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他們的事情已經在軍營內外傳遍了。得知真相的伍興邦獨身一人大鬧警備司令部,回來後冒著違紀的風險開車駛出軍營,將錢多福的骨灰盒從牧民的墳前搶了過來。
心懷歉疚的伍興邦每日醉的不省人事,接連受到處罰。在一個深夜,他敲開了張海星的營房門,將他扯下床來飽以老拳。
「人是不是你殺的?」伍興邦雙眼通紅,滿嘴酒氣。鼻青臉腫的張海星被抵在牆上,面對隊長的疑問只是搖頭。
伍興邦每問一次,右勾拳就猛力的掏一次張海星的胃部,直到痛的他酸水吐干,依舊搖頭不承認。
反鎖的房門被踹開,偵察隊的戰友們擠了進來將兩人分開。伍興邦不舍棄的最後踹了他一腳,罵罵咧咧的摔門而去。
秋後新兵下連隊,偵查小隊開始補充兵員,李旭補上了錢多福死後一直空余的狙擊手位置,新來的秦明亮則頂蘀了李旭的位置。
整合訓練完畢的偵查小隊沒有接到再次越境突襲的任務,而是在一次其他軍區領導觀摩視察後,被一紙調令調往北京軍區,衛戍漸生動蕩的祖國首都。
偵查小隊解散回家的前一夜,伍興邦從外面街市上領回一個小女孩。雖然時隔半年,但張海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他不明白伍興邦是出于什麼原因收留這個小女孩,只知道他會帶她回芝水,將她交給自己的家人撫養。
臨走之前,伍興邦將錢多福的骨灰盒交到張海星手上,拉著小女孩登汽車離去,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1988年冬,重新聚齊的幾人被編入北京軍區特別行動大隊,迎來新的隊長和指導員。緊張訓練兩個月,在年終的軍區大比武中獲得優異成績,接受了軍區領導的親自接見並被特批一天假。
一天的假期很短,但足以讓張海星等人感受到北京城的緊張氛圍,到處是演講的學生團體,到處都有年輕人在狂熱的宣傳自由民主,時不時出現的游行隊伍更令他們以為自己回到了解放前的國統區。
特警們枕戈待旦,每個街口都有流動警務站,更有武警在政府機關門口已經築起了人肉街壘,防暴盾牌和荷槍實彈的微沖都昭顯著首都所處的危局。
四月十五日,原**中央總書記胡耀邦逝世,北京的學生和文化工作者走上街頭,高舉標語旗幟,一邊悼念偉大的胡耀邦的同志,一邊借機大肆宣傳資產階級自由民主,高呼天賦人權,全民公投,設立議會,重組政府等口號。
五月初,隨著**的開展,洶涌的人群漸漸失控,開始打砸搶燒,沖擊當地政府部門,更有大量的學者和學生涌入**廣場,舉行聲勢浩大的全民請願。
整個首都陷入一片混亂,大家一覺醒來後,渀佛覺得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個朝不保夕的文化大革命。
五月十九日晚七時,北京軍區下達一級戒備指令,紅色警報聲響徹軍營上空。武庫開放,戰士們配發實彈槍支。張海星他們作為先遣部隊匆匆進駐中南海外圍,沙包街壘,坦克裝甲車,組成黨和國家領導人家門前的鋼鐵長城。
只是在游行隊伍出現的一剎那,所有戰士都驚呆了。因為他們本以為面對的是窮凶極惡的反革命分子,卻沒想到到頭來居然是一幫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隊長,怎麼辦?」舉著79微沖的張海星沒有經歷過解放戰爭,也沒有經歷過三反五反運動,面對這樣的突發事件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扭頭問向居中調度的新任大隊長,卻發現大隊長也是跟他一樣迷茫。
游行人群漸漸逼近,有膽大的學生已經開始向戰士們拋石塊和酒瓶。一個女學生越眾而出,站在緩緩行進的三輪車車斗里,正在大吼著民主和自由這種對張海星和戰士們來說陌生的字眼。
戴眼鏡的學者和教授們手拉手走在最前面,異口同聲的喊著張海星听不懂的口號。火紅的標語高舉過頭,燈火輝煌中,黑色字體很是刺眼。高壓水槍啟動,但***的激流已經無法讓游行隊伍冷靜下來。
越來越近的人牆帶給戰士們強大的壓迫感,有人已經開始下意識的向後挪動腳步。催淚瓦斯被釋放出去,不過學生教授們早有對策,罩上面罩後繼續前行,距離守衛前哨已經不到二十米。
越來越多的戰士扭頭回望隊長,而隊長正在焦急的等待指導員的消息。一聲槍響,驚得游行隊伍原地止步,硬生生的停在距離守衛十五步開外的地方。
一輛敞篷吉普風馳而來,戰士們遠遠的望見是指導員,趕忙搬開鐵絲網,讓出一個通道讓吉普車駛入。
不過吉普車並沒進入防區,而是停在街壘的最前沿。指導員起身推了推眼鏡,舀起小喇叭,掏出一張通知開始向游行人群傳達最新命令︰「根據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xxx號文件指示,所有參與游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必須在听到通知起即時解散,返回各自單位。如有不從者,後果自負!」
指導員拔出腰間的配槍,對天連鳴三槍。大隊長吼出指令,要求全體戰士舉槍戒備,裝甲車的機關炮掉頭,坦克的長炮筒緩緩抬起。
游行隊伍明顯慌亂起來,有的學生已經開始向後退縮。不過沒過一會兒,他們再度士氣高漲,在教授學者的帶領下肩並肩,手牽手,緩緩的,有力的,喊著口號靠了上來。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顧,兩者皆可拋!」一位三十出頭的教授高聲喊著,引來游行隊伍的齊聲呼應。
一浪高過一浪的自由民主呼喊聲,讓街壘前沿的小戰士們心神不寧,握槍的手心里滿是汗水。張海星將自己突擊步槍的保險關上,防止自己一時緊張誤傷了對面的知識分子。
「听著,你們再向前走一步,後果自負,這是最後一次警告!」大隊長從指導員手里搶過小喇叭,粗重的嗓音回蕩在五月的夜空。
亮如白晝的街壘前,游行隊伍再一次停下。幾個教授和帶頭學生踏前一步,要求面見國家領導人。
「我是劉北平,北京師範專科學院的在職副教授,這兩位是我校的男女學生代表,我們要求面見中央領導,闡述我們的救國民主理想!」那位三十多歲的吟詩教授再度站了出來,緊隨他身後的是兩個英氣勃勃的年輕學生。
回答他的是兩發短點射,腳前的路面塵土飛揚,銳利的呼嘯讓三個人禁不住一哆嗦。
「回去吧,同胞們。你們受了別有用心人的蠱惑,只要你們冷靜下來想一想,就會明白的。看看現在的你們,跟十年時期的紅衛兵有區別麼?」指導員竭底撕里的吼著,手中搶指向劉北平挺起的胸膛。
「雖千萬人吾往矣!」一位頭發花白的老教授高喊著沖過劉北平的身旁,還沒抓到前排戰士手中的槍,身前已經飄起一蓬蓬的血霧。
重重倒地的他腦子里還在回憶著年輕時隨眾學長火燒趙家樓的壯舉,不過五四運動是成功的、進步的,而今天的**則是失敗的,迷茫的。
隊長手里的步槍白煙裊裊,一張臉青得發黑。游行隊伍愣住了,戰士們也愣住了。時空渀佛一下子靜止下來,將老者中槍倒地的畫面一遍遍在腦海里回放。
「為吳教授報仇!我們要有一個說法!」最前排的劉北平振臂高呼,不過這次卻應者寥寥。車載機槍噠噠噠的響起,將路邊的幾棵行道樹攔腰切斷。狂熱的學生們猶如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血淋淋的事實讓他們收腳不住,掉頭四散奔逃。
「伍興邦,你帶一個小隊把那幾個挑頭的抓起來!」大隊長從裝甲車上跳下來,對著身旁的伍興邦大聲命令道。
張海星在內的四人被組織起來,隨伍興邦乘上一輛敞篷吉普,從分開的鐵絲網間沖了出去,朝劉北平等人逃的方向猛追過去。
從中南海一直追到正陽門,在一棟旅館內抓獲大部分涉案人員。秦明亮與張海星上樓檢查閣樓時被刺傷,好在張海星反應夠快,空手入白刃,將躲藏在那的男生揪了出來,一槍托砸暈。
不過姓劉的同兩位學生卻從後窗跳河而逃,伍興邦等人泅渡過去後,只能在岸上找到換下來的濕衣服。
五人小隊向南追到保定,與河北當地的警察聯系圍捕,一個星期後依然杳無音訊,只得返回軍區駐地。
到了六月初,**風波煙消雲散。不過對于張海星等人造成的陰影卻一直籠罩在心間。那個老教授臨死前的慘狀,就連見慣了生死的張海星都忍不住動容,更何況沒上過戰場的秦明亮。
1989年冬,隨著伍興邦退伍,其他四人陸陸續續的離開軍隊,專業復員。伍興邦復員的前一天他們在**廣場合了一張影,除了他們五個,還有被硬拉來的大隊長。
「是不是這張合影?」伍學長聞聲掏出一張照片,就這樣遞給了張海星。
「是的,上面的這個大胡子就是我們大隊長,別看人長的糙,名字挺文藝的,叫謝文東。」張海星撫模著老照片,滿臉的懷舊與悵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