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個木偶講那過去的故事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可惜羅琨是個很無聊的人,對于這麼新奇有趣的事情,竟然沒有太大的反應。
好在木偶城主也不需要羅琨給他什麼反應,大概他只是想找一個能听他傾訴的人吧。
木偶城主的故事實在是太久遠,兩千多萬年前羅琨的某位祖宗還不知道是哪個犄角旮旯里的精子呢,讓羅琨對于兩千多萬年前有一個比較明確的概念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羅琨只猶豫了一瞬便自顧自將「那是兩千多萬年前的事情」替換成了「longlongago」。
很久很久以前,在望雲大陸的中原月復地,有一座方圓數百里的無人城,以其彪悍的防御力和奇詭的空曠著稱。可以想象,這座城的防御力來源于建城者的高超手段,空曠來源于居民的不可見。
雖然這座城里有很多居民,但這座城里的居民不能被稱之為人。
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造出來的,至少在羅琨的印象里,能造人的除了那一對對父母,就是女媧了。
也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父母和女媧娘娘一樣神奇?羅琨看了眼陷在回憶里出不來的木偶城主,趁機跑了個神,揪了好幾個人在腦海里做了個對比。
那時候這座無人城還沒有沉入地下,木偶城主也還不是城主,只是一個靈識初生的普通木偶居民。由于城內的靈氣分量十足、質量頗高,產生靈識的木偶也不只他一個。
作為一個靈識微弱的小木偶,他能順利生存到今天,還成功當上了城主,證明他不但足夠聰明,而且運氣好。
這讓羅琨下意識多看了他幾眼。
木偶城主發現了羅琨頻頻掃來的目光,難得露出了一個微笑。即便是在密室那種陰森而幽微的光線下,依然顯得非常平靜祥和。
他告訴羅琨,要說當時他和其他的木偶有什麼不同的話,那便是他當時的靈識更為微弱罷了。
羅琨動了動眼珠,將目光移到木偶城主的臉上,唇邊勾出一個有那麼一點兒玩味的笑容,問他有沒有覺得自己足夠幸運。
面對羅琨近乎嘲諷的態度,木偶城主沒有生氣,只道天道至公,于萬物皆留一線生機。
這話說的是什麼他二人都心知肚明,羅琨收了笑容,面上並未對此發表任何評論,只是在心里接了句那是你家天道,你家天道才是蛇精病。
木偶城主完全無視羅琨的態度,繼續講那過去的故事。
制造這些木偶的人,是一個非常奇怪的人。這個人不喜歡他的作品生出靈識,但是他又十分期待有自我判斷力的木偶出現。
在這種矛盾的思想下,這個人,欽點了無人城的第一任城主。
這第一任城主,和以後的每一任都不一樣,是這個人將一名修士抽了兩魂五魄祭煉而成的傀儡。這樣做成的傀儡無論是思維還是身手,都更接近于真人,比起他們那種自己生出靈識的木偶,顯然有著巨大的優勢。
若非這種方法本就屬于邪道,使用後會提前天劫,這個人一定會大量使用這種方法的。
可惜,因為如此嚴苛的限制,這個人只使用了一次。而這一次做成的傀儡,在大批木偶產生靈識之前,便被人破壞了。
木偶城主靈識產生得晚,只通過城中的記錄知道了以前有過這麼一位城主,具體的情況卻是完全不清楚。
木偶城主講完第一任城主的事情,頓了頓,才看著羅琨的臉道︰「雖然我不清楚他具體是怎麼被毀壞的,但是我知道這和你們羅家人月兌不了干系
羅琨對木偶城主是怎麼知道他是羅家人的事情不感興趣,只問道︰「為什麼是羅家人?制造你們的人,是不是姓顧?」
木偶城主點頭道︰「此人確實姓顧,然名字道號皆不可考
羅琨原以為會得到「不知道」的答案,卻沒想到,這木偶城主竟然肯定了他的猜測。這反而讓他感到不可思議起來,追問道︰「你確定
「不錯,我確定木偶城主很肯定道,「天歲城志上曾提到過,我顧氏繁榮皆系于羅姓之子孫
羅琨冷笑一聲,頗有幾分激動道︰「這話他到好意思說!我羅家被他顧老祖弄得枝葉凋零,從我曾曾祖父一輩至今,皆是一脈單傳;他們顧氏倒好,人丁興旺、門庭若市,是不多見的修真大族之一。他不覺得他這話說的可笑?」
說實話,羅琨雖然對顧老祖禍害他們羅家人心存不滿,但也不像是他表現出的這樣強烈。他如此作為不過是為了告訴木偶城主,他和顧氏老祖亦是敵人。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哪怕他不夠坦誠,他面前的這位木偶城主,也別無選擇。
就像當初他上了蘇九墟的賊船,木偶城主也必將上他的賊船。
因為木偶城主必會明白,羅琨對顧老祖有恨,而且恨得很深。畢竟在望雲大陸這樣更接近于古代王朝的地方,「滅族」這樣的仇恨簡直是太大了。
羅琨給出的這個理由,或者說是仇恨程度,簡直太過誘人,木偶城主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到底只是個木偶。
所以他僅僅思考了極短的時間,便點了頭︰「如此說來,你我倒都被這位顧老祖折騰得夠嗆
羅琨略微一頓,想了想,還是笑道︰「我們羅家確實是被這位顧老祖坑得很慘,城主……你又是怎樣的遭遇?」
這話問得有些唐突,听起來也頗為多余,一時間木偶城主也有些搞不清羅琨是尚對他有所懷疑,還是單純就這麼一問沒別的意思,只能沉吟一陣,開始講自己的經歷。
在他成為城主之前,已經有過五個城主,除了第一任城主外,皆是在一定時段內產生靈識的木偶中選出的。選擇的方法很像苗疆人制蠱的方法,優勝劣汰,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便是城主。
兩千多萬年前他產生靈識之時,恰逢第五任城主選拔,由于他靈識過于微弱,是以被主辦選拔的人的忽略過去了。
那時,猶如出生嬰兒般的他,以他微弱的靈識親眼見證了整個選拔的過程,那等恐怖的場面使他在之後的數千年內封閉了自我,陷入了深沉的酣眠。
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天歲城遭遇大劫,城內的防御措施已經不能保護住整座城池,便被那個人以通天的手段降入地底。第五任城主在天歲城降入地底兩千余年後,終于不堪歲月的折磨,灰飛煙滅了。
他馬上就意識到,他的第一個劫難到了。如果他不能成為城主,那麼他將同那些失敗的木偶一樣,塵歸塵土歸土。
他不想這樣,他想活著。
幸而他見識過第五任城主選拔的情況,在第六任城主選拔中,他有驚無險地取得了勝利,最終成為了天歲城的第六位城主。
在成為城主那天,那個人對他動了手腳,將他的生命終結定在了兩千多萬年後的一
天。
因為清楚地知道生命何時結束,所以他更加恐懼死亡。
因為他無比畏懼死亡,所以他憎恨對他動了手腳的那個人。
羅琨敏銳地從木偶城主的話里發現了幾處古怪的地方。
第一,既然兩千多萬年前,他的靈識那般微弱,他是怎樣觀看完整個選拔的?此外,作為一個靈識初生的木偶,他怎麼能夠理解「恐怖」這個詞匯的概念,並且將這個概念與選拔中的種種聯系起來,最後做出了沉睡的舉動?
第二,主辦選拔的人和將天歲城降入地底的那個人,是否是一個人?從他的描述里,能夠看出不是一個人,那麼主辦選拔的人又是誰?
第三,按照他的意思,那個人就是顧老祖。可是以他靈識產生的時間來看,他最早見到那個人應該是在天歲城降入地底的時候;從他的敘述里又能听出來,顧老祖留下的痕跡一是在制造木偶之時、二是在誠志里,他怎麼能夠確認那個人就一定是顧老祖?難道在他沒有產生靈識之時就對顧老祖有記憶了?
第四,作為一個木偶,他的感情過于豐富和強烈,他的思維也過于清晰和成熟,更接近于人類,他真的只是個產生靈識的木偶嗎?
第五,在听完他的整個故事後,第一任城主的事情就顯得很多余,如果只是引出羅家的事情,他完全不用講這些。那麼他講第一任城主的事情,目的何在?
這五點飛快地在羅琨腦海里過了一遍,被羅琨迅速整理成條理清晰的句子,默默記在心里。
羅琨問木偶城主經歷,不過是為了尋找顧老祖的行事風格,以便確定顧老祖到底是不是蘇九墟所說的那個他,沒想到卻得到這五點古怪之處。羅琨基本已經可以確定,木偶城主在某些地方對他說了謊。
雖然木偶城主說的這點謊不影響如今他二人結盟的情況,但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是以羅琨心里還是存了點疙瘩。
不過羅琨沒有表現出來。
他現在需要的東西還在木偶城主手上,他不能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質疑木偶城主的話。若是因此失了浮屠隕鐵,那簡直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得不償失。
于是羅琨便只是笑了笑,附和了木偶城主兩句,表示出自己真誠的結盟意願。
木偶城主也知道,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們兩人即便結盟也不可能十分信任對方,做事到底還是各懷鬼胎。但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木著臉,把那一百塊浮屠隕鐵取出來,另外翻出一件高品防御鎧甲,裝進儲物袋,送給了羅琨。
羅琨真心誠意地謝了他,然後祭起飛行法寶,從來時路離去了。
在離開天歲城之時,羅琨突然停了片刻,最後右手一翻,一道飛劍傳書直向城主府而去。
眼見那飛劍的遁光消失在城主府上空,羅琨才猛然大笑出聲,駕著法寶風馳電掣地趕往蘇九墟的住處。
作者有話要說︰在開始寫這章的時候,我以為我會寫出一個童話故事;這章寫到一半的時候,我以為我可以寫出一個懸疑故事;這章寫完後,我發現我寫了個扯淡故事。
果然是因為我的腦袋被我爸打成了腦震蕩的緣故麼……喂!(#`o′)別找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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