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進石直看的頭皮發麻,連那個王大官人也有些意外,這郭京不過一個潑皮無賴,行事竟然如此凶悍,王大官人定了一定,負手進了會賓樓的後堂,方進石始終猜不透他的身份,是官是商全不太像。
方進石看郭京離開,不由自己掂量一下,若是他自己遇到這種情形,只怕真沒有郭京硬氣,也許厚了臉皮去給那狗叫爺爺也是可能,不過脾氣上來,說不定要和這王大官人死拼了,也許就讓他打死了……我想這些做什麼?
他在這里亂想著,外面施全走了進來,看見他道:「你怎麼在這里?害我在樓上找你半天了。」
方進石看施全全身換了新衣新鞋,臉上的刺字也用頭發遮了一下,看上去不那麼顯眼了,他顯得精神不錯,方進石道:「施大哥要等的貴賓到了麼?」
施全道:「馬上就到了,你也不去換個衣服,不是告訴你要見貴人了麼?」方進石看看自己的衣服,梁翠容不在身邊,他也確實有點懶惰,衣服已經穿了三日了,鞋上灰土土的沾了干泥,看來施全對見這個大人物極為重視,平日不怎麼注意外表的人也刻意的裝束了一番。
方進石道:「那我馬上回去換衣服去。」施全道:「來不及了,秦丞的轎已經出門多時,馬上就要到了。」
方進石道:「那不如下次再見這位秦丞,大哥此次僅請他吃飯就是。」施全道:「秦丞乃朝廷二品大員,事情繁多,怎會時常有時間見我等布衣百姓,算了,你就這樣見客吧。」
施全從來沒有數落過方進石,在方進石的記憶,這是第一次,可是他一點都不惱怒,因為這樣恰恰說明了在施全心,方進石已經是自家兄弟了。
方進石跟著他到店門口準備迎接這位大人物,臨到門口施全還囑咐道:「見到這位秦丞說話穩重些,他喜歡少年老成的年輕人。」
方進石心想:「這秦丞一看我人這樣,一定不會給個好差事,施大哥的錢也只怕是打了水漂了。」這些話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哪敢說出來,他跟著施全站在街邊,伸長了脖張望著,等待著這位大人物的出現。
郭京不等出會賓樓的門口,就將嘴里吞不下去的半個丸吐在地上,他直覺得手指如放在火苗上燒一樣疼痛,嘴巴吃了一大碗極辣的辣椒一般火辣,他伸長了舌頭四下張望找水,偏偏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時找不到水,他跑了數十步到了背街,這里有一條臭水溝,里面流著很小的黑色的水流,這臭水溝主要是排些生活污水和茅廁便溺的。
郭京此時已經顧不得這水是否干淨,他撲到水溝里用臭水漱口,手掌插進污泥里,以緩解火辣的疼痛,他滿嘴都覺得是水泡,嗓燒的難受,實在是受不了還喝了幾口黑乎乎的臭水。
過了好大一會兒,郭京才覺得稍稍好受一點,他喘著氣依舊把手指伸進污泥,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泥巴和水珠,他覺得身後似乎有人站著,郭京忍不住回頭一望,卻見那個戴著銀戒的王大官人筆直的站在不遠處望著他,身後跟著兩個隨從。
郭京心頭一震,伸手把污泥一個石塊撿起來站起身來道:「你還想干什麼!」
王大官人道:「我這里有一場大富貴,想問問你有沒有膽去取。」郭京奇道:「是什麼大富貴?你到底是什麼人?」
王大官人緩緩的道:「某需要一個膽大不怕死的為我做事,我看你有些對路,就有心給你個機會,至于做什麼,我是什麼人,日後你自會知道,就看你有沒有膽量來取這場大富貴。」
郭京望了這王大官人,低頭沉思一下,很快就抬頭道:「你當真有本事讓我富貴?」
王大官人道:「這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膽,敢不敢做了,我若願意,幾日之內便可讓你成名得利,連你們大宋皇帝都知道你郭京的大名。」
郭京再無猶豫,將那石頭扔進臭水溝,把雙手在衣服上擦干淨了,走過來道:「現在做什麼?」
此時他好像手也沒那麼痛了,嘴巴也沒那麼難受了,剛剛還恨的要死的王大官人,也沒那麼憎惡了,王大官人回頭對屬下道:「先帶他去治傷。」
施全等的大人物很快就到了。
街南過來兩乘小轎,後面跟著四五個隨行的僕從,施全喜道:「他們到了。」快步迎了上前,方進石無奈,只好也跟了上去。
這兩乘轎在會賓樓門前停了下來,當前轎出來一個三十五歲的官,這人長的有些枯瘦,個頭稍稍高大,吊梢眉毛有些細長,小鼻微微發紅,他一臉的陰沉,給方進石一種很難打交道的感覺,方進石雖然第一感覺有些以貌取人,但心里也涼了半截:「只怕這秦丞很難伺候的。」
後面的轎出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婦人,這婦人年約二十二三,姿色也算等平凡,她最大的優勢是膚色白皙,一白遮三丑,雪白的肌膚讓她從平常的路人水平上升為小有姿色,她穿著淡綠色的衣服,衣料是一望就是昂貴的上品貨,身上戴滿各種金銀首飾。
方進石看了這少婦一眼,並沒有在意,論膚色雪白,這婦人雖算是白了,但也比不上梁翠容,可是身邊的施全抬頭望了她一眼,很快低下頭去,行禮道:「秦丞秦夫人,一路辛苦,快里面請。」
秦丞隨意的瞟了他一眼道:「你就是錦線莊的施全?」施全又恭敬的行禮道:「在下正是,這是我兄弟,姓方名進石。」
方進石也上前一步道:「見過秦丞。」
秦丞打量了他一眼,「嗯」了一聲道:「你們前面帶路。」施全趕緊道:「秦丞先請。」
這秦丞也不客氣,邁步向會賓樓二層貴賓包廂走去。
秦夫人跟著他,路過施全身邊時,嘴角微微笑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施全看了一下秦夫人,馬上低下頭看著地上。
方進石看施全有些不自然,忽然恍然大悟,直呼自己真傻,這位秦夫人就是那個小名叫梅兒的王玉梅,施全一定最近又和她見過面了,通過她才請得到這位朝廷二品御使丞,否則以他一個身份地位低微的錦線莊少東,也很難認識這樣的官面人物。
宋朝的御使台,御使長史常年空缺,御使丞掌管御使台,稱為台長,御使台官員身為諫官言官,雖無實權,也非肥缺,但是朝官員誰也不願意招惹御使台。
方進石跟著施全進了會賓樓的樓上包間,施全宴請秦丞和王玉梅,自然是極舍得花費,會賓樓也確實裝飾華貴,秦丞讓方進石和施全同座下,施全客氣幾次,這才坐下。
菜過三巡,施全向方進石偷偷的努了努嘴,方進石會意,知道施全讓他向這秦丞敬酒,于是倒了酒,恭敬的向秦丞施禮敬酒,施全在邊上道:「我這愚弟年少無知,自小家貧無人管教,還請秦丞多多提攜。」
秦丞點了點頭道:「你可曾讀過書?」方進石道:「少時讀過幾本啟蒙書,識的一些字。」
秦丞道:「讀書之目的就是教人知禮數、守節義、行忠孝,懂的這些,識字少些,也不當緊,學問再大,名頭再響,做一些禍國殃民亂臣賊之行,一樣也會讓百姓們唾罵千年,少年人要謹言慎行,明辨是非,以後進我御使府台做事,更要如此。」
方進石听這個秦丞敦敦教導,言語間正氣凜然,不由暗贊,御使台的諫官說話,時時都教導人品德為先,這個秦丞一席話,已經讓方進石對他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觀,想想也是,諫官都應該是不苟言笑一臉深沉的,若都像他自己那樣的,什麼都不當回事,還怎麼死諫君上,彈劾其他官吏。
王玉梅在旁邊道:「讓他先去做什麼差事?」秦丞道:「暫且到內府做個門童吧,熟悉以後再說。」施全忙道:「多謝秦丞。」
方進石也跟著言謝,秦丞微微頷首道:「你後天一早去府台門前等候,我看你質樸敦厚,不是一般紈褲弟,才肯接納,以後要嚴以律己不貪不墨,莫讓我看走了眼。」
方進石心想:「我雖然不是什麼紈褲弟,但是總也稱不上質樸敦厚,這個你都已經看走眼了。」
他能謀的這樣一個差事,這三天未洗的衣服和沾了泥的鞋倒起了大作用。
又吃了片刻,秦丞起身道:「今日就這樣了。」起身告辭,施全和方進石恭敬的送出門去,秦丞和王玉梅走到轎旁邊上轎,王玉梅臨上轎時,向施全擺了擺手,施全低頭目不斜視,只做未見。
方進石看著御使台的轎遠去,在施全肩頭拍了一掌道:「大哥,方才那個就是梅兒姑娘吧?」
施全正色道:「什麼梅兒姑娘,如今她是秦夫人了。」
他轉身又道:「兄弟先去這御使台做幾天試試看,若是不喜歡,再圖他路,雖只是個門童,可宰相的看門勝過七品縣令,能在內府之,可先熟悉一下門路了。」
方進石雖不願意失去自由自在的生活,去做一個小小的門童,可他也不願意這麼拒絕施全拉下面求來的差事,辜負了他的一片好心和努力,就想著先去看看再說。
施全過去結了帳,這頓飯可真不便宜,二人叫了輛驢車回去,方進石道:「我還不知道這位秦丞的名諱呢?」
施全道:「他姓秦名檜,字會之,江寧府人氏也。」
這句短短的話讓方進石目瞪口呆,腦半天緩不過來神,這方才一身正氣的和方進石喝酒吃飯大論品行的就是秦檜,方進石怎麼都沒想到。
施全看他驚訝的樣,奇道:「怎麼了?」方進石使勁搖了搖腦袋,道:「這人以後是個極壞的人。」施全大笑推了他一把道:「真是胡說八道。」
方進石知道施全會不相信,也不怎麼在意,他忽然想到一事,那就是和秦檜一起遺臭萬年的夫人王氏,王玉梅,她不就姓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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