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鬼記 毀了一盞陰陽通景燈 03

作者 ︰ 潘小純

我對著墳頭里的老鬼曹說,听著,我開始寫祭文了……我側耳听,墳頭里沒聲音傳出來,他又不理我了?我正在為他寫祭文,難道連這都不能打動他的心?死人應該是最看重活人為他們寫下祭文的。

你呀,已經死了。

我側耳听,側耳听,因為我的祭文已經寫出來了。

你呀,已經死了。

側耳听。

你呀,已經死了,沒了來陽間生活的可能。

側耳听,嘿,他在里面就是不出聲。

死了也是好事。

側耳听,沒聲音。

要是放在現在去死,你就不會有如今這個清閑模樣了。

沒聲音。

你呀,早已經死了,虧得沒死在現在。

沒聲音,墳頭上幾根小草隨風前後搖擺,但下面沒聲音傳出來。

我說,你這個死鬼,我正在為你寫祭文,你倒能靜下去,一點都不理我的文章。

你不是不準備用到許多文字來為我寫今天的祭文嗎?來了,是老鬼曹在墳頭里說話,他已經猜到了我寫祭文時的文字使用量。

是嗎?

老鬼曹听我這樣說,有點悶,說,潘先生,水漲船高……

沒等老鬼曹說完,我便說,水漲什麼?這兒哪來的水?這兒是beijing香山,哪來的水?只有我的家鄉姑蘇會有無邊無際的湖泊水面。

老鬼曹停在那兒,他大概也知道自己這句話說得有點問題。

我繼續寫祭文,你呀,死了以後還跟活著時一樣,受干旱煎熬,水漲船高哪,我的家鄉……

這時,我感覺整個墳頭出現了一次抖動,墳頭上一些泥土正在往下面滾落,墳頭出現了幾條裂縫。但到後來,也只有這些現象出現,別的就沒了,墳頭又恢復了平靜。

我本來覺得已有希望,但情況不是這樣,老鬼曹仍然沒有跟我去姑蘇安家的意思。

我站起身,把那篇祭文丟在墳頭上。我圍著墳頭小步走起來。

有一樣圓圓的東西這時從墳頭泥土中鑽出來,形狀像一只玻璃球,嘿,在這只透明的玻璃球後面,有一條細細的紅顏se線連著,我走近看,發現這條細紅線竟然是用人身上的肉做成的,再看前面的玻璃球,也是用人肉做成的,我聰明哪,我不但一點沒感到害怕,還一下子猜到,這只玻璃球可能就是老鬼曹的一只眼珠子,後面的細紅線是控制眼珠子行動的一條神經,我聰明哪,我非但不害怕,還迅速抓住這只玻璃球,我想,老鬼曹可能也有疼痛感,跟我們活人一樣,只要踫了他的眼珠子,他就會有劇烈的疼痛感,要是這樣的話,我就可以抓住他的這只眼珠子,讓他疼痛難忍,然後就順了我的意願,跟我去姑蘇安家。我真就死死一把抓住正在向祭文慢慢延伸過去的玻璃球,狠狠抓住,不放松。

哇哇哇亂叫,真是這樣,這做了鬼的人,在這時候也有了疼痛的感覺,而且听老鬼曹的叫喊,知道他這會兒正痛得死去活來,無法抵擋。

我既然抓住了機會,就不肯放手,我一手抓住老鬼曹的眼珠子,一手抓住眼珠子後面那條細細的神經,但抓神經時,我手上有數,要稍稍輕一點,別把老鬼曹的眼神經給扯斷了,到時成了瞎子,就不好辦了。我手里抓著東西,腿蹬在墳頭側面的土上,嘴里喘氣,說,起來吧,你這個老鬼曹,給我從墳頭里起來吧,我為你祭文也寫了,我的情也給你了,為了與你商量,我在這座干燥的樹林里浪費了不少時間,你頑固,你頑固,你不肯听我說話,你這個死鬼,你還真是個不肯與我合作的大死鬼,起來吧……我雙腿蹬著墳頭側面的土,手上、腿上一齊用力,起來吧,我分別把牙齒咬緊,把頭發甩開,把眼楮睜大,我把全身骨頭弄得咯咯咯直響,我在用力拉,想把老鬼曹活生生從墳頭里拉出來,在此過程中,我不斷低頭朝墳頭上看,看墳頭上的土有沒有松動跡象,看老鬼曹身上隨便哪個部位有沒有從墳頭里露出來……沒有,還是原樣,我心里怕用力過猛,會把老鬼曹的眼神經扯斷……還是沒有,不但沒有,這會兒連老鬼曹痛苦叫喊的聲音也听不到了,這不行,這哪里行?我不管了,我開始傾盡全力去拉手里的眼珠子和後面那條神經,也不知是因為我正在與一個鬼交往,還是因為別的原因,我全身一用力,我的一雙手竟然會在瞬間變成了像面粉一樣白的顏se,我很是吃驚,想看身上別處,一時間又不能看見,沒有鏡子哪,我手上稍稍放一放松,低下頭,用牙齒去咬腿上褲管,褲管被咬住,往上扯,看見了,我的大腿也變成了面粉一樣白的顏se,這下糟了,現在看來,老是在這兒的墳頭旁呆著,我這個陽間之人會遇到一些不可預料的事情,這一點倒是沒想到。

沒有聲音。

沒有聲音。

沒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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