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進石走到前廳院中,屋檐下掌著幾個燈籠,燈光下,黃金綿靠著柱子,抬頭望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一身的白衣,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看見方進石進來,站直了身子道:「秀王來看你了。」
方進石從沒有看到過她穿過白色的衣服,忽然得見,不由多看了兩眼,他一邊走一邊問:「怎敢勞秀王親自來見我?現在公子爺在哪里?」
黃金綿道:「在里面等你半天了,現在你架子好大,秀王不僅要親自登門拜訪,還要等是半天才能見到。」
方進石听她這樣說話,心里有些不快,可是他並不太在意,因為黃金綿向來對他都是這樣的態度。
他走到前廳的門口,忽然明白了一些東西,黃金綿每次和秀王趙子偁見面,都會穿著得體的衣服,細心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從來不會把那裝出來的灰頭土臉模樣給趙子偁看到,包括男裝,原來她喜歡的是秀王。
方進石走進前廳中,趙子偁正背對他站在那架子前看擺在上面的酒器,跟著他來的是魏崇和邵雲邵大伯,這二人站在門口,看到方進石進來,邵雲點頭向他打招呼,魏崇卻是面無表情,當是沒有看到他一樣,沉默的如同一塊石頭。
趙子偁听的腳步聲,轉過身來,看到方進石,面帶笑容道:「這上面的都是假貨,過幾天我送你一些真的擺上。」
方進石趕忙道:「多謝公子爺的美意,不過這些東西我根本就不懂,說不定那天沒錢花了就給當掉了,那可浪費公子爺的好意了。」趙子偁哈哈大笑,走上前親熱的摟了他的肩頭,笑道:「你什麼時候缺錢花了,盡管去找我就是了,用不著當東西。」
他此時好像是和方進石儼然成了多年的朋友了,方進石自然明白這是秀王向他示好,他打著哈哈點著頭,趙子偁又道:「我們幾個還不曾吃飯呢,把你府上的好酒拿出來,哥幾個喝幾杯。」
方進石道:「我這里菜微酒薄,不如去外面酒樓……」他話還沒有說完,趙子偁打斷道:「就在你這里就成,不用到外面去了,邵大伯,你去街上買些酒來。」邵雲點頭答應一聲,轉身和魏崇一起走向門外。
方進石到門口叫張二通知廚下趕緊準備,他看黃金綿站在那里,本想讓人去找梁翠容招呼她,想想兩人不和,就讓個丫頭帶她到客房去。
趙子偁待黃金綿跟著那丫頭轉過牆角,對方進石道:「錦丫頭個性強了點,以前對你說話多有得罪之處,你別往心里去。」方進石道:「黃姑娘是個直爽的人,有什麼說什麼,我認識她也不短時間了怎麼會不知道呢?怎麼會呢!」
趙子偁滿意的點頭道:「可惜你已經成親了,要不然我都想把她許給你了,不過現在銀娘跟了你,你也算是撿到寶了。」方進石有微微有點尷尬,心里想:也不知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的,黃金綿看來要悲劇了。
方進石岔開話題道:「公子爺,這次到遼國去,沒能按你的意思去辦事,當真對不住了。」
趙子偁道:「你們在遼國的情形我早就知道了,我此次專程前來就是為了要好好謝你的,若非是你臨危相助,我真不知道有何面目去見出手幫我去拼命的朋友了。」
方進石道:「公子爺言重了。」趙子偁拉了他坐下來道:「其實遼國情形一變,我就得了消息了,急得我幾次要親自前往,可是一則我就是去了也于事無補,二則我的身份牽涉太廣,極易落人口實,那幾日當真是坐臥不寧,可是當我收到錦丫頭的傳書,知道你已經把事情解決,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氣,你的表現當真是讓人嘆為觀止啊,嘆為觀止。」趙子偁連說兩個嘆為觀止,語氣中對方進石肯定有加,贊許之情溢于言表。
方進石听趙子偁如此夸他,心里有點飄飄然了,感覺自己能在那麼復雜的環境中帶會盟山的人馬安然歸來,也確實是有點了不起,趙子偁話鋒一轉,問道:「听人說你搶了柔服縣,飲馬灘可曾派兵駐防?」
方進石一怔:「飲馬灘?什麼……飲馬灘?」
趙子偁看他這樣表情,「哎呀」了一聲,惋惜道:「原來你竟然不知道,這飲馬灘就在柔服縣城東北三十里的十里鎮上,對我們大宋來說,能得到飲馬灘,遠遠比得到一個柔服縣城要強的多了。」
方進石道:「這飲馬灘有何特別的?」
趙子偁解釋道:「柔服縣別的沒有,可是這飲馬後面的山里,卻出產上好的鐵礦,工匠們不用費什麼力氣就能煉的出上好的精鐵出來,而且產量極大,歷朝歷代鹽和鐵都是王朝國運所系,設衙門專管,可見鹽鐵之重要,若是能將飲馬灘握在我大宋手中,那我整個西北川陝,乃至直達洛陽府,將士們兵刀都無憂了。」
方進石听趙子偁這樣說了,自然知道這飲馬灘,其實比柔服縣城要重要的多,可是從頭到尾,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給他說起過,也真怪不得他,陳麓君就算是真的知道這飲馬灘,也不會特別在意的告訴他的。
趙子偁又道:「我已經見過張宗鄂了,他那一千人馬就留在柔服,由邵興率領接受西北軍招安,這樣一來,柔服縣才真正屬于大宋,會盟山上的弟兄以後也才有了長遠的退路,這樣就一舉兩得了。」
方進石奇怪的道:「柔服縣不是陳麓君在那里麼?」趙子偁道:「張宗鄂本部人馬還要再觀望一些時候再做決定,史斌敗回了殺虎山了,雙方現在警惕心都非常強,張宗鄂不能親自去柔服縣,邵興總是比陳麋君持重些,接受招安事大,只怕陳麓君應付不來。」
方進石听了這話,心里想這里面好像沒有我什麼事情了,他一個閑人,無職無權,現在也到了卸磨殺驢鳥盡弓藏的時候了,想到這里,方進石不由的心里有點郁悶,他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趙子偁識人無數,一望就知道他心里想什麼,他把凳子拉的近了,在方進石膝蓋上輕拍了拍道:「現在有個差事你可願意去做?」
方進石抬頭望了望他,道:「什麼差事?」
趙子偁道:「柔服縣里的強盜想要招安,中間卻少了一個牽線搭橋之人。」
他站起來走到窗前,推開窗子望著隔壁謝亮的府邸道:「這個事情我不好親自出頭,本來在軍中找個信得過的將軍是最好的,不過現在金兵迫在眉睫,時間上來不及了,你對柔服縣乃至遼國現在的形式了如指掌,思來想去,我還是覺得你最合適不過了。」
方進石道:「事關重大,我一個平頭草民,只怕……」
他話沒有說完,趙子偁回過頭來,堅定的道:「你放心好了,我會寫一封舉薦信給謝亮,你明天一早就過府去找他,我和他雖無深交,可是我了解這個人,他一定會妥善處理此事的。」
他語氣中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味道,可是卻讓方進石沒有不愉快的感覺,這個應該就是所謂的王者魅力。
方進石只是道:「那若是這差事我辦的不好,你可不許怪我。」趙子偁微微一笑,沖窗外道:「你們把東西拿進來吧。」
魏崇和邵雲從外面提了食盒酒壇子走了進來,他們早就買了東西回來,只是趙子偁和方進石在談事情,他們就在外面候著。
方進石笑了道:「你們到我家里來,還要自己去外面買來,我這個主人真是失禮的很。」
趙子偁也笑了道:「你幫了我大忙,本就應該我來請你的,只是太倉促了些只好請你吃這個。」他定了一下又道:「這個飯本來是張宗鄂說要請的,下次讓他補給你了,由你來做這個事情他說放心的很。」
方進石听了這個話,莫名的有一種被別人充分信任的感動,感覺責任重大,可當真兒戲不得了,他正色道:「張大哥真是太看得起兄弟我了。」
趙子偁拿起酒壇,在他面前的杯里倒滿了酒,慢慢的道:「張宗鄂一直想要隱退于江湖,可總不放心會盟山上弟兄們的前程,你們這一千來個弟兄實則是探路的,會盟山上幾千男女老少以後會如何,就看你怎麼帶了。」
他這個話似乎是隨口而談,可是細听來卻又是一種別的含義在里面,不過他又沒有明說,也不知道是張宗鄂的意思還是趙子偁意思,仰或者他們二人都有這樣的意思。
莫非張宗鄂想讓他接替會盟山的頭領老大?至少方進石听來是有這樣的意思。
趙子偁舉起酒杯,向方進石微笑了,然後一飲而盡,方進石懵懵懂懂的拿起酒杯也把酒干了,趙子偁沉吟了一下看了看魏崇道:「這樣吧,魏崇,你以後跟著小石,好好的幫他做事,保護他的周全,他身邊總要有個听話的人才行。」他忽然改口叫方進石為小石,進一步拉近了兩人的關系。
魏崇明顯遲疑了一下,不過他向來話極少,他向趙子偁行了一禮道:「是,公子爺。」
趙子偁道:「以後他讓你做什麼,你就盡力去做,只當是我吩咐你去做的。」魏崇看了一眼方進石,蒼白的臉上依舊是那種沒有什麼喜怒哀樂的表情,只是又行禮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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