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苑。♀
楊輕眉的寢居,由一大一小兩間屋子組成。這兩間屋子的擺設完全是依照著楊輕眉自己的設計布置而成。
小的那間屋子,楊輕眉是作為會客廳來設計使用的。在臨牆擺放著一張山型羅漢床。羅漢床地兩邊立著紅木制的高幾。高幾上放置著琉璃宮燈。兩邊對稱放著四張梨花木的太師椅,椅與椅之間放著茶幾。落花罩前立著一架八扇的梨花木螺絲四季圖屏風。
大的這間屋子,則是作為臥室使用的。因為這間屋子約有二十五六方左右的面積,空間較大。楊輕眉特地命人用木架、布帳將屋子分隔成了三個部分。除了睡眠的臥室,還有一個專門放置臉盆、浴桶等洗漱用品的「浴房」,以及一個放置馬桶的「淨房」。木架和布帳都不是固定死的,拆卸起來比較方便。——這些是楊輕眉特地設計出圖紙,交予手下人制作出來的。
臥室里的窗簾都已放下,隔絕了外面的光亮。整個屋子里顯的黑漆漆一片。穿著粉色衣裳的楊輕眉懶懶地倚在大迎枕上,她的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絨毯。身下是一張寬敞的紅漆鏍鈿的八步床。輕眉手里把玩著一串紅色瑪瑙珠鏈。靜靜地思考著自己下一步該如何出招,才能取得最大的收益。
屋外傳來小玉的稟報,語調輕柔,帶著點提醒的味道,「小姐,您看這時辰不早了,晚膳是否可以擺上?」
楊輕眉似乎也感覺到自己地肚子有些餓了,遂點了點頭,說道,「嗯,你進來把燈給點上,再去傳晚膳。」
「是。」小玉應了一聲,輕手輕腳走進來。上前給輕眉屈膝行了一禮。就動作敏捷地將屋子牆角紅漆高杌子上放置的兩盞琉璃宮燈給點上。屋子里霎時亮了起來,映的紅羅帳子燦若晚霞。就連那些黃梨花木家具上,也好似有著一種明媚的溫暖。
趁著小玉出去傳晚膳的空間。楊輕眉掀了身上的薄絨毯坐了起來。將腳套進松軟的拖鞋,慢慢走進浴房。用溫水洗了個臉,拿布巾擦干。出來坐到了八步床旁的紅色雕漆梳妝台前。從瑯琳滿目的壇壇罐罐中找了個青瓷桃盒。用指尖挑了黃豆大小的粉色面膏在手上勻開,涂在了臉上。
屋子里立刻飄散出一味淡淡的玫瑰花香。這是輕眉的師父「聖手邪醫」,最新研制出來的面膏——「玫香」。如今市面上要賣到十兩銀子一盒,且最多只能用一個月。而大齊王朝現在的米價,也不過九分銀子一石而已……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化妝品是一暴利行業,最能賺錢的行業。♀
「小姐,讓我來吧。」紫怡親手端了個小填漆托盤走進來放置在牆邊的桌幾上。背後投過來的光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黃色,讓輕眉有片刻的盲視。
楊輕眉不由得微微一笑,眸子里迸射出如晨星般明亮的光采來。她一邊打開梳妝台上的妝奩盒,挑了一柄紅檀木雕花梳子遞給身後的紫怡。一邊笑問道,「外面的情形如何?」
紫怡一邊用梳子給楊輕眉輕輕的梳著頭發,一邊輕聲回道,「……幸虧黑大哥和紅棠及時趕回。這才將劉三爺那些人趕出院子。起初那劉三爺似是沒死心,死賴著不肯挪步。……黑大哥情急之下,一掌震碎了院中假山旁的大石,引得眾人懼驚。紛紛逃出院外。……若不是小姐有令,黑大哥哪能輕饒的了他們。」說到這里,紫怡有些不解地問道,「小姐,為什麼不讓黑大哥出手打他們?」
輕眉淡淡一笑,很直白的說道,「黑狼會的都是殺人功夫。他一旦出手不是要人性命,就是致人重傷——這樣的結果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只是震懾他們,讓他們知難而退,不敢再來找麻煩。」輕眉在心里壞壞的暗道,「哼哼,若是這還嚇不退那劉家三小子,我就整個炸彈出來。非把侯府炸個大坑出來不可!」
「原來是這樣呀……。」紫怡恍然大悟。不再繼續問下去,繼續自己剛才的情況匯報,「……橙兒正帶著人歸置、整理準備帶出府去的物件。」頓了頓,紫怡有些猶豫的說道,「……我剛才進來時,瞧見衣夫人帶著人站在院門外。說是送些補品給您補身子。被紅棠擋在了內院外面。紅棠與雲兒拌了幾句嘴。……我怕事情鬧大了,又起什麼風波。只得出面將衣夫人讓到了會客廳。假說來告知小姐。……小姐,您看這事該如何處置?」
輕眉不急不燥,微笑著看了眼紫怡,淡淡地說道,「她想見我,我就一定要如她所願嗎?讓人去請秦嬤嬤過來……。」
「是。」紫怡立即喚了個小丫頭,吩咐道,「快去請秦嬤嬤過來,王妃有急事找她。」
不等秦嬤嬤行完禮,楊輕眉便示意紫怡上前將秦嬤嬤攙扶起。她開門見山的說道,「秦嬤嬤,院子里發生的事你大致都有個數了吧無論是侯爺,還是衣夫人。只要是劉家人,我今日都不想見。這會兒衣夫人還在會客廳里候著,請你出面去打發了她。…….不必顧忌她什麼臉面,有什麼冷臉子只管給她瞧去——這女人就知道蹬鼻子上臉。♀……從前不過是覺得她可憐,被于氏欺負的不輕。這才幫忖著她。想不到她居然算計起我來了。……這會兒見事情鬧大發了,又過來伏低做小。真以為我是聖母呀?被人算計去了,還能一味的忍受下去。」輕眉說著說著,不禁有些惱火起來。
「主子說的是。」秦嬤嬤皺了皺眉頭,抿了抿有些薄的嘴唇。很生氣的說道,「衣夫人若是早些攔下劉家三爺,怎會驚著您?再說了,依我得到的消息看,劉三爺對她這位嫂子說的話,還是比較听的。……可她卻硬等那劉三爺闖進蘭苑後才出現——想當我們是傻得?以為我們看不出這中間的彎彎繞繞?她也真是小看了人。」頓了頓,秦嬤嬤挺直身子,恭敬的對輕眉說道,「主子只管放心,老奴定會將事情辦妥當。」
紫怡拿著一面靶鏡在輕眉身後左照右晃的,選著角度把腦後的發式反射到梳妝台上水銀鏡里面,好讓她看清楚,「小姐,您看這樣可以嗎?」
輕眉仔細地瞧了兩眼,唇角微翹,一個笑容緩緩地展開,夸獎道,「梳的不錯。謝謝啦,紫怡。」她隨手從妝奩盒里拿出一枝樣式精美的珠花,站起身插在紫怡的頭上,「給你的獎勵——你今日簡直威風極了,如同佔山為王的女大王……。」
「小姐!您……您取笑我。」紫怡聞言,霎時羞紅了臉。她雙手捂住臉,一個勁兒的叫道,「小姐,您不可以這樣笑話我的……。」
「好了,好了。不與你說笑了。」輕眉笑著走到桌幾前,端起茶盞神色怡然地喝了一口茶水。而後將茶盅又輕輕地放置在桌幾上。低聲對站在身後的紫怡吩咐道,「一會兒你出去務必提醒一下橙兒她們幾個,讓她們做事機靈著點。凡是值錢的物件一個也不準丟下,統統給我收拾好了帶出府去。……日後是不可能再回這府邸了,我才不想便宜那些不相干的人。……至于那些個笨重的家具什麼的,這次暫時不能帶出去。等我們在外面安置好了,再使人進來搬運過去。讓她們把剩下的東西都登記造冊,弄個一式二份。一份我們帶走,一份交給這里留守之人。」說到這里,輕眉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水,繼續說道,「……紫怡,你看把誰留下來比較好?」
「小姐,您…….您這回出府真的不打算再回侯府?您是鐵了心不想與侯爺過下去了?」听聞輕眉此言,紫怡神態間不(色色小說
原來小姐的目的根本不是給劉家一個下馬威,而是存心不想再與侯爺過下去。所以小姐才會從一開始就堅持不坐花轎,不穿喜服,不與侯爺拜堂。♀虧她原先還一直以為小姐之所以要讓人假扮新娘,是為了躲避大婚當日劉家的刁難。卻原來自己猜錯了小姐的心思——小姐她根本不是一時的意氣用事。而是一早就打定與侯爺拆伙的主意,存心就不想與侯爺過下去。
楊輕眉目光凌厲,注視著紫怡,「我這個想法,目前只有你知道。你是知道這其中厲害的,可別走漏了半點風聲。否則……。」輕眉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卻不得不在乎楊宏林夫婦的感受。
封建社會,是「夫者為天」的世界。是皇權至上的世界。若是此時消息走漏,定是如同平地一聲炸雷似的。禍及的將是一大片人。——楊家也將被連累。這個婚姻畢竟是由皇帝指婚。聖旨賜婚,既是婚姻鐵打的護身符,也是鐐銬枷鎖——不能離和,否則就是抗旨不尊。這所謂的聖旨賜婚,將兩個不相愛的人生生的捆綁在了一起。就算是夫妻不和,互相仇視對方。面上也得裝成親親熱熱的模樣。誰也別想逃離。這種看似牢固無比的婚姻,擊碎它的唯一方式便是——皇帝再下一道「和離」的聖旨。宣布這段婚姻破裂。
「紫怡知道厲害,絕不會吐露半個字。」紫怡眼簾低垂,不敢與輕眉對視。
想到日後能否與劉鄖解除這段煩惱的婚姻還是個未知數。楊輕眉神色間不由露出幾份黯然,語氣也有點怏然。她對紫怡輕輕擺了擺手,「……你出去時交代一下,讓大家分成兩班,輪流著用晚膳。……恐怕侯爺很快便會回府,傳令給黑狼、紅棠,讓他們給我好生守著院門,不準放入一個人!」
用完晚膳,小玉收拾好東西,很快退出了屋子。楊輕眉手里把玩著一個青花茶盅在屋子里慢慢的踱著步子。她在心底幽幽的嘆了一口氣,NND!是誰說的,「古早人」心地善良,純樸自然?又是誰說的,現代人的智慧高?「古早人」智商低,好糊弄?看看這威武侯府里的那些人,有哪一個是省油的燈?從那討厭的劉鄖,到毒心毒肺的毒婦人于氏,從囂張跋扈的劉霆,到表面溫順賢淑的曹琳衣,就沒一個稱的上是「純真溫厚,沒有惡意,和善,心地好」善良本質之人。
說起來,輕眉在前世也算是當了二十多年的善良女孩。走上社會,有了收入之後,每年年底輕眉都會將自己全年收入的一半,注入孤兒院的賬號,用于改善孤兒院孩子們的生活環境。誰知道,好心也沒好報。老天硬是不長眼,居然讓楊輕眉年紀輕輕的就死翹翹——連個後代都沒留下。當然,這也不能全怪人家老天的不是,是輕眉自己因父母婚姻破裂,而對愛情失去信心,喪失了結婚的念頭。
自從重生于此世,楊宏林夫婦令楊輕眉在此世重新獲得親人的關愛。輕眉便暗暗發誓,上天既然讓自己再活一世,便要好好的活著。決不再重蹈覆撤。這一世定要讓命運的車輪朝著光明駛去。
無論是前世今生,楊輕眉都最恨被人利用、欺騙。曹琳衣今日之舉,觸及了她的底線。曾經對琳衣有過的那些好感、憐憫之情,隨著蘭苑下午發生的這場鬧劇,已是煙消雲散。
輕眉不是聖母,也從來沒想過去當聖母。她不會對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說什麼「我寬恕你」之類的蠢蠢話語。即便意圖傷害她的那些人有千千萬萬個理由。在輕眉的人生之中,她都不會選擇繼續忍受。——楊輕眉從來就不是個心胸寬大之人。
善良不等于愚笨,善良不等于可以隨便被人欺負。楊輕眉一直認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惡之人必有可取之處。若想在社會里立足腳跟,首先就不能隨意的讓人欺負。人要懂得自我保護。如果對那些一直虎視眈眈,總想著傷害自己的人心存仁善,只求一味的退讓、忍受。純粹就是自殘。不想自殘,就只能對別人殘忍。
被逼「嫁入」侯府所遭遇的種種不堪。兄長的突然失蹤,所有的事情堆積在一起。已是令輕眉非常的煩躁。而劉霆闖入蘭苑鬧事,則成了導火索,徹底激發了楊輕眉心底埋藏著的那顆威力十足的特大號「炸彈」。
「既然你們讓我不好受,我也不讓你們好過!」楊輕眉所有的憤懣在一瞬間中迸發出來。既然侯府中人都拿她當敵人看,她也沒必要忝上臉去討好人家。
楊輕眉原先還打算在侯府里「與人為善」,「和平共處三年」。三年後離開侯府,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這會兒看來根本沒什麼必要。大宅院的日子,過的一點也不舒心。與其自己受人欺負,不如自己去欺負別人。
這侯府是堅決不能再住下去了。若是這樣吵吵打打的過三年,她不被吵死、煩死,也給煩死。也因此,楊輕眉給紫怡下了命令,讓她盡管放手去鬧,去打——前提是不能出人命。這才不過短短的四天,侯府就給她帶來太多太多的煩惱。
也正是因為下午這場鬧劇,輕眉有了一個新的決定——即使自己離開侯府,也要給侯府留下一塊大大的烏雲壓頂。她已下了決心,利用劉霆來蘭苑鬧事,逼劉鄖答應自己「出府別居」的要求。不管怎麼說,這座侯府給她帶來的煩惱實在是太多太多。若是能夠出府,絕對比在這侯府里逍遙自在。
蘭苑里燈火通明。仿佛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熱鬧過。按照紫怡的吩咐,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小心翼翼的正在歸置、整理物品。一干眾人各司其職,分工明確。有的專門負責在屋子里歸置、整理家什;有的專門負責將歸置、整理好的物件放入各式寫好標記的箱籠里。還有的負責登記各類物件,給箱籠貼上標記。也有的則將貼好封條的箱籠搬運到廂房里,堆放在一起。準備搬運出府。
橙兒、小玉也沒閑著,她們都在一個個下人之中來回穿梭著。不時從嘴里發出一道道命令。吩咐那些丫鬟、婆子該如何去做。而紅棠與易容成陳伯的黑狼則負責守在王妃居住的院子門口,不準任何人進入內院打擾王妃。
隨琳衣一起來的那些丫鬟、婆子們,餓著肚子站在會客廳外面的屋檐下。一邊打量著院子里來來回回搬運東西,忙忙碌碌的那些下人。一邊嘰嘰咕咕地議論個不停。
此時,會客廳里靜悄悄的。曹琳衣忐忑不安的悄悄掃了一眼秦嬤嬤,猜測著王妃為何連見都不願見自己一面,拒絕自己的賠罪。卻一味的堅持要「出府別居」?
從心底來說,曹琳衣是巴不得王妃出府別居的。這樣一來,她曹琳衣就成了侯府的真正女主人。但從理智上說,曹琳衣又不得不阻止王妃的這一行動。因為王妃此時一旦離開侯府,侯府將成為整個京都城數落的對象。而侯爺更是難逃言官的口誅筆伐。上幾次風波之所以能夠很快平息下去,完全是由于王妃不想將事情鬧大,沒有提供證據,並作為受害人一方出面指控侯爺。而這一回,只怕很難平息王妃的怒氣。
領了王妃之命,代王妃出來陪客的秦嬤嬤既不言語,也不看一眼身旁就坐地曹琳衣。她取了小英奉上來的茶,自管自的坐在座椅上慢悠悠的喝著茶水。
「怪事年年有,還就是數著這幾日在威武侯府遇見的怪事最多。」秦嬤嬤對王妃接二連三地在侯府遭遇羞辱,深感惱怒。若不是被王妃死死攔著,並向她保證,「絕對會為自己討回公道。」她這會兒早就去宮里找太後娘娘哭訴告狀了。依秦嬤嬤對太後娘娘的了解,太後娘娘一定會借此發揮,降罪于威武侯。不過自己既打定主意要靠著王妃度過自己的下半生。自然要听王妃的話,全心全意的為王妃做打算。
秦嬤嬤自己也覺得,王妃雖然年齡不大,但是就憑那份氣勢。將來這主子也一定是個一等一厲害的人物兒。她喜歡紫怡、橙兒她們在一起時的那種親人間的親昵。喜歡她們對自己的關愛之情。更喜歡主子為自己的後半生所做的那些安排——正是由于這個,秦嬤嬤將自己與王妃徹底的連在一起。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見那秦嬤嬤神情不變,依然輕輕的、漫不輕心的喝著茶水。慢慢的,曹琳衣的心頭有了一些緊張和一些沉重,她發現太後宮里出來的這位管教嬤嬤,不是個好對付之人。
好一會兒,曹琳衣咬了一下嘴唇,起身朝著秦嬤嬤福了福身子,說道,「嬤嬤,求您幫幫妾身。無論如何讓妾身見王妃一面。……看今兒這事鬧的……。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是妾身沒能攔住三弟。讓他沖撞了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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