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侯府的外院似乎一切如常,偷懶的還是一樣偷懶,溜號的還是一樣溜號。♀可是進入二門里的內院,氣氛就立刻變了。幾乎所有的奴僕都小心翼翼的做著自己手頭上的活,俱是一副大氣不敢吭的模樣。已經忙完手頭活的那些個奴僕則老老實實的待著自個兒的屋里,不似以往那般四處亂竄。風雨欲來的動蕩氣氛似乎誰都能感受的到。所有的奴僕都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有什麼禍端落到了自己頭上。
蘭苑里靜悄悄的,僕佣們都知道王妃被兩位姨娘給氣著了,心情十分不好。連帶著王妃身邊的那幾個親近的,也都陰沉著一張張臉。僕佣們就連走路都盡量躡手躡腳的,生怕驚動了王妃。楊輕眉早有吩咐,甭管是誰,只要敢把爪子伸進蘭苑的,一律把人扣下。留著侯爺過來,一並算總賬。
申時,劉老夫人去廟里燒香返回府邸。因為感覺身子有些疲累,便歪在軟榻上眯上一會。孫嬤嬤服侍老夫人歇下,又在院子里四處轉了轉。而後便按照平日里的習慣,去膳房查看老夫人當日的晚膳。在膳房里,孫嬤嬤听聞了一個令她大為吃驚的消息,馨姨娘身邊的大丫頭紅兒故意打翻了爐灶上給王妃炖的東西,冒犯了王妃。被衣夫人執事婆子押去了蘭苑。交由王妃處置。
紅兒容貌清秀,為人伶俐。平日里看見孫嬤嬤,嘴巴甚是乖巧,所以深得孫嬤嬤的喜歡。孫嬤嬤私心里有個如意算盤,想等著紅兒明年及笄後,憑著自家這張老臉去求了老夫人,將紅兒指自己娘家的佷子為妻。
孫嬤嬤听說紅兒被押去蘭苑,接受王妃處置的消息。心里暗叫不好,顧不上回去向老夫人稟報一聲,便立即放下手頭的事,招呼了兩個婆子,急匆匆的趕去蘭苑救人。
孫嬤嬤是劉老夫人身邊最得力之人,也是劉老夫人最信任的人。孫嬤嬤跟隨劉老夫人多年,深得劉老夫人的寵信。劉老夫人所有的指令,都是通過這位孫嬤嬤發布出去的。在侯府中,孫嬤嬤儼然成為劉老夫人的代言人。孫嬤嬤依仗著劉老夫人的寵信,自視甚高,及其囂張跋扈。除了劉老夫人和劉家三兄弟,眼中根本容不下他人。就連曹琳衣也時常遭其慢待。
孫嬤嬤在府邸里踩高就低已是常事,所以她也壓根兒沒把蘭苑的那位王妃放進眼里。以為憑著她自己這張老臉,王妃也不敢對她怎麼樣。只是,孫嬤嬤做夢都不會想到,楊輕眉就是為了引她去蘭苑,才使人在她面前透露了消息……。
楊輕眉早就盯上了孫嬤嬤,這位劉老夫人身邊的得力干將。正盤算著如何才能在不驚動府中人的情形下俘獲她。進而撬開她的嘴巴,從中得到自己要的那些訊息。抓到劉老夫人的把柄,將她打回原形。♀
楊輕眉發愁找不到機會收拾孫嬤嬤。孫嬤嬤自己卻送上門來找死。這樣的好機會,楊輕眉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孫嬤嬤趾高氣揚的走進蘭苑,言談舉止間傲慢無禮,尊卑不分。——恰好給楊輕眉找到一個絕佳的翻臉借口。
不等孫嬤嬤開口說上兩句話,楊輕眉便立馬翻臉。她借題發揮,指責孫嬤嬤尊卑不分,言辭對己不尊,當場喝令陳伯將其拿下。輕眉輕聲的囑咐陳伯,「一定要撬開她的嘴!——但是外表不要留下什麼傷痕。」
侯府里分派至蘭苑干活的僕佣見狀自是有些擔驚受怕,惶恐不安。那老夫人可不是好惹的。得罪過她的人可沒一個有好下場的。可見那王妃神態自如,悠閑的在院子里漫步,緊張不安的情緒才多少安定了下來,「看王妃的這般神態,也許她心中已有了應對的招數吧……。」
月夜朦朧,薄霧似紗。一輪明月緩緩升上天際,散發出柔和的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落在大地,蘭苑籠罩在一片銀色之中,帶著幾絲蕭索的滋味。院中樹影婆娑,涼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雖是四月天,但夜晚涼風微拂,還是透著股子涼意。
楊輕眉漫步走上人工湖中的水榭平台,靜靜地站在欄桿前,隔湖眺望遠處。紫怡和小玉則屏氣靜聲,垂手立于湖岸的大樹旁。靜靜的守護著水榭入口。她們知道自家小姐這會兒要靜心的思考問題,不能去侵擾。
某些思緒如碎片般在楊輕眉的腦海里亂飛。楊輕眉進入侯府前,確實沒打算摻和府邸中的那些個亂七八糟,爭權奪利的事情。她壓根兒沒把自己當成侯府的一員,自然也就不屑在侯府中弄權。輕眉只想避開侯府的那些人和事,在蘭苑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風平浪靜的度過三年。而後揮揮手不帶半點灰塵的離開侯府。從此海闊天空任鳥飛。——但是這一切的前提必須是,侯府里的那些人不會來騷擾她。
大婚當日所遭遇的一切,讓楊輕眉的美夢徹底幻滅。——她想在侯府里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做一只白胖的米蟲,這樣的願望根本不可能實現。楊輕眉若是想在侯府安穩的度日,想好好的、舒舒服服的活下去,就必須在侯府里有一席之地,有自己的一班人馬才可以。因為現實生活是,即使她不想去與人爭斗,卻擋不住別人找上她爭斗。
楊輕眉雖說是個穿越人士,但其骨子里絕對不是個愛好和平、與人為善的善良之輩。她絕對做不成那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聖人」。相反,楊輕眉是個非常小心眼、非常記仇、非常小氣的女人。她只在乎自己認可的親人和友人。而對于那些個欺負她,得罪了她之人,楊輕眉則睚眥必報。♀且絕對做到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程度。楊輕眉的信條之一︰你若是不讓我有好日子過,我也絕對不讓你有好日子過。你要是讓我一時不痛快,我便讓你一世不痛快。
「坐以待斃,任人欺負,傀儡似的被人操縱?這絕對不是我楊輕眉選擇的路。」思及今日與曹琳衣之間的談話,侯府里發生的一切,以及手頭上暗部呈遞的那些涉及侯府的資料。楊輕眉嘴角不由的露出一抹譏誚。劉鄖那家伙還真不是一般的蠢,挑人的眼神可真不咋的,居然會娶于宛馨那種兩面三刀的女人。不過呢,說起來也不能全冤他。誰叫他中了人家的圈套。——酒後亂性,污了人家「黃花大閨女的清白」。
「切!」一想到這個,楊輕眉就更覺可笑,忍不住「嘿嘿~~」笑了兩聲出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真不愧為親生父子,劉鄖與他那個死去的爹連犯錯,都是犯的同樣的錯。
「酒後亂性!」——且對方的那兩位「黃花大閨女」都是出身于家的女子。輕眉不免有些壞心眼的想,是不是于家嫁出去的女人用的這個「栽贓陷害」的法子呢?
踏在水榭的原木地板上,听著腳下發出的咯吱咯吱的響聲。楊輕眉心中不免有些泛酸,無限唏噓。身處于內宅里的女人,早早的就知道了算計他人、與人結盟、相互傾軋,似乎這些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本能。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從來沒有例外。難怪前世里有本小說借著主人公的嘴說出了那樣一句話,「大宅院里殺人都是不見血的。」
好在沒有人知道,如今的這個楊輕眉,身軀里卻是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這個靈魂保留了自己前一世的全部記憶。這個靈魂的前世是個已有二十多年生活閱歷的大齡女子。也是一個經歷了多年商場征伐,熟識那些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伎倆的女人。更是一個受過現代精英教育,學究天人,智慧絕倫的女人。
楊輕眉苦笑了一聲,自己現在擁有的這個身軀,還是個不滿十五歲,尚不諳世事的少女。說起來,在楊輕眉的前一世里,十五歲的女子,還不能算是個成年人。若是這是身軀只是原來那個閨閣女子,而不是如今這個擁有前世靈魂的楊輕眉。如何能面對侯府上下的冷漠、歧視和欺凌?如何能斗的過侯府里那些個如狼似虎的「惡人」?如何能躲的過那些暗箭傷人?只怕沒多長時間,便會被吃的尸骨全無了吧。
這個有著一妻多妾制度的時代,是男人期望的齊人之福。沒權沒錢的男人做夢也想思偎紅倚翠,更何況那些名正言順可以左擁右抱的男人。但是這種一妻多妾的家庭,對于女人來說,卻是一種痛苦和折磨。一種情感的煎熬和人性的分裂。意味著每一個家庭中的女人,都必須為了自己的生存和孩子的生存,為那一個所謂「夫君」的眷顧而爭斗。♀
楊輕眉明亮的眸子漸漸暗淡下去。就算在前一世,再相親相愛的兩個人。心中只裝滿愛情的一方,通常只是女人。男人心里裝的不止愛情。甚至他還也可以同時裝幾份愛情,可以同時愛上幾個女人。只是局限于法律和個人本事,那些男人才會不得已,在愛情的包裝下只娶一個女人為妻!
楊輕眉長嘆一聲,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只可患難與共,不可同享榮華富貴。是不是男人的地位變化了,感情也會隨之變化?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一個德性,娶進家門地女人,就不會再付出一些溫柔和體貼?即使是稍有溫柔,也會稍縱即逝。是不是男人心中最重要的,從來就不是女人?而當權勢與女人發生沖突後,敗下陣來的都是女人?
前一世,楊輕眉也曾有過一個相戀三年的戀人。就在兩人即將走進婚姻殿堂前一個月,楊輕眉發現了那個男人對愛情的不忠,生活中最為丑陋的一面。說起來,也是湊巧。那日在外出差的楊輕眉完成任務提前三天返回公司。當晚,受同事邀請同去酒吧喝酒。
也不知道是忙忘了,還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反正楊輕眉返回後,並未及時通知自己的戀人。于是乎,與小說電視劇里描寫的一樣,楊輕眉在酒吧里瞧見了自己那位正左擁右抱,玩的忘乎所以的戀人。說實話,對于酒吧里的逢場作戲,楊輕眉起初是真的沒當回事。真正令她大吃一驚的,則是戀人說的那些話。
楊輕眉親耳听見那個男人與身邊人大言不慚的說什麼,……女人在男人眼里,就是一碟滋味不同的調料。只有試過不同風味的女人,才能夠叫做不枉此生!——這樣的男人,如何能與他攜手到老,相伴一生?楊輕眉當場拿起一杯冰水潑在那個丑惡男人的臉上。宣布取消婚約,並與他斷絕一切往來。
前一世父親對婚姻家庭的背叛,戀人對愛情婚姻的那種不負責任態度,以及身邊時有發生的情感背叛,使得楊輕眉一度失去了追求美好愛情的信念。她對愛情、婚姻、家庭產生了一種恐懼心理。她覺得指望一個男人一心一意,簡直比天上掉餡餅還難。因為幾乎沒有一個男人,願意甘于一生只有一個女人。她所認識的、不認識的男人,不論地位、出身,不論長相、學識,只消有機會,有可能,莫不想摘了白玫瑰又摘紅玫瑰。為了避免自己受到傷害,楊輕眉關閉了自己的心房,拒絕接觸愛情。
重生于此世間。楊輕眉才真正體會到了人間親情。她慶幸自己投生在這樣一個充滿了愛的家庭。有這麼好的爺爺女乃女乃無時無刻關愛著自己。楊輕眉被包圍在濃濃的親情之中,漸漸被愛融化……。在爺爺女乃女乃對楊輕眉無微不至的關心和愛護中,她品嘗到了人世間最令人感動,最讓人向往親情。
「人生之樂莫過于天倫之樂,人生之愛莫過于父母之愛」。父母之愛是最博大,最無私的。爺爺女乃女乃把所有的真愛,所有的情感都灌注給了楊輕眉。絲毫不顧及自身的辛勞和艱辛。而義父李銳程與母親楊月圓一生痴戀,至死不悔的愛情,則深深打動了楊輕眉。從他們身上,楊輕眉看到了希望,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原先的想法過于偏激,這世上確實有真愛存在。
人一定要活出自己,而不是為別人而活。求人,不如求己。楊輕眉前一世便深信這個道理,並把它作為自己的座右銘。這一世當然也不會例外。要想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依附他人,尤其是依附在一個擁有三妻四妾的男人身上,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只有自己擁有強大的實力,才可能過上安心踏實地生活。
「就是在這里,在這女子地位卑微的落後時空。我也一樣能活的精彩瀟灑。也一樣能開拓出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伸展的舞台。」楊輕眉下意識的攥緊了衣袖中的拳頭,使勁的抿了抿唇,暗暗發誓道,「我,楊輕眉。絕不委身于那些朝三暮四,三妻四妾的男人。絕不與任何女人同侍一夫。我要追求的是那種始終如一的感情。是此生唯一,相愛不疑。」
「小姐,小姐……」水榭外面忽然傳來了紅棠歡快的聲音,打斷了楊輕眉的思緒。
「紅棠?听她這叫聲,應該是有好消息了。」楊輕眉嘴角揚起一道難以抑制的微笑,緩步往水榭外面走去。剛走到水榭入口,便听見紫怡在呵責紅棠,「……小姐在思考問題,你大呼小叫的,也不怕擾了小姐。」
紅棠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輕聲說道,「對不起,紫怡姐姐。都是我不好,光顧著高興,沒想那麼多……。」
紫怡拿手指點了紅棠的額頭一下,滿臉無奈地說道,「你呀,什麼時候才能改了你那冒冒失失的性子?」
小玉在旁打著圓場,「紅棠姐姐,有什麼好消息嗎?」
紅棠的臉上有些激動,也有些感慨,「咱們小姐,真趕上神仙了。這世上就沒有她算不準的事!那個……」
「紅棠,又在背後說小姐我什麼壞話?這回可讓我抓住了吧。」楊輕眉走到紅棠面前,故意沉著臉,壓低嗓音問道。
「小姐……」紅棠欣喜的看著楊輕眉,烏溜溜的大眼楮里滿是欽佩之色,「奴婢那有說小姐的什麼壞話呀。奴婢是在夸獎小姐才思敏捷,曲藝縱橫,文如錦繡山河……….」
「得得,打住!打住!」楊輕眉伸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朝著紫怡促狹地眨了眨眼楮,縴翹的睫毛撲閃撲閃的,神色甚是俏皮,「瞧瞧咱們的紅棠,這都跟誰學的,大有長進喲。離開咱們也不過兩個月牙。這說話都大不一樣了,能出口成章了呢。」
「小姐,您取笑奴婢呢……。」紅棠雙手捂住羞紅了的臉,說話的尾音拖得有點長,帶了一點撒嬌般的親昵。一旁的紫怡和小玉掩嘴而笑。
楊輕眉心情大好。她輕輕拉下紅棠捂住臉的手,說道,「我可不是取笑你。是真的有這個感覺。這說明這兩個月你沒有荒廢學習。等忙完這一陣子,我得好好檢查檢查你們幾個的功課。」
書房里面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出聲,只是听見翻閱紙張的聲音。良久,楊輕眉放下手里翻閱的供述狀,語氣愉悅的說道,「陳伯,不過半個時辰,您就撬開了孫嬤嬤的嘴巴,得給您記上一大功!」
陳伯上前一步躬身說道,「說起來,全是小姐的功勞才是。……小姐有言在先,不能對那婆子動刑,傷了她的皮肉。……故而拿出小姐煉制的‘極樂丸’喂了那婆子一顆,那婆子這才煎熬不住,將實情全部吐露了出來。」說到這里,陳伯目光閃亮地望著楊輕眉,欽佩的說道,「那婆子供述出來的那些事,與小姐事先判斷的樣樣符合。」
「過程怎樣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楊輕眉拿起茶盞送到嘴邊兒吃了一口茶,然後輕輕把茶盞放在了案幾上,語氣平和的說道,「只要安排妥當。我相信今晚就能將那老巫婆給打回原形。」
「小姐說的是。您看……,需要怎麼去安排比較好?」陳伯恭敬的問道。
楊輕眉手指一下下若有似無的叩擊著案幾。她與曹琳衣已達成共識,借著今日府邸發生的事,來一場規模不小的清洗。趁機將劉老夫人塞進府邸的那些個心月復給趕出府去,換上一批自己的人手。那些來蘭苑鬧事之人,多數都是為劉老夫人所用之人。
楊輕眉的計劃中,原本沒有打算向劉老夫人下手,揭穿她的老底這一部分。因為她當時手頭上沒有有力的人證可以指證劉老夫人。曹琳衣離開蘭苑不大的一會兒,劉老夫人身邊的孫嬤嬤來了蘭苑。這可是她自己送上門來找死,冤不得別人了。
孫嬤嬤熬不過「極樂丸」那種深入骨髓內,直達靈魂深處,極致痛苦的折磨,更害怕手段毒辣的王妃,會如陳伯真的找上自己那一家子老老小小。將他們一網打盡,削骨剝皮。所以,她不得不將自己知曉,老夫人做過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全部都一五一十的抖落個干干淨淨。
有了孫嬤嬤的供述,再加上楊輕眉手頭上已有的證據,對付那位陰險狡詐的劉老夫人,已是穩操勝券。今天晚上,楊輕眉要徹底揭穿劉老夫人偽善的真面目,將她打回原形,讓她今後再也無法在府邸里興風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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