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朋友還沒有醒?」胡鐵花拎著自己的酒葫蘆向著楚留香打了個招呼,一副懶洋洋的完全不想起的模樣。靠在船尾的欄桿上,向著楚留香招手問道。宋甜兒在船尾擺上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著幾樣小菜,胡鐵花便與李紅袖一同在桌子旁飲酒暢談了起來,當然,大多數的時候,胡鐵花都是說不過這一個小丫頭片子的。李紅袖雖然只是一個小丫頭片子,但在胡鐵花的眼中,那張嘴比天下所有的小丫頭片子加起來都要厲害的多,胡鐵花甚至想著,這天底下究竟還有沒有這一個小丫頭片子不知道的事。
楚留香順勢也就著船尾擺下的那張桌子坐下,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臉上的笑容卻是一如既往的和煦,道︰「再過一兩日,便差不多能醒了
李紅袖瞧上了楚留香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嘆著氣說道︰「楚大哥,我雖然知道你擔心自己的朋友,但近幾日這般大大耗損著自己的內力也未免有些過火了,總該注意著你自己的身體幾分吧
楚留香從胡鐵花的面前順了一壺的酒來,又拿了個酒盞在自己面前倒上一杯,飲下了一杯自己手中的水酒,笑道︰「我自是有分寸的
胡鐵花嗤笑了一聲,忽而隨著幾分懶洋洋的笑意說道︰「老臭蟲若不是這樣對朋友沒個分寸,他就不是老臭蟲了
楚留香伸手模了模自己的鼻子,笑道︰「林兄若能早日醒來,總是好的
胡鐵花道︰「反正早晚都該醒來的,你胡亂操個心倒是算個什麼事?」
楚留香嘆道︰「下月月初,邊疆在外的將士便到了要整軍班師回朝的時候了
胡鐵花幾乎的茫然的看了眼楚留香,似是不知楚留香竟忽然說起了這般一個毫無干系的話題。
李紅袖倒是極快的反應了過來,雙眉微蹙,遂順勢接口道︰「楚大哥是說……」
楚留香道︰「林兄若是能趕著班師回朝的將士回長安之前醒過來的話,才算是極好頓上片刻,才又繼續嘆著氣說道︰「兵部對文武百官頒下上將現已陣亡的消息,回朝之日,若是當真不見上將,上面定然會派下人接任他的職權,而當今朝堂之上,有這個能力左右聖上決定的人物,不外乎九王爺一脈之人,或者更大的可能性會是傅宗書手下的幾個官員之一,無論哪一派的人接任這鎮遠大將軍的職位,對于讓天下的百姓而言,都算不上是一件幸事
胡鐵花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呆愣片刻後,才終于緩緩說道︰「老臭蟲,你何時竟也對這般亂七八糟的朝廷里的事有了興趣?」
楚留香隨手把玩著自己手中的酒盞,笑道︰「江湖人不問朝堂事,江湖與朝堂便該井水不犯河水,這道理我自然是懂的,只是……」順手將手中的酒盞一收,才又繼續緩緩的說道︰「只是,若是這天下當真到了戎狄大軍入關,國破家亡的生存之時,這天下的江湖中人,是否還能依舊故我的做到真正的不問朝堂事
李紅袖隨之也是一愣,沉吟片刻後,遂也終于不忍嘆道︰「楚大哥說的不錯,這天下的江湖中人終究還是生活在這朝廷的庇佑之下的,朝堂之上若是真正腐朽不堪,于這天下江湖中人來說,想來這日子也是不會好過的
胡鐵花喃喃地說道︰「不過幾年不見,老臭蟲,你的變化可真是不小
楚留香揚了揚自己的嘴角,把玩了幾下自己手中的酒盞,笑道,「你身邊若是有一個朋友,而這個朋友卻正正巧巧是個真正的朝中人,你總不能一直避開這樣一個話題
胡鐵花道︰「你想來一定很喜歡你這個朋友
楚留香道︰「待到他醒來,你若于他多聊上幾句,你想必也會覺得這個朋友其實很不錯
胡鐵花將著手中的杯酒一飲而盡,遂笑道︰「那到時,我定然要與老臭蟲你的這個朋友一塊兒痛快暢飲一番,倒要看看你的朋友是不是真如老臭蟲說的一般,怎麼變成我胡鐵花的朋友?」
楚留香向著胡鐵花舉了舉自己手上的酒盞,胡鐵花干脆的拿著自己手上的酒葫蘆去踫那個小小的酒盞,兩人一人拿著一個酒盞,一人抱著他的酒葫蘆,然後紛紛仰頭一飲而盡。
——也是痛快!
……
胡鐵花最後還是沒趕上和楚留香的朋友一起把酒言歡的時候,在他可以同人把酒言歡之前,香榭卻是來了一個極為意外的客人,一個女人。
一個手持著一對短劍,英氣逼人的漂亮的女人,這漂亮的女人使著輕功在楚留香的船上,便大喊幾聲,「胡鐵花!胡鐵花你給我出來!」胡鐵花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女人,而女人之中最怕的一個卻莫過于一人,華山枯梅師太的大弟子,清風女劍客高亞男。而這個出現在楚留香的船上的男人卻恰好正是高亞男。
胡鐵花遠遠的瞧見高亞男,驚得幾乎從坐的位子上跳起來,事實上,他確實跳了起來,胡鐵花不僅跳了起來,甚至轉身便跑了,轉身就跑之前還記得與他的老朋友楚留香說道︰「別說你之前見過我然後便像身後有著十幾二十幾只追著他一般飛一般的跑進了船艙。胡鐵花本想跑得遠遠的,但瞧著好似已經來不及了,又怕被高亞男瞧見,所以便只得往船艙里就這麼像條滑溜的游魚一樣溜了進去。
高亞男收了腰間的一對短劍,這女人穿了一身的青衣,瞧著面容,已不像是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應是個已過雙十的女人,然而,這個女人卻仍然很美,美得很有侵略性,每叫男人瞧了都忍不住去瞧上第二眼,當然,當男人真的去瞧上這個女人第二眼的時候,說不定這女人腰間的一對短劍已經架在了這個男人的脖子上。
楚留香自然不懂胡鐵花為什麼見了這麼一個漂亮的女人卻非要轉身就跑的道理,盡管這個美人的脾氣盡管實在火爆了些,然而到底想著胡鐵花自是他的一個老朋友,楚留香模著自己的鼻子,終于還是硬著頭皮半真半假的說道︰「你若要找花瘋子,卻怕是找錯了地方,來遲一步,花瘋子自然已經跑得遠的不能再遠了
高亞男道︰「胡鐵花是和你一同從小穿著一條的兄弟,你自然會護著他,你的話我卻是萬萬不能信的
楚留香徑自給自己又滿上了一杯的酒,看上去倒是一番頗為閑適的姿態來,一邊自在的喝起酒,吃起菜來,向著高亞男比了一個手勢,輕笑道︰「你若不信,你可自便往里面去搜上一番,倒也不是未嘗不可的
他本就生得俊朗不凡,這般難得勾唇淺笑的溫良姿態一眼瞧上去更是一番說不出的風流,而對于女人來說,這種風流也恰恰正好是最為致命的,也許也正是為此,他才是楚留香。
高亞男冷哼一聲,手中入鞘的短劍的劍柄挑開面前的垂簾,稍稍彎□子,便也入了那船艙之中。
……
楚留香在外面候了許久,船艙里都沒什麼動靜,心下卻是不由的覺得有些奇怪,隨後也入了那船艙之中,蓉蓉,甜兒和紅袖他們早些時辰一道去最近的鎮子上購置些小物件,這船上說來也不過僅剩下幾個大男人了。
經過一處的房門的時候。
——是腳步聲。
天性的警覺讓楚留香很快發現了房中似乎有些雜亂的聲響,還有一陣輕淺的呼吸聲。
胡鐵花?還是高亞男?
楚留香思索片刻,正要推門而入,那門卻自然擅自向著里面打開了。
隨後,他便已然愣住了……
楚留香一生之中見過許多極美的女子,然而,那些美麗的近乎妖嬈的女子無論多數各種的姿態卻似乎……都遠遠及不上他此刻所見的美好,也許是此刻的景象實在太過美好,以至于在很久之後的後來,這幕場景也不曾在他的記憶中模糊過半分。
這種美好並非在于這個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個女人或者是一個男人,就如同他每日落日之時在海上見到的揉碎在海面上一片燦金色的浮光一樣,只需要靜靜的享受,單純的讓人無法忽略的美好。
蒼白的似乎近乎病態的臉色,清俊端正的五官,華麗的如同一襲上好的墨色錦緞的鴉羽一般披肩的長發,海面上一陣輕輕的海風撫過,更是亂了幾分垂在耳邊的青絲。
楚留香一直知道林子清是個生得極為清俊的男子,讓人瞧著總是十分舒服的五官,然而,卻獨獨在此人輕輕巧巧的勾起半分微涼的嘴角的時候,應和著那雙向來沉靜如淵的深色的眸子里閃過幾分恰似溫和愉悅的神色,便是那清俊十分的五官一瞬間便似乎變得無端的耀目了起來,柔和到了極致便當真已是一番讓人目不轉瞬的耀眼的美好。
林子清緩緩柔和了自己的眉目,一襲月白色的長袖文衫更襯得此人一副君子如玉溫良的姿態,臉上的神色隨後不過只怔愣了片刻,林子清終于嘶啞著嗓子似乎喃喃的恍惚著問道︰「——如今……已是慶歷幾年?」嗓子嘶啞,低沉,卻仍隨著幾分莫明的讓人動容的好听的調子。
楚留香一瞬不瞬的瞧著面前的這個好看的男人,對于美好的事物的欣賞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合理的權利,而在人的天性中,對于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向往和欣賞之情。
「——慶歷十五年二月初八楚留香終于笑著一字一頓地回道。
楚留香道︰「整整二十日,想來你也應該睡得夠久了
林子清沉默片刻,道︰「這幾年來……這是我睡過去的最短的一覺
楚留香笑道︰「你莫非還想繼續睡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