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的路上,陰雨已經漸漸的小了下來,淅淅瀝瀝的,吹面不寒,沾衣欲濕。愨鵡曉
月上中天,清亮的月輝灑在了這一片森林里,有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從古樹的罅隙之間升了出來,流光飛舞。此情此景,若是再舌忝一對情侶並肩其中,那就是美得如同一幅畫兒了。
可惜事實是,屠龍這個半醉不醉的人背著昏昏欲睡的風七七,在深一腳淺一腳的艱難穿行在泥濘的青苔中。他有生以來頭一次覺得酒不是一件那麼美好的事物。
在他們歸來的羊腸小道上,有一種詭異的生物正在睜著發亮的眼楮等待著他們。
這種生物有著白絨絨的毛,圓滾滾的肚子,烏黑得好似龍眼核一般的眼,四條緊貼肚皮、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的小短腿,以及好逸惡勞貪生怕死油嘴滑舌狗仗人勢的種種不良惡習。
沒錯,這種生物就是滾滾。目前全九州獨一無二的生息獸。
這種異獸只在山谷雲升處孕育,早年九州上,這種異獸是很多的,可惜到了後來,得天地靈氣的寶地越來越少,生息獸也就越來越罕見,再加上生息獸那活死人肉白骨的藥用價值,讓這種生物一度瀕臨絕種。
至少屠龍活了這麼多年,還只見過一個滾滾。這次由于他們要對付辰月教的「寂」之部教宗,聯想起滾滾對這種死氣最為敏感,于是順手把這只團子帶上。
滾滾看見了他們兩個,立刻屁滾尿流的向這里飛奔(飛滾?)了過來,當即就把屠龍撞得一個趔趄,險些沒把胃從嘴里撞飛出去。
「你們怎麼出去了那麼久?」黑暗中,滾滾的眼光炯炯有神。
屠龍理都沒理滾滾的問話,自顧自的說道︰「有人發現沒有?」
「沒有。」滾滾回答完,才發覺自己上了某個人的惡當︰「喂喂,你們到底是去做了什麼?怎麼渾身都是酒味?讓我聞聞︰青陽魂、珍珠釀、九曲香、碧釀春……靠,你們到底是喝了多少啊?還是去搶劫了一個酒館?」
屠龍模索著打開自己的房門,呻()吟道︰「你就別問了好嗎,作為一個醉鬼我能把人囫圇的帶回來就不錯了……哎喲喂頭好疼……」
滾滾在地上幸災樂禍的蹦跳著︰「只能怪你自己!」說著它自覺自發的向風七七湊了過去,風七七恰好一個翻身,滾滾這一湊就落了個空。
「我記得我以前還問過你,你該不會出生就待在雲州皇陵了吧?」屠龍一手撥拉開滾滾,隨口問道︰「那地方我記得不利于生息獸的生長發育啊。」
「我跟你說我曾經大夢一場,夢到了很久很久之後的未來哦!夢醒來之後我就發現自己被困在皇陵里了。」滾滾撲過去抱住風七七大腿,一面向屠龍說道︰「你要是肯讓我留下,我就告訴你我在那里都看到了什麼。」
「未來?」屠龍想起這個遙遠而飄渺的詞語︰「你都看到了什麼?」
只是他沒想到,滾滾口中的「未來」比他設想的還要遙遠。
「我夢見九州上所有生靈都滅絕了,只剩下人族,那時九州大陸也已經分裂開來,成為了七大洲和四大洋,那時所有的人都不用騎馬,他們坐在某種金屬的小殼子里,住的地方比現在寧州最高的巨木還要高。」
屠龍︰「……滾滾,那是你發燒的時候夢見的吧?」
「生息獸的特性就是可以預見未來嘛!」滾滾不以為意,反而興奮的拍打著屠龍︰「對了對了,我在那里見過一道很有意思的難題,難倒了很多男人哦,你看你能不能回答出來。要是回答出來了,說不定可以在那個時代申請獎章呢!」
屠龍這個時候大腦已經差不多被酒精佔領了,順口問道︰「什麼問題?」
「如果風七七和你老娘都掉進河里了,你救誰?」滾滾星星眼的看向屠龍。
屠龍沉思︰「嗯,問題是我老娘已經沒了啊。」
「咦,也是哦。」滾滾也想作沉思狀,奈何它那種團子體型做這個動作實在太高難度,于是只好放棄︰「怪不得那時人都說嫁人就要嫁你這種的——有車有房,父母雙亡。」
屠龍「噗」的一口醒酒的熱茶就噴出來了︰「問題是我家那老不死的可還沒掛呢!」
「你這不正準備掛掉他嘛。」滾滾不以為意︰「對了對了,你剛才說你娘都死了,那假設你娘沒死呢?掉進河里之後你救誰嘛?」
「我覺得這個問題不成立,真的,」屠龍十分誠懇的伸出兩根指頭把滾滾夾走︰「你忘了七七是一只鮫了?你見過死在水里頭的鮫?」
滾滾很是惆悵,為屠龍終究還是沒有回答的上來這個問題︰「唉,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沒穿秋褲遇寒流……」
屠龍覺得他和滾滾在這里廢話真是十分的浪費他寶貴的時間,于是他身體力行的將某生息獸趕了出去,將風七七在下榻的地方安頓好。然後自己拖著麻袋一樣的身軀沉重的來到某處稻草堆旁,將自己往里面一扔,齊活!
一覺黑甜。
屠龍這種人心理素質很好很過硬,一輩子也沒做過幾場夢,唯獨這一次,大概是滾滾的問題一直纏繞著他,導致他晚上的夢境里……還真出現了風七七。
不過不是掉進了河里,而是在極深的海下,換句話說,就是南海,歸墟,結海樓中。
那個他一直熟悉的小徒弟最終死去,有新的神在她的尸體上重生。
他看見自己茫然無措的抱緊了她逐漸冰涼的尸體,彼時,天雨粟,馬生角,大海波浪翻滾,似是奏起一支死亡的歌謠。
那種絕望的感覺實在太過于深刻,以至于屠龍清醒過來的時候都忍不住一遍一遍的拿出來回想,想著他和風七七是不是真的一定會走到對立的那兩條路上去。
最後屠龍終于放棄去想這一件事,轉而想起他在夢里將風七七抱得那麼緊,仿佛想融進骨血再也拆分不開。
從一開始的就不想與她多做牽扯,到現在已經開始嘗試將自己的命脈交付到她的手上。
可是,幸好。
幸好,我還不是像我想象中的那麼……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