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陪我喝酒的人
「照兒,你可以陪我喝幾杯嗎？」曹丕走到郭照的房里，手里拿著兩壇子「燒刀子」。
「可是,再過幾日你就要在高台上接受天子的禪讓,在這個節骨眼上喝酒，真的合適嗎？」郭照皺了皺眉,揮手示意佑荷先退下。
「我只是,忽然之間,很想喝酒，可是想了很久,都找不到可以陪我喝酒的人,最後,似乎只剩下你一個人了。照兒，你知道嗎？一個人喝酒，會越喝越冷的。」曹丕將酒壇子和酒杯都放在桌子上，示意郭照坐下來，她將隨身帶來惡的兩個酒杯里都倒滿酒，其中一杯她遞給郭照，語調認真地看著郭照，墨色的眼眸里有著孩子一般執著和真誠，「照兒，你就陪我喝一次酒，好嗎？」
「……好。」郭照輕輕點了點頭，伸手結果曹丕遞來的酒，慢慢地抿了一口，頓時被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咳咳，咳咳，子桓，你這酒，咳咳，這酒好辣，真的，咳咳，好辣。」郭照忍不住連連咳嗽。
「哈哈，我忘了告訴你，這不是西域進貢的葡萄酒，這酒的名字，叫‘燒刀子’！」曹丕微笑地看著郭照因為被就嗆住而微微泛紅的絕色容顏，直接放下手里的酒杯，直接用酒壇子喝起酒來。
「子桓，你別這樣。」郭照想制止，卻攔不住曹丕，她終于放棄，靜靜地看著曹丕將一攤子酒喝完，然後紅著一張俊臉，拍開了第二壇酒的封泥。
「照兒，你知道嗎？以前敢這麼喝酒的，在我所知道的人里面，也只有子建（曹植字）一人而已。而我，永遠都要做那個任何事情都冷靜自持的魏王世子，不得有半點失態和失儀。現在想來，那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他的肆意妄為。」
「照兒，每件事情都是有代價的，對不對？想要當一個優秀的帝王，是不是真的就要無情？」
「照兒，你說，如果我們沒有生于亂世，那該多好。」
「照兒，我當上魏王之後已經殺了很多很多人，有些是該殺的，有些是不該殺的，我知道自己必須永遠裝作無動于衷，永遠都不能讓任何人看出我心里的恐懼和愧疚，但是我騙得了所有人，卻騙不了自己。」
「照兒，我以後，一定會殺更多的人，這樣的我，你會不會很厭惡？」
「照兒，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壞人呢？」
「……」
「照兒，還記不記的我們初見的時候，那天晚上，銅鞮侯府邸水榭的青蓮開得真美，但是，它們的美卻不及你的萬分之一。」
「照兒，你知道我唯一感謝曹丕這個身份的是什麼嗎？如果不是這個身份，我或許不會遇到了你。」
「照兒，對不起，我害了你。」
「照兒，你這麼聰明，為什麼那時候要留在這里，而不是選擇回銅鞮侯的府邸？無論銅鞮侯的生活再艱苦，在難熬，也比在這個金子打造的牢籠里自由啊，這里表面看上去遍地輝煌，只是因為埋在這里的尸骨和冤魂都被這美好的表象掩蓋了而已。而現在，現在你也跳不出這局棋了。」
「照兒，你說，如果我不是曹丕，那我們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
「……」
「照兒，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如果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遇見過你，在很早很早以前愛上了你，那麼你說，這一切，會不會有什麼不同？你會不會，也喜歡我呢？」
那天晚上，曹丕只記得自己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似乎，自己還對郭照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很多，很多。
有一些話，她曾經覺得自己應該永遠不會和任何人提及的，或許，是因為這些秘密憋得太久了，或許，是因為在她的心里，她知道郭照這個人她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不需要防備的，所以，她把很多心理的秘密都告訴了郭照，她說道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或許是真的醉了。
兩大壇子的燒刀子，郭照沒喝幾口，幾乎是曹丕一個人全部喝掉的，在說道最後一句的時候，她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
所以她沒有听到的是，郭照听完曹丕這句話之後，拿著酒杯的手下意識的一松，手里的酒杯落在地上摔成了好幾塊。
她更加沒有看到的是，自己說完那一句話之後，郭照那張似乎永遠都冷靜自持的臉上忽然露出淡淡的紅暈，嬌艷定人。
她也更加更加沒有听見，郭照用只有自己听得見的聲音，對自己說︰「子桓，我明明在她之前遇見你，只是，你忘記了而已，我們不是遇見得太晚了，而是遇見的，太早，太早了，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告訴我你喜歡我，那我也一定會告訴你，我也喜歡你，而且，比你早很多很多時間。」
那天晚上之後，曹丕躺在郭照的床上又嚷嚷著自己頭疼，幾乎嚷嚷了整整一個上午，郭照細心地照顧著她，她好計策不動聲色地旁敲側擊問曹丕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自己都說了什麼，可是曹丕只是忍受著頭疼的折磨，反復地對郭照表示自己以後都再也不喝這麼多酒了，對于郭照的試探她完全听不進去。
三個月後受禪台建成
「照兒，你跟我去許昌吧。」曹丕在臨走的時候，她想了想，還是回過頭對送行的郭照說了這樣一句話，「我想以後，我都不會長居鄴城了。」
「子桓，你那麼多妾身，難道就帶我一個而已嗎？」
「對，就你一個，跟我走吧。」曹丕輕輕地笑了笑，她朝郭照伸出了手。
「……」郭照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曹丕，她的背後是剛剛升起的朝陽，把曹丕的輪廓鍍上了一層華貴的金色，但是她的笑容卻是那麼真誠，那麼好看，郭照看著曹丕微笑地樣子，無可救藥地，淪陷了下去，她對著曹丕伸出的手，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就伸出自己的手，和曹丕的手握在一起。
「還記得我曾經說過要立你為皇後嗎？」曹丕拉著郭照的手走出魏王府邸的時候，兩個人同時回頭看著魏王府邸威嚴肅穆的牌匾。
「記得。」郭照盡力不讓自己的語調有一絲一毫的顫抖。
「照兒，我相信，這天下只有你有這個本事和資格執掌六宮鳳印。」曹丕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也相信，你穿母儀天下的鳳袍一定會很好看吧。」
「……或許吧。」郭照輕輕笑了笑。
照兒，多謝你，還好這一路，有你陪我。曹丕在心里說道。這就是，我最後的選擇吧，那天晚上的人，是你，照兒，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延康元年，十一月，劉協知道眾望在魏，便召集文武百官,群臣卿士，在漢高祖廟祭告。派御使大夫張音拿著符節、捧著玉璽把皇位禪讓給曹丕。（選自《三國志文帝紀》）自此，延續了四百多年的大漢王朝徹底畫上句點。
許昌受禪台
曹丕穿著和漢獻帝一樣的衣服，站在高台上。
袍色明黃，領袖俱石青片金緣，繡文金龍九，列十二章，間以五色雲，領前後正龍各一，左右及交襟處行龍各一，袖端正龍各一。
這是皇帝的朝服，只有皇帝的衣服才有資格繡九龍。
「咨爾魏王，昔者，堯禪位于舜。舜，禪位于禹。天命無常，惟歸有德。漢道陵遲，大亂滋昏。群雄姿逆，環宇顛覆。皆賴魏王神武，拯朝綱，平禍亂。救社稷，安宗廟。今王欽承前緒，光于乃德。承文武之大業，昭列祖之弘烈。皇陵降瑞，人神告微。誕惟采亮，師錫朕命。全曰爾度克協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遜爾位，於戲，天之歷數在爾躬，君其祗順大禮，饗萬國以素承天命。」（選自《三國志文帝紀》）
曹丕緩步走到劉協面前，伸手接過劉協遞過來的禪位詔書和天子璽綬，曹丕走到高台中央的最高點，劉協和文武百官皆跪下朝拜曹丕。
「臣等，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朕，上承天意，下順民意，繼承大統，即日起，立，國號大魏，改元黃初，建都洛陽，謚先王為太祖武皇帝，封遜帝劉協為山陽公。」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舜禹受禪，我今方知。」曹丕看著群臣跪拜的場景，淡淡地開口，她終于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但是看著空蕩蕩四周，和跪在自己面前的無數臣子，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里忽然閃過一絲寂寞，她忽然就想起那個叫郭照的女子，要是她陪在自己的身邊，那便不算寂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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