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馬車夫驅車趕回林府的時候,一個小廝正在門前仔細的掃著門口的落葉,笤帚的竹片兒掃在門前的磚地上偶爾發出「刷刷」的細小的聲音。
素色的馬車在林府的門口緩緩的止住,馬車前棗紅色的大馬被牽扯在嘴里的韁繩拉拽著晃了幾下頭,嘶鳴了一聲,馬車止住,車上的馬夫從馬車前跳下來,躬身彎腰畢恭畢敬的說道,「老爺,回府了
隨後,掀開了馬車前垂下的簾幕,便從馬車里面走出一個穿著一身藍色官服的束冠青年,面色清冷,言笑不苟,確是個俊美的官家,亦或是生員。
林府門前掃地的小廝也臉上頗有些漫不經心的神色,隨後作了個揖,也簡單的喚上了一句,「老爺
林子清向著門前的兩人緩緩點頭,面色上也似緩上幾分,含糊的從喉嚨處應上了一句,「嗯
門口的小廝見著林子清頗有些緩和的臉色,方才說道一句,「老爺,府上今日來了造訪的客人,現還在前廳里面候著……」
林子清沉吟,道,「可是穆老?」
小廝遂點頭。
……
林子清移步到了前廳的時候,穆子俞正支著自己的一只手,頭靠在了那只手上一點一點的好像極為極為困乏的模樣。林子清曲著手指在桌子上敲上片刻,那小老兒便被驚得頭一下抬了起來,穆子俞扶著額角道,「如何……今日上完早朝的感覺怎樣?你這小子可算是回府了
林子清端著一杯府里的小廝剛剛沏上的一壺熱茶推將到了穆子俞的面前,道,「可要先品下一杯的濃茶醒醒神?」
穆子俞接過茶碗,端在手上開始細細的品上一番,茶味很濃,是用上好的雨前龍井泡就的濃茶,只消喝上一口,穆子俞便道,「這可算得上是你這府里最好的茶葉了,你倒也是舍得說罷,看著手上這杯濃茶的眼神便是多了幾分的惋惜之色,應是從江南一帶進貢來宮里隨後又被聖上賞賜給了林參政的御賜之物。
——只是,用著上好的雨前龍井泡著濃茶來醒神豈非太讓人覺得一番的痛惜之情了?
穆子俞一面感嘆著這林參政確實是聖恩正隆,作為一個愛茶之人,又一面覺得這樣的好物什到了這不會品茶的小子的手里豈非多有幾番的可惜。穆子俞盯著自己面前的茶碗的眼神倒是帶上幾分肉痛之色,
——真正是一番暴殄天物的作為。
林子清輕啜了一口端在自己面前的茶碗里的清茶,緩緩抬眼,道,「你若喜歡,我隨後差了府中之人于你送上幾兩的龍井茶葉倒也是未嘗不可的
穆子俞隨即便也就笑著極為自然的應承道,「那敢情倒是極好彎著眉作著一副慈眉善目,長須飄飄的老狐狸的模樣,應承的又快又自然,臉皮子向來厚得比長安城外的城牆還要厚上幾分,是個徒有著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內里實在老奸巨猾的很的小老兒。穆子俞道,「便就當作是你的拜師禮了
朝廷之上雖有嚴令禁止收受門生結黨營私之事,只是,才官場之中卻始終屢禁不止,因而,到最後,聖上也不得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關注起朝政之上的結黨之事了,只要不是特別明顯的結交黨派,聖上大多也都一並不作處理了,有左。派和右。派的存在已經夠皇上心煩了,其余的門生結黨營私的小事也就不被放于聖上的眼底了。
穆子俞覺得林子清倒也是個極為和他心意的後輩,這幾年,穆子俞在官場上也是混得風生水起,雖然不曾與左。派和右。派之間有過深交,然而,右左逢源,兩廂不幫的作為在朝堂之上也算是憑借著自己的一己之力佔據了一席之地。
林子清沉聲道,「穆老若說是那便就是吧
穆子俞頓上片刻,道,「子安,你近日可是了解了一番長安的現狀?」
林子清便道,「若是你說的是長安的米價,長安城里最大的一處集市,最熱鬧的一間青樓……我確實倒是已經全部去過了
穆子俞道,「以你這性子,近日里和那些商會的老板總是走得極近,總還是會召來些罵名的,我確實誠然不知你的腦子里現如今在盤算一番怎樣的事情,若是可以,士農工商,你作為功名在身的官員總不好和這些人走得這般近乎的
這話說得確實在理。穆子俞仔細斟酌了一番,終究還是同林子清說道一番極為語重心長的話來,長嘆了口氣,是長輩在勸阻著小輩時耳提面命之話。
林子清抬眼緩緩啜了口清茶,道,「我知了頓上片刻,方才又繼續說道,「穆老你趕來我的府上總不至于只同我說來這般的一番話吧
穆子俞也沉吟片刻,道,「下月月初,便是鳳昭公主擇婿出嫁之日,周太後召我去了前殿,要我與鳳昭公主辦上一場最隆重的盛大的婚宴,還要用國庫的銀子在長安城內建上一座駙馬府穆子俞看上去頗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說道,「周太後似乎總以為國庫的銀子是用之不竭的,取之無度,此番,鳳昭之事本已經是我朝理虧在先,在如今這檔口,舉辦一場聲勢浩大的婚宴與戎狄來說面子上卻大概是真正有些過不去的
林子清皺眉,隨即便緩聲的說道,「聖上可知此事?」
穆子俞嘆氣道,「聖上好似已經默許了此事
畢竟是自己寵愛了十幾年的皇妹,這般倉促的擇婿澹台宇尚且覺得有些虧待自己的皇妹,若是只此一場的盛大的婚宴宴席也不能擺上,未免也有些實在太不近人情了。
——終究還是有些私心的。
即使是一國的君王,在有些時候,也總是難免要被私情左右,作了一些並不怎麼明智的感情用事的決定的。
穆子俞笑道,「若于你看來,……你小子可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想法來?」
林子清隨後便皺眉道,「無他,一切從簡大概才是此事真正的萬全之策吧
穆子俞道,「你這話于我面前說得,若是于旁人面前,卻是萬萬不能這般說話的
林子清遂緩緩頷首,道,「我知了
穆子俞來到林子清的府邸山住上幾日,于林子清說道了幾件朝中的大事來,周太後要戶部大辦的鳳昭公主的婚禮是一事,而另外幾件事,其一,年前九王爺內定的女婿……于林子清同屆中舉的探花郎李路已經從州官被調到了京師作了個京官,再過幾日,怕是就該到達長安了。
穆子俞眯著眼提著自己一邊的唇角緩緩的笑道,「九王爺的女婿啊……」
這李路倒也是個聰明人,只消攀上了皇室的高枝,在外做個一年的州官,再調回京師,有日後的岳父大人在後助著他的一臂之力,與尋常官員而言,卻是少上許多要奮斗的幾年。
李路在外調作州官的政績倒也不算極好,算是中庸,既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地方,也沒留下什麼讓人落了把柄的壞事,可見這李路性子里倒也是個力求穩妥之人。李路早就料到自己早晚會被調回京師,勉強算是外放……鍛煉了自己近一年處理政務的能力,這擔任州官一事,只要不出現許多的大過錯,他的前途本就是一片的坦蕩,混著一年的閑職,力求不出現什麼極大的過錯,也就罷了,若再多求,妄求多錯,倒是反而可能有些得不償失了。
至于最後一樁的閑事,卻是江南清水縣地方州官魏林氏被武林中人謀殺一事。
魏林氏在地方的名聲倒是算不得極好,是個令當地百姓深受其苦的貪中大貪之人。這確實是個該嚴加責罰甚至處以極刑的貪官,然而,朝廷要處理貪官是一回事,這武林中人謀害官員卻又是另一回事了,駁了朝廷的面子,從側面反映了朝廷的無能,而武林中人肆意妄為,逞凶斗惡的性子也是讓朝廷極為頭疼的一件事。
江湖與朝堂,向來呈現出了一派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態,江湖中人不問朝中事,朝廷一般也很少插上一腳在那江湖之事中……然而,魏林氏被害一事被上報上了朝廷,此事與朝廷而言,卻已經算是另當別論了。
……
這日里,穆子俞這小老兒結果卻只是與林子清閑聊上了這幾日發生在長安和上報入朝的一些大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一直從早朝過後聊到了將近午膳的時辰。
——說是閑聊,其實倒也不盡然。
這世上的為政為謀的策略說到底也就不過一些平日里零零碎碎的瑣事罷了。
林子清留著穆老在林府用了一頓的午膳,這一老一少這日里得了興致,最後又從這日下午秉燭夜談一直聊至深夜……次日,兩人便駕著同一輛馬車一路上說笑著一同去了早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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