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叫我始終無法相信的兩個字。
但仔細想想，一切就都想通了，比如方曉為什麼不喜歡夏梔子，比如方曉在得知我給顧浩宇寫了情書後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因為喜歡一個人，會本能地不喜歡那個眷戀的人，會本能地和同樣偷偷喜歡他的人很要好。
有時候，這種心酸的暗戀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白的。
方曉知道我偷偷給顧浩宇寫情書的時候，一定覺得我將她丟下了吧。這種關系很微妙，堅不可摧，卻又岌岌可危。
「加油！」我將雙手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大聲地給方曉加油。
喜歡一個人不需要太長久的時間，像方曉和顧浩宇，我都不知道方曉是什麼時候喜歡上顧浩宇的。
我緩緩放下手，加油的聲音也漸漸小了。
跑道上，方曉跑得這麼用力，笑容那樣張揚，可就是這樣的方曉，忽然讓我覺得很陌生。
在她那樣大聲地質問我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她的時候，她有是怎樣瞞著我的呢？
她到底為什麼會和我成為朋友呢？是因為和我成為朋友，就能更靠近
顧浩宇嗎？
我想起我還在四班的時候，她經常跑過來找我玩，那時候，她真的只是來找我的嗎？
還是說，她只是借著來找我的理由，偷偷地看顧浩宇嗎？
我知道這樣想不對，可是我越是阻止自己想下去，這些想法就越發強烈地在腦海里涌現。算了吧，蘇南，她根本不是真心想和你成為朋友的，只不過是想接近顧浩宇而已。
可他把傘留給了我，她讓顧浩宇把傘給了我啊，那樣冷的雨天，她一個人跑回家，我怎麼能這樣想呢？
也可能是她用這個借口去找顧浩宇說話呢？方曉和顧浩宇並不是那麼熟悉，如果沒有一個契機，她怎麼能和顧浩宇說話呢？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我用力捂住耳朵，周圍的嘈雜聲被無限地地放大，光線開始變得刺眼。我不能再想下去了，快停下來！
可是游走的思緒不受我的控制，像月兌韁的野馬似的四處奔逃，我轉過身拔腿就跑。我不能呆在這里，我不能呆在這麼鬧的地方，我需要安靜下來。
我一口氣跑到體育器材室，慌亂之中江門反鎖了，用力地抱著自己的雙膝躲在角落里。
我以為方曉是我絕望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陳彌生為什麼要告訴我呢？為什麼要在我以為一切都要好起來的時候告訴我這個秘密？
有些事情，永遠不知道反而比較幸福。
我忽然明白夏梔子的感受了。那個時候站在門口的夏梔子，是不是也這樣渾身發冷地覺得我很可怕，覺得我不過是在利用她和顧浩宇說話呢？
就像方曉之于我，就像我之于夏梔子，我們誰在背叛誰，誰比誰更加過分呢？
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的細節全部排山倒海似的在腦海中翻騰，我始終無法安靜下來。我站起來去開門，可是門鎖似乎出了問題，任憑我怎麼用力都無法打開。
一股恐懼感從我心底涌現出來，器材室沒有窗戶，我模不到燈的開關，四周好黑好可怕。這種恐懼感從心底蔓延開來，我開始大聲喊叫，用力地拍打著門，可始終沒有人來。
是啊，現在在舉行運動會，那樣喧鬧的加油聲，會掩蓋掉我的喊叫聲吧。
我不要呆在這里，這個地方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像是那種深埋在記憶里的恐懼感從身體里鑽出來了一樣。
「我不要呆在這里……我不要呆在這里……」
為什麼听不到？
你們都听不到嗎？
再待下去我會瘋掉的！
封閉的空間，嘈雜的叫聲，模糊的視線，這一切讓我有種可怕的熟悉感，像是在什麼時候我曾經歷過這樣可怕的事。
我順著門滑下去，睜著眼楮開始努力回想，可是記憶里一片空白。
我全部的記憶，從我八歲那年，爸爸推開家門，我看到院子里爬滿一牆的爬山虎開始。那之前呢？那之前我從哪里來？我住在什麼地方？
這些問題我從未想過，因為太多新奇的東西吸引著我的注意力。我迫不及待地將空白的大腦填滿，等到稍微有些在意的時候，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我從哪里來？」我喃喃地問自己，怎麼也想不起來，空白的大腦，空白的回憶。
白色漸漸向四周擴散，先是一個點，接著是一片空白。白色的光線，尖銳的聲音，雜亂的腳步聲，抿唇而笑的少年，復雜雕花的椅子，攤開的掌心……
一切思緒到此戛然而止，我觸踫不到這些記憶，總是在我的指尖要觸踫到少年掌心的一刻，我的腦袋像是被巨物狠狠地砸了一般疼痛。
「蘇南！」厚重的門被推開，一個急促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突然射進來的日光讓我本能地閉上眼楮。
我喃喃地說︰「我不要呆在這里，我不要呆在這里……」
我舉起雙手捂住臉龐，這才察覺到我的臉上早已經濕透了。
「蘇南，你怎麼會在這里？」少年的聲音透著一絲慌亂，他飛快地彎下腰，抓住我的手臂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的眼神木然地掃過去，是顧浩宇，他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別管我！」我一把推開他，腿一軟，踉蹌著就要摔倒。
我扶著器材室的門，努力讓自己笑的燦爛明媚，我不能再顧浩宇面前丟臉。我再狼狽，也不許在他的面前表現出狼狽。
「蘇南，我帶你去醫務室顧浩宇有些無措，朝我走近一步。我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你別這樣，我們先去醫務室好不好？」
「不好！」我大笑著吼道，「顧浩宇，你別假惺惺的
「我沒有！」顧浩宇試著和我解釋，可我根本不想听他說。
我揮著手不讓他繼續說，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你有！你的眼里只有夏梔子，根本看不到我。顧浩宇你不喜歡我，就不要給我希望好不好？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將一個人從另一個人的心里連根拔走，是很殘忍的
「不……你不知道，你怎麼可能知道呢？你若是知道，就不會在了解我的身體狀況下，還拉著我去給去夏梔子獻血，從頭到尾都不說一聲‘謝謝’，不會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笑著說道。
顧浩宇錯愕地望著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是我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你失戀了，是我第一個走到你身邊去看你，而你卻將我推倒在地，頭也不回地離開。顧浩宇，你還有沒有心？」
「蘇南，我們先去醫務室好嗎？」顧浩宇的眼神很慌亂，他試圖讓我安靜下來。
我又何嘗不想讓自己安靜下來呢？這些話，我以為我一輩子都說不出口，可是現在，他們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跑了出來。
「既然一開始就沒有關心過我的死活，現在又何必假惺惺地關心我呢？」
「我必須送你去醫務室。蘇南，你臉色很不好他說著，眼里的擔憂之色更濃了。
最終，他向前垮了一步，扶住我的肩膀，將我背了起來。
他的背很溫暖，我沒有再掙扎，因為我全部的力氣都好像流失了。我趴在他的背上，只覺得鼻子里忽然一熱，好像有什麼東西流了下來，黏黏的，我的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我說︰「顧浩宇，對不起，你的衣服好像被我弄髒了
顧浩宇回過頭來看我，那一瞬間，我看到他的眼里閃過一絲驚愕。
他忽然加快了腳步，擔憂地問︰「蘇南，你怎麼流鼻血了？」
「啊？」我茫然地伸出手擦了擦，手背上一片觸目的鮮紅，「我流鼻血了嗎？」
我的視線有些模糊，看不太清，只覺得那是薔薇花在手背上盛開。我將臉貼在他的後背上，喉嚨里都是腥味。
我說︰「顧浩宇，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許胡說！」顧浩宇的聲音透著一絲緊張，他就這樣背著我在校園里奔跑。
在路旁的人群中，我似乎看到了夏梔子錯愕的表情。
她錯愕地看著顧浩宇背上的我，眼里滿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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