不好,你媽過得如何……」
他問了很多,溫虞笑了笑,靜靜听著。
待他說完了,老人家忽然一滯,模了模光禿禿的腦袋笑了︰「我問的太多了
「沒關系溫虞一一答過去︰「我今年二八了,這會兒在國企單位做個設計助理,還沒嫁人,有男朋友,他對我很好。我媽也挺好
老人點頭︰「好就行說完,又轉身繼續弄一個君子蘭,剪了兩片多出來的葉子,頓住手說︰「你年紀也不小了,你對象既然不錯,就趕緊在年前把婚結了,明年就生個一兒半女,還是有兒女在身邊的好
溫虞笑道︰「是,您的兒子很孝順
君老也跟著笑,滿是幸福︰「我這輩子沒什麼別的大功勞,就是教了個好兒子,人長得好看,性格也好,這點跟溫小姐差不多,我一見你就覺得你這個人親近接著又談起他兒子︰「說起君煒,他這會兒也27了,在學校當老師,去年結的婚,我兒媳已經六個月的身孕了
溫虞默默听著,並不插言。
老人卻看著溫虞,慢慢道︰「就是有個小遺憾,我原本應該還有個女兒,君煒應該還有個姐姐。如果她現在還在,也該到你這個年齡了
說完這句,溫虞不說話,心里有個名詞梗在喉嚨里,被卡住了,她懷揣激動之情,卻說不出來。
半晌之後,她站在老人跟前彎腰,依舊喊了一聲︰「君老師,那我先走了
老人又看了她一會兒,才揮揮手,讓她出去。
溫虞出門正巧踫上回來的君煒,她上前從包里拿出了一張卡︰「這里面有點錢,可以給君老師看病用
君煒頓了頓,推辭道︰「不用了,錢不算什麼,最重要是老人家接下來沒多久的日子能過的好,這點我還能承擔
溫虞給了幾次,他就是不接,她也作罷,準備回酒店。
君煒在她身後問︰「其實你不是我爸的學生吧
溫虞轉身看他,凝滯片刻︰「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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