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捕司,
諸葛正我模了幾下自己花白一片的胡子,眯著眼楮,執著手中的黑子從天元的位置一路下移到左下,「咳咳」無情在旁忽而掩唇輕咳一聲,諸葛正我再慢條斯理的把那枚黑子移了上去,下在了棋盤右上的小目。
林大人隨意在自己面前的棋簍里扒拉幾下,隨後慢條斯理的執了一枚白子,一抬眼,道︰「落子無悔?」
諸葛正我模了一會兒的下巴,忽而急道︰「等等,再等等。」半晌,模著自己下巴上一把的胡子又說道︰「不悔了,真的不悔了。」
諸葛正我隨後仔細瞧著林子清越來越緊鎖的眉頭,面上漸漸顯出幾分得意之色,然而隨即,他又很快後悔起來,林子清本來的氣色就算不上很好,面色蒼白得很,若是一再思慮過多,要是出了什麼好歹來。
林大人思索片刻,隨後眼楮一眯,便忽而喚了一聲︰「惜朝。」
「咳咳。」立在一旁的顧惜朝忍不住也伸手掩在嘴邊輕咳了幾聲,指著棋盤上的一處便朗聲說道,「四之五。」顧惜朝忍不住暗著勉勉強強的抽動了一下嘴角,心道︰多少對不住神侯了。畢竟論起關系來,林大人才是他顧惜朝真正的恩師。
諸葛正我的臉色變了片刻,幾近吹胡子瞪眼的看著顧惜朝,再回頭看看自己面前的棋盤,眼看著又傻眼了,諸葛正我道︰「你使詐!」
林大人慢悠悠的端著面前的一杯新茶啜上一口。
兩個都沒什麼棋品的臭棋簍子踫在一塊兒下棋,能出現什麼樣的情景?
諸葛正我和林子清都算是懂棋之人,然而,這棋懂是懂,卻不能算是高手,只能說是能下棋,會下棋,下得還算不錯,但若是論起真正精通棋道的高手,差上的可就不是一點半點了。諸葛正我下到中盤結果就拉上了個參謀,林子清的棋力不算精通,頂多算是小通,卻自然是下不過一個無情的,但幸好,林子清的背後還有一個顧惜朝。這一局年長一輩人之間的棋局最後便成了兩個精通棋道的小輩之間的較量,至于那兩個向來為老不尊的老少家伙隨後索性一邊下棋一邊胡亂閑聊了起來。
諸葛正我道︰「今個怎麼有空上我這神捕司來坐坐了。」
林子清依著顧惜朝所言落了一子,「你幫了我很大的一個忙,我總要帶著人仔細給你上門問候感謝才是。♀」
諸葛正我瞥了一眼一旁立著的顧惜朝,忍不住又撇了撇嘴,心下嘆罷,心道,倒也確實是個豐神俊朗的俊美書生,一挑眉,也落下一子,「此事也便就過去了,你日後還是莫要再提,就當獨在此事上我與你從未有過交集。」
林大人遂頷首,道︰「恩,那便不謝了吧。」
諸葛正我噎住了半晌,隨後又忍不住瞧了一眼一旁眉目俊秀,姿態從容不迫的顧惜朝,道︰「我只希望日後你我都不會後悔吧。」
顧惜朝向著諸葛神侯稍稍頷首,那一雙向來凌厲陰冷的寒眸里此時卻是難得的一片溫暖的真誠。
顧惜朝的名籍在禮部雖然已經沒有備案了,但在刑部一向都是有備份的,而至于這次,忽然出現的一份平民籍一顧姓書生的名籍便是從刑部翻出來的,也就正好證明了,顧惜朝入舉之前,正是平民籍,也就是他的科舉成績是完全有效的。
而有能力入刑部捏造民籍的……神捕司同樣也隸屬刑部,天下百姓的戶籍在刑部的書房都有記錄在案,正巧屬于神捕司的管轄範疇。
諸葛正我與林子清正在說話之時,庭院里卻是忽然來了一個小廝,走上前湊上諸葛正我的耳邊,說道︰「老爺,傅小姐來了。」
諸葛正我噎了半晌,忽而問道︰「鐵手何在?」
那小廝道︰「回老爺,鐵手大人出去辦案了,江西鎮遠鏢局十余人滅口的案子。」
諸葛正我立時便已不由松下了口氣。
無情在一旁便道︰「世叔,我去接待傅姑娘吧。」
林子清卻在這時說道︰「惜朝,你也同無情一同出去看看吧。」
顧惜朝愣了片刻,主人家出去接客,他一個外人出去未免有些太過失禮了,然而,既然恩師都已經這麼說了,愣神過後,顧惜朝隨後便也就應下了。
諸葛正我哈哈一笑,對著顧惜朝道︰「正好我和賢佷你的恩師兩個臭棋簍子對局,也算是抵當,正好我與你恩師還要說上一些話,你便順路和無情就當幫我個忙,接待下我的客人,可好?」
傅晚晴是傅宗書的獨女,也是年前已經離世的左相的獨女之子,一個禍國害民的奸相竟會有一個極為體貼孝順,心善又單純的女兒,這對于諸葛正我來說也一直是件令他無法理解的事實。♀可以肯定的是,傅宗書確實很寵愛他的獨女,以至于這個女孩被他護得太好,她實在太單純了。
傅晚晴甚至一直以為她的父親還是朝中的賢良的重臣,殊不知早已成了朝中的蛀蟲,他諸葛正我與傅宗書早已勢不兩立,這女孩甚至還在天真的以為著他與傅宗書終有一天能和解。
傅晚晴雖然是個好姑娘,對年輕能干的神捕司總捕頭之一的鐵手很有好感,然而她卻偏偏是傅宗書的女兒,諸葛正我了解鐵手,鐵手的責任心太強了,他向來顧忌的便極多,即使對傅晚晴他確有好感,也絕不會放任自己的私心,此次前往江西,其中多半也有傅晚晴的緣故。
林子清手上又落了一子,道︰「傅宗書有個好女兒。」
諸葛正我嘆了口氣,道︰「晚晴確實是個好姑娘,只可惜……」諸葛正我顯然不想多聊這個話題,因而話說到一半,他話鋒一轉,說道,「且不了我神捕司的事了,聊聊你吧。」
林子清手上兩指夾著白棋的右手頓上了一頓,「聊我?」
諸葛正我笑道︰「正是聊你。」頓了一頓,又道︰「聖上已經同意借兵給十七公主耶律婉了,和親之事也將近談妥,是聖上的七皇子,宜妃之子。」
聖上雖已過而立,卻未年近不惑,聖上的兒子年紀自然也不會大,七皇子現今不過也只是個十歲的孩童,而且身子骨不大好,宮里的御醫從七皇子出生開始便負責調養他的身子,本以為活不過周歲,結果這孩子竟然真就活下來了,只是看上去總是有些病怏怏的,疑心大概可能會早夭。這樁和親的本意本就不在親事上,而在借兵,派去和親的皇子只要身份上過得去,年紀反而不是什麼問題了。
耶律婉與澹台宇達成的協議,耶律婉以十七公主的身份向大慶朝借兵復國,復國之後,耶律婉登基為女王,七皇子為王夫,復國成功之後,戎狄需要在十年之內償還十萬兩黃金,萬匹牛羊的債務。
與十七公主一同來的戎狄大臣被聖上扣住了,這十七公主也算是有膽識,仗著習得幾分武藝,避開了名為陪嫁實為監視的幾個戎狄大臣,與皇帝私下會晤才達成了這樁生意。
諸葛正我隨後又奇道︰「你瞧上去倒是半分也無吃驚。」
林子清的視線專注的在棋盤上又停留了許久,方才不緊不慢的落下了一白子,「茯苓的野心極大,她的理智永遠遠勝于她的情感,她會這麼做,確實半分也不值得意外,野心重于感性,理智勝于情感,便是茯苓」
諸葛正我手上隨意也落下一子,道︰「她對你很有好感,我的眼楮倒是還沒瞎。」
林子清道︰「我知道。只是我還知道,她是來自大草原上的女人,對于來自大草原上的女人來說,對男人的感情向來只是一件奢侈不過的物什,即使有所求,也不會去求,對她們來說,比對男人的感情更重要的,是生存。」
林子清很少說過長段長段的話,此次卻是難得開口說了那麼一長串。
諸葛正我感嘆了一聲,道︰「如果你是我的對手,我一定會對你覺得十分苦惱的。」
林子清不語。
諸葛正我道︰「你隨時都可以那麼理智的看待任何問題,包括對于你自己的情感上,端木蓉是,耶律婉也是,你總是那麼理智的近乎殘忍,輕飄飄的將現實血淋淋的剖開,然後把你自己放在一個相對最理智的位置上,我從來沒有見過你為自己的事情而煩惱困惑過。面對著你這麼個理智的對手,是人都會感到苦手的」
沉默片刻,林子清又不急不緩的說道︰「神侯莫忘了,我早已過了那段血氣方剛的年紀了。」確實,依著林子清的年紀來看,如今他已是個年近而立的男人了,而至于最血氣方剛的時候,也早已在戰場上被磨掉了。
諸葛正我道︰「你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女人?」
「我曾想過,若我行軍打仗班師回朝之日,她若還在等著我……」林子清沉吟片刻,緩緩垂下了眼簾,聲音卻是舒緩,道,「我便娶了她。」
只可惜……
諸葛正我端了面前的一杯茶也是輕輕啜飲了一口,道︰「只因為責任?」
「說不準。」林子清隨即遲疑道。
「如今說什麼都已是空話了。」林子清不由難得的在嘴角扯出了一個略顯僵硬近乎諷刺的笑容,「更何況,想必神侯你應該比很多人都了解我如今的狀況吧。」
諸葛正我梗了片刻,隨即便吶吶的說道︰「日後說不定總會好的。」
林子清笑了,漾在嘴邊的笑意又輕又柔,林子清的笑向來清淺,而此番,卻是難得將唇角的弧度拉扯的極為明顯,甚至于,竟然發現了林大人笑起來的時候,還會印出一個不淺的酒窩,有點古怪又奇異的可愛。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林子清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活不過四十歲。」
他注定是個天生的短命之人。
諸葛正我本想說他說不定活不過四十五歲,卻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不過,活不過四十五歲不過是極為僥幸的想法而已,林子清自己所言的活不過四十歲只怕是還要更精準一些。
人物︰林子清
年齡︰29
體質︰3(早夭,上限至于四十歲整)
林子清倒是曾想過許久,心道許還是因為年前自己一睡半年之時落下的病根,以至于體質接連的降落,落至了而今這般田地,也是可悲。
林子清全無成家的念頭,或許先前定然有過,然而如今,都已是個命不久矣的短命鬼了,何必再去多多禍害他人?
「該收官了。」林子清手上落下了最後一枚白子,卻是忽而說道。
諸葛正我怔愣片刻後才將視線重新移回了面前的棋盤上,果然,已經終局,粗略看去,他倒是輸了好幾目。
諸葛正我道︰「所以你現如今才會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培養自己的勢力,培養一個人才日後來接任你如今的位置?是顧惜朝?」
「我贏了三目。」林大人收官後,方才不急不緩的說道,然而隨後很快的又頓上片刻,道,「惜朝會成為一個出色的朝臣,只需要一點點的時間,和一個小小的機會,這塊璞玉便會自然成形,會打磨得……比任何人都要出色。」也算是間接承認了,回了諸葛神侯的話。
此話說完後,林子清的腦海中正在此時卻是忽然出現了一聲凝而清脆的聲響,說來也確實是一陣久違的很的,清脆的,滴滴的聲響。
——滴!新系統提示,玩家終回任務即將強制進行中。3,2,1,……
系統任務之肅清朝政,朝中奸丞當道,忠臣逼退,小人橫行,蒙蔽聖目。為世之棟梁之臣,當挺身而出之,攘夷安內,肅清朝政,懲奸除惡,助賢為重,以清君側,義當不容辭。
任務獎勵︰???
任務懲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