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雲朵兒張開雙翼,無意識的在天空間游蕩,忽然听到有人在低低的唱著歌謠︰
「我有明月鎧,赧郎山中緞……」
那個聲音像是從迷霧森林中央,最大的那棵大樹的樹冠上發出來的,聲音非常耳熟,雲朵兒敢肯定她在什麼地方听到過。愨鵡曉
她轉了個彎兒,向那歌聲飄起的地方飛去。
呢喃似的話語越來越清晰——「我有錕劍,匣內明月霜。」
「與子戰河東,以甲蔽子身;與子戰河西,仗劍復子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雲朵兒輕輕的落下來,果然看見風七七背靠在大樹上,懷中是那柄谷玄巨劍,長鋏而歌。只是她現在這個縴秀的模樣,非但沒有一點兒古之豪俠的氣魄,反而添了幾分說不出的……哀傷。
她忽的就想起很久以前,她和風七七剛剛見面時的場景。這個女孩兒在得悉自己族人被殺的事情之後,也曾在水面上一曲嗚咽,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支歌謠的名字叫做月華之殤,其中的哀婉之情,莫可名狀。
可是那些都已經是很遠很遠之前的事情啦。時光讓這一切都物是人非,讓她們都分離南北。有的時候在月光下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才會發現在她最好的青春年華里,曾經有這樣一群人在她生命力駐足留步。
但這時候唱這些東西,不覺得喪氣嗎?
雲朵兒靜靜的听著,只見風七七哼完,放下手中的巨劍。她並不回頭看雲朵兒,只是抬頭望天,出了一會兒神,忽的對雲朵兒說道︰「我想,為這場戰爭,編一支軍歌。」
昔日九州歷史上,魏武王嬴無翳率領赤雷騎兵席卷九州諸侯國,當時的國手名家風臨晚曾經為其譜過一首「歌無畏」,赤雷兵每攻下一座城池,就會唱起這支戰歌。風家也是因此才進入朝堂之上,一直綿延到如今。
風七七說︰「我想過了,我們這一群人,來自天南海北,性格習俗都大不相同。第一戰是要樹立我的軍威。那第二戰自然就是要凝聚起他們所有人的力量,我需要他們一只手,五根指頭,都打向同一個敵人,而不是內部消耗。」
雲朵兒只能點點頭,卻不知道說什麼好。看著風七七這個樣子,她心里有很多話想找風七七說,但是最後卻只是慌不擇言的吐出一句︰「若是風大哥在這里就好了,他必然能幫上你的忙!」
風七七淡淡的,無言良久,最終說道︰「天晚了,下去吧。」
雲朵兒看著風七七瘦削伶仃的一把背影,忽然拼盡全力的大喊道︰「我也是鶴雪,我也能幫上你的忙!」
風七七的身影微微一凝。
雲朵兒不管不顧的喊道︰「鶴雪中最厲害的是姬武神,可是姬武神很久沒有出現過了。現在鶴雪中頂尖的殺手是天武者,你信不信,我曾經是天武者的備選人!」
風七七沒有說話。
事實上有些路是只能靠自己走下去的,在這條搖搖擺擺的鋼絲上,沒有人能夠幫到你。甚至沒有人能夠在你跌下去的時候,及時的拉住你的手。
內心強大的人從來都是孤獨的,舉目四望,人生逆旅,天地如寄。
——
在雲寂執掌神殿以來,神殿第一次出現了危機。
雲翳被關在大樹盤根錯節的根部,那里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地穴,洞口被樹根封印。周圍則被他二哥布下了結界,剝奪了他一切的力量,令他無法從這里逃離。
雲翳每天只有靠著日升日落,才能判斷出是不是又過了一天。長久下來,樹根上被他用指甲劃下了無數的痕跡。
他听到腳步聲越來越近,再看看日頭,也到了每天二哥來例行探監的時刻了。
「雲翳。」二哥的聲音仍然低沉。雲翳恍惚的記得,小時候他是很怕自己這個二哥的,因為他總覺得這個二哥很古怪,會說一些奇怪的、被羽族認為大逆不道的話,比如羽族都篤信神會拯救羽人的靈魂,然而只有二哥才會說︰「神不救任何人的靈魂,它只是創造,和毀滅。」
再比如說在那一次鳳翔典上,他大哥雲錚挑中了那個飛得最美的一位鶴雪教官作為自己的王後,那時那個角落里的小女孩憤憤然的展開了自己的黑羽,所有人都認為那是不祥,可是他二哥卻斷言,這個女孩兒能為羽族帶來百年都未曾有過的轉變。
再到現在,二哥竟然認為大哥不足以擔當羽王之位,從而悍然發動了兵變,一舉將雲錚殺死,轉而……把自己囚禁在這里。
看他的意思,竟然是想讓自己當這個傀儡羽王嗎?
雲翳念及至此,分外想笑,事實上他也當真輕笑出聲來。
「心情不錯?」嘶啞的嗓子問道。
「笑天下可笑之事。」雲翳淡淡的回答。
「接下來的事怕是會更令你高興。」二哥也回以平板的聲調︰「你的朋友們來了。呵,我竟然沒察覺到他們是何時來這里的,看樣子,他們的動作還真是快。」
雲翳只覺得心髒狠狠一跳,然而他立刻控制住自己,盡量讓聲音顯得依然正常︰「哦,他們怎麼會來了?你又是怎麼知道他們來了的?」
「門薩山谷、柏木爾城邦、斯達克家族。」他二哥慢悠悠的說︰「我本來打算,什麼時候騰出手來,再去一個個對付他們的。但是就在昨天,他們竟然聯合起來了。呵呵,這三大勢力互相齬齟,信仰相悖,利益沖突,如果沒有外力的介入,是不可能聯合在一起的。「
「所以你來,是想告訴我什麼?」
他二哥緩緩的低下()身子,灰色的袍子遮擋住了樹縫間漏下來的陽光︰「我是來請你,睜大眼楮,見證這一次九州歷史的轉折點的。」
他漸漸的笑出聲來,笑聲從他的胸腔中發出,听在人耳中,有一種悶悶的感覺︰
「我是來請你,親眼看著,神是怎麼被我們殺死的。」
「你既然不相信那是你的命運,我便,把你的命運證明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