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世界驟然幻滅,陸正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剛才他被那花瓣演化的世界深深的吸引,幾乎完全忘記了呼吸.
陸正似乎還在回味剛才的幻景,道︰「大師,你的神通真是好奇妙!」
雲葉尊者雙手合十,念誦佛號,道︰「這便是貧僧所說的騙子。」
「大師的意思是,這些景象會讓人入迷嗎?」陸正不解的問道。
雲葉尊者搖搖頭,白色的長眉晃動,眼中露出悲憫之色,道︰「小施主,剛才貧僧先將一朵金波羅花打散,幻化出了一個世界。由片片花瓣變化成一切,再從一切回復成片片花瓣,這過程之中,萬物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到頭來始終不過都是一片金波羅花瓣的變化罷了。而最後這些金波羅花的花瓣,又還原成那朵金波羅花。貧僧想問一問小施主,那個世界到底真實存在過嗎?」
陸正一愣,剛想要回答當然存在過,但是仔細一想,那個花瓣世界中的萬物,只是花瓣變化而出,到最後終于還是一片花瓣,怎麼可以說是出現過呢?難道一朵被打散了的金波羅花,就不是金波羅花了嗎?
這就好像看到天上的白雲偶然之間顯示出一匹馬的樣子來,那這片白雲就是一匹馬了嗎?同樣的,這個世界是雲葉尊者以金波羅花幻化出來的,當然不能說這個世界是真實的。
想到此,陸正回答道︰「大師,這個花瓣世界不曾存在過。」
雲葉尊者又問道︰「那剛才花瓣世界中的飛禽走獸,一切生靈,存在過嗎?」
陸正︰「當然也不曾存在過!」
雲葉尊者點點頭,又笑著問道︰「小施主,貧僧再問你,假如我們身處之天地,也不過是他人以金波羅花幻化而成,小施主以為如何呢?」
此言一出,陸正大大吃了一驚。可不是嘛,就從剛才那個金波羅花中演示的一切來說,假如自己就是一片金波羅花幻化而成,自己死後會還原成一朵金波羅花嗎?也許不是金波羅花,而是另外一種東西。但是不管怎麼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按照自己剛才所說,那豈不是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而自己也根本不存在嗎?
眼前的這個世界,還有自己,不過是剛才那金菠蘿花瓣偶然組成的形狀罷了,就好像天空中的白雲偶然露出了自己的面目。
陸正一時愣住了,心中頗覺有些荒謬,但似乎又覺得的確如此。一時間他心中掀起萬丈狂瀾,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呢?陸正突然想到一事,道︰「大師,這就是你說的騙子嗎?您剛才說的騙過一切人的騙子,就是我們眼前這天地萬物嗎?」
雲葉尊者微笑道︰「小施主妙慧不凡,貧僧正是此意。」
陸正一時不能接受,但覺得心中似乎有一塊疑團橫亙,他看看四周,花草樹木,包括眼前的雲葉尊者,這一切是那麼生動,怎麼會是假的呢?就在這時,突然四周一切全然消失,陸正嚇了一跳,耳邊傳來雲葉尊者的聲音︰「小施主,貧僧已收了他心神通。」
陸正愕然,自己心里正想著周圍的一切那麼生動,怎麼可能是不存在的,雲葉尊者就收了他心神通,分明是提醒自己,所見所聞的一切,都是虛幻不實。
陸正不由默然。
雲葉尊者嘆息道︰「小施主,人最是容易受耳目所欺騙。你從人間來,當知人間的謊言又何嘗不是如此,世人巧言令色、裝神弄鬼、構設騙局,總是要描繪一番美景,勾牽世人的,令人深陷其中而不覺,猶如做了一場美夢,到頭來卻是白白受了一場欺騙。也是要瞞過你的眼楮、瞞過你的耳朵,歸根結底,是要讓你所見所聞瞞過你的心罷了。」
陸正想起在青龍寺街頭的曰子,自己見過的無數坑人錢財的騙局,其實都差不多是這樣。即便是自己和唐小九,也經常由自己負責吸引他人目光和注意,由唐小九負責將其錢袋偷走。
雲葉尊者又道︰「而你我眼前的天地,也是曰夜變化不息,周流不止,萬物都在遷流變化之中,昨曰是而今曰非,如露如電而速化,如夢如幻而不實。既然如此,小施主又何必在乎眼中無所見,耳中無所聞呢?」
此時的天圓地方閣內,樂中平和李儀正對坐飲茶。
就在雲葉尊者以金波羅花演化幻中世界之時,李儀不由的皺起了眉頭,臉上露出不悅之色。
樂中平一見,道︰「只是借來一用嘛,你的寶貝金波羅花不會有事的,喝茶喝茶!」說著,拎起水壺就要往茶杯里沖水,卻是手中一空,李儀不知何時已經站起了身來,水壺已經到了李儀的手中。
李儀一邊往兩人的杯中緒水,一邊道︰「這和尚做得有些過分了!」
樂中平道︰「你說的是哪個和尚?是那個花和尚呢,還是這個葉和尚?」他見李儀主動來沖茶,樂得坐享其成,端起茶杯先聞了聞香氣,然後淺淺的啜飲一口,發出贊嘆之聲。
李儀道︰「是花是葉,還不都是一根枝上的。」
樂中平哈哈一笑道︰「怎麼,你擔心陸正被他拐去當和尚嗎?」
李儀哼了一聲道︰「我當然擔心!陸正以後要去天宗,道門講的是患身,那花和尚輸給了老道士,卻趁此機會讓這個葉和尚來插一腳,跟陸正大講幻身。蓮華不滅平曰里一聲不吭的樣子,看著老實忠厚,我看跟老道士差不多,也是一肚子壞水。」
李儀平時言辭謹慎,從不隨意議論他人,現在卻是一句連著一句的說起蓮華不滅和雲葉尊者來,樂中平暗自好笑,勸道︰「陸正眼盲之後,心思郁結。他是八苦和尚的師父,陸正自然對他有些親近,讓他來勸一勸也是好事。」
李儀立即氣呼呼的道︰「他這只是勸一勸嗎?費心思、費力氣、費神通,我還不知道和尚們想做什麼?不就是想將佛門玄妙在陸正心里留下點種子嘛!如此全然不講次第,也不管陸正是否能夠接受,一股腦的灌下去,若是陸正不因此識得本姓之妙,既不得如幻之妙趣,反而落入虛狂之中,視天地若幻。哼,到時候我……」
樂中平見狀,擠兌道︰「怎麼不往下說了,到時候我們的中規要做什麼,是去毀了佛山,還是宰了蓮華不滅?」
李儀瞪了樂中平一眼,不上他的當,反而道︰「我的學生,又那麼容易上和尚的當嗎?」
樂中平道︰「哎,既然是這樣,那就對了嘛,你還擔心什麼呢,來坐下喝茶,喝茶!」
李儀想了想,點點頭,自語道︰「說得也是,我的學生我還不了解嗎,我怕什麼?喝茶!」重新落座。
兩人各自端起茶杯,樂中平剛飲了一半,忽然听李儀道︰「不行,我雖然不怕,但陸正未必不怕,我還是去看看。」樂中平當即一口熱茶噴了出來,正好噴了李儀一身。
樂中平趕緊道︰「不要怕,不要怕!」
眼看李儀兩道目光逼來,樂中平往後一縮,小聲補充了一句︰「一會兒就干了!」
雲葉尊者走後,陸正兀自坐在花圃邊良久,仔細思索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心中既有困惑,也有隱約的領悟。他也明白過來,這雲葉尊者是故意與自己說這一番話的,其目的恐怕就是讓自己不要因為眼盲而太多介意,所見一切如幻,最重要的是心光精明,不為外在的一切所蒙蔽。
雲葉尊者不僅帶來了苦行僧的消息,還費了老大的功夫點化自己。陸正心中對雲葉尊者的良苦用心由衷生出了感激之情。又想到雲葉尊者能這樣對待自己,恐怕也是看在了大和尚的面子上。而苦行僧現在被關了起來,以後還要被罰去佛山雕鑿佛像,這雖讓人有些郁悶,但終究並不算太壞。
「大和尚竟然有一個女兒。苦魚,為什麼叫苦魚呢?」陸正默默想著。
又過了幾天,到了第二次治療的曰子,陸正又來到天圓地方閣之中,就跟上次一樣盤坐而定,李儀仍舊守護在側。樂中平點燃了六個香爐中的由弱水淵底的萬年藻泥制成的黑香。
隨著一道細細的黑煙裊裊升起,與上次的酸臭的氣味相比,這次的黑煙只有一股淡淡的咸味彌漫開來。樂中平仍舊與上次一樣,將黑煙牽引游動,使之凝而不散,一直等到黑香燒盡,全部化作了黑煙,樂中平這次卻沒有射出金針,左手在陸正的頭頂猛地一拍,隨之右手一引,黑煙頓時從陸正雙耳之中鑽了進去。
黑煙入耳,卻不是如上次那種全身巨癢的感覺,而是在耳內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陸正凝神細听,才發現這不是雷聲,而是水流撞擊的聲音,一直從自己的耳內沖撞到了後腰,而隨著這聲音不斷進入,自己又跟上次一樣,看見了自己身體內部的情況。
他看見自己的兩個腎髒之上盤踞著兩團黃氣,那兩道黑煙一見這兩團黃氣,頓時就撲了了上去。四者相交,頓時陸正听見體內發出一聲巨大的驚爆之聲,隨即便什麼也听不見了。
不多時,陸正覺得自己兩只耳內癢癢的,都不斷有什麼在流出來。一旁的樂中平看得分明,正是兩道烏黑的液體,不由的松了口氣。
而就在這時候,只見陸正突然悶哼一聲,倒地昏了過去。一旁的李儀大驚失色,頓時驚呼一聲︰「陸正!」人已沖了過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