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0︰
夾著那張帶有費迪南德•奧法里斯筆跡紙箋的那本書,名叫︰《自由主義和正義論調的聯邦》。♀這是一本讀起來非常艱澀的政治學著作,但同時又被認作是能夠詳徹聯邦政治基石的扛鼎之作。
此時被魯道夫拿在手中的厚重書籍,並非是全新的剛出版讀物,而是一本被人反復閱讀乃至寫下心得批注的舊物。
一筆一劃、一字一句,都出自費迪南德•奧法里斯之手。
魯道夫用力地握緊了手中的書本,只覺得心中的空曠迷惘之下,有越來越重的撕痛在一點點地逼近。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情?」他低聲問道。
費迪南德的兩位私人醫生、彌賽亞和卡特均搖了搖頭。
「對外就說西奧多叔叔他……身染惡疾,需要靜養吧。」魯道夫說出這句話之後,便轉身離開了這所房間。
夏佐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魯道夫的背影︰男人挺直的脊背配合他稍快的步速,有著一種被強撐掩蓋下的脆弱。
他一向崇尚強者,對于表現出諸如軟弱之類的情緒總是不屑一顧。
然而,卻不討厭男人此時表現出來的脆弱……甚至為之心有所系。
但他卻沒有立即跟去,而是留在房間里安排未被提及的那些應盡事務,比如最為首要的如何盡快安葬事宜。
在臨走出房間之前,夏佐突然心有所感地看向了彌賽亞︰「……」
彌賽亞挑了下眉︰「有話就說。我們之間可沒什麼心有靈犀,別指望我能從你眼神里得到什麼訊息。」
夏佐靜靜地看著他,半晌後才慢慢地深呼吸了一口空氣,轉身離開房間緊追著魯道夫而去。
「嘖——」彌賽亞不耐地咂了下舌,「還真是……」
「還真是一出慘痛悲劇啊。」卡特醫生喃喃地接道。
「嗯哼……」彌賽亞發出了一聲含糊的鼻音,沒有再多言語什麼。
——還真是野獸一般的直覺.
當夏佐找到魯道夫的時候,已經時近黃昏。
阿里阿德涅星的夜晚比前聯邦首都星要長,恰逢秋夜,類日恆星更是早早跌出了地平線。
夏佐是在要塞尖塔的頂層上找到自己的alpha的。
「你還好嗎?」他走到橫躺著塔頂仰望星空的男人面前,用了一句再平淡不過的開場白打招呼問道。
「……還好。」魯道夫低低地回答說。
夏佐模遍了自己身上的所有口袋,最後翻出來了一塊有著金箔包裝的巧克力遞到男人面前︰「那個……要來一塊嗎?」
魯道夫搖了下頭︰「……不了。」
夏佐拉過他的手,硬把糖果塞到他掌心中︰「心情不好的話,吃一點甜食會感覺好一點。」
「……好。」魯道夫這次沒有再去推拒。
挨著他坐下後,夏佐學著他的樣子也平躺在塔頂上,順著他的目光和他一起望天。
魯道夫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但倆人的距離挨得很近,近到呼吸、體溫都清晰可感。
尤其是在夜色重了,寒意也在加重的時候,更顯得身邊人的呼吸和體溫那樣真實和親密。
「你還好嗎?」夏佐第二次這樣問他。
「……」魯道夫沒有立即回答,他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才回答了這個問題︰「……不太好。」
夏佐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指——記憶中,男人掌心中的觸感總是干燥、溫暖的,而這次入手卻帶著絲絲的涼意。
他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放上去,細細地暖著對方的指尖。♀
「西奧多叔叔……」魯道夫開了一個話頭,卻停在了那里。
夏佐繼續玩著他的指尖。
倆人又互相沉默了許久……久到漫天的繁星都點點現身了,魯道夫才長嘆出了一口氣。
「半年前,幾個盟國的暗殺事件里,有西奧多叔叔的勢力在推波助瀾。」他低聲說。
也正是那幾起突然而來的暗殺,攪動得整個人類起了這場至今都沒出現什麼結局的大混亂。
「……我一開始只是有所懷疑,但是前幾天從爺爺那里證實了這個推測。」魯道夫的聲音繃得很緊,「他其實一直……」
「他看向錫德里克的時候,眼楮里會有敵意。」夏佐輕輕地說,「我判斷不好這種敵意的程度,但每次都會覺得很不安。」
他在感知系方面的造詣深刻到自己都不自知,這是融合了他自身天賦以及親族最後遺澤所形成的無法復制的一種鼎峰。
魯道夫伸手將他攬入自己懷中,沉默許久後,才說了一句︰「夜里風太涼。」
「我不冷。」雖然這麼說著,夏佐還是又捏了捏他的指尖,發現不似之前那樣冰涼才稍微放下心來。
「你看天上的星星,」看星空時間久了,夏佐的精神也放松下來,不再顧慮自己會不會說出不恰當的話,和魯道夫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我很小的時候,也經常爬到屋頂上看星星。不過那時候我住的房子很低很矮,所以看上去星星也離得更遠了。凱恩還……」
在說出「凱恩」這兩個字之後,夏佐不禁心中掠過一陣雖已僵化但長存已久的哀痛。他定了定心神,勉強用平靜的口氣說出了後半句話︰「……凱恩還跟我說過,只有處于星空的擁抱中,才能真正地體會到它的美麗。」
——後來,我投身到了星空的懷抱中,但卻……
——永遠地失去了你。
魯道夫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和這種變化的原因,用掌心摩挲了一下他後頸上的咬痕︰「你還有我。」
只是一個閃神之間,夏佐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他緊了緊仍被自己捏在手中的男人的指尖︰「你也還有我。」
這句話很平常,而且還有一個听似很敷衍的「也」字,但卻在此時承擔起了最大的安慰職責,並在這個寒風漸起的秋夜中,帶來了淺潛而生的暖意。
「為了這片星空……」魯道夫喟然長嘆道,「多少人在為之前僕後繼?」
「你呢?」夏佐問他,「你是在為了這片星空嗎?」
對于這個問題,魯道夫很是認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後才回答說︰「我很想為我自己一次。」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夏佐在他懷里找到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你其實最想做的是戰術研究?」
「不,」魯道夫糾正著他的說法,「我感興趣的是戰史、戰術之類的學科知識,但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一個丈夫和父親嗎?」夏佐並沒有忘記他說過的話。
魯道夫點了下頭︰「我小時候從父母那里受到的關愛並不太多,父母之間的相處也經常會出一些……小問題。所以,我構想過無數次如果是自己來擔任他們的角色的話,應該要怎樣去做。」
「你有這種想法的時候,大概是多大?」夏佐問。
「大概和你現在差不多年齡吧。」男人坦言道。
「那你還一直沒有結婚,還被光球吐槽說什麼‘認識你多久你就打了多久的光棍’?」夏佐忍不住打趣他。
「這是因為我總要先找到你。」魯道夫說。
——是先要找到你,不是先要找到一個omega。
「……你現在找到我了。」夏佐很是不好意思地說,他覺得這種說法好像有些往自己臉上貼金。
「所以離我的願望只差一個孩子了。」魯道夫說。
夏佐輕輕地「啊」了一聲,半天後,才又低聲「嗯」了一下。
「嗯」過之後,夏佐便有些局促地岔開了話題︰「……我們要不要下去準備休息了?還是說明天對新議會的接待可以挪到後天?」
「好。」魯道夫率先起身而下,接著伸手將夏佐從塔頂上接下來,「我們去休息。」
「是真的休息啊。」夏佐認真地強調說。
「好。」魯道夫在他額上落下了一個淺吻。
在臨走下要塞塔之前,將軍再次抬首看了一眼頭頂上的星空,然後步伐堅定地向樓下走去。
喪親的悲慟依然留存在他心中,非但沒有減退分毫,反倒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愈發鮮明和灼痛,給他帶來一陣又一陣仿佛能撕裂開心髒的劇痛。
然而,在這一來襲的劇痛中,卻有著什麼新生的堅固在慢慢萌起,刺疼著他的清明,提醒著他肩上擔負起的那些沉重使命。
事已至此,于今之計,唯有大步前行.
宇宙歷四千一百三十八年十月二日,距去年荊棘軍團叛出伊特諾聯邦整整十一個月之後,代表著舊聯邦體制的新議會政權來到了北冕座星系的主星阿里阿德涅星上,正式與十一個月之前的「叛軍」進行議和。
當然,這個議和只是名義上的說法。實際上進行的舉動,乃是……歸附。
或者更直白一點兒,用「投降」這兩個字來形容也不是不可以。
時隔一年半之後,魯道夫再次見到了埃蒙德︰這位聯邦前內務部長、現流亡政府代議長,還曾經在一年半之前聯邦是否要對蠍蛛星雲出兵一議案的討論中,站到了附議魯道夫的這一方。
如果說上次的附議是他出于自己的本心之意,眼下的這次歸附,則已經成了不得不為之的無奈之舉。
好在讓這位任期短暫的代議長心中還能稍感安慰的是,在議和之初,不管是魯道夫還是錫德里克,都沒有表露出想要廢除議會和稱帝的意圖。
當然,兩位將軍也沒有表露出要再次全盤接受議會統治的意願。
……看來,終究是要大換血了……短短不到一年間就蒼老了很多的埃蒙德這樣想到。
只是不知道這種換血,將會給日益衰邁、活力漸失的聯邦政體帶來新的生命,還是將它向著崩盤的深淵再次推進一步。vv,,作者有話要說︰我又來了二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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