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已經停止的雪,晚上又開始下起來了。
落雪無聲,街頭傳來了打梆聲,夜色已深,宅里線上正房的長窗還透出一片燭光。
桌前,方進石正抱了一本書湊在燭火下看的正入神,梁翠容慢慢的走過來,趴近了他道︰「這麼晚了你還在看書,準備來年考功名麼?」
方進石抬起頭來道︰「你覺得我有可能考麼?這書是秀王爺送給我的,一個遼國人寫的隨筆。」梁翠容道︰「這些天不見,你倒是好學多了。」
方進石合上書道︰「寫這個隨筆之人在金朝軍隊呆過,他這本書寫了很多金朝軍隊的事,他說女真軍最厲害的拐馬和鐵浮圖,只可惜這書沒有說是什麼樣的。」
梁翠容道︰「你關心女真人做什麼?還在想著柔服縣那個從七品校尉的官職?」
方進石搖頭笑道︰「那官太小了,我以後要做個大大的官,讓你也跟著威風威風。」
梁翠容走過來坐在他懷里,抱了他的脖道︰「我相信總有這一天。」她剛剛沐浴而來,頭發濕濕掃在方進石臉上,全身都散發著香味,方進石抽了一下鼻道︰「好香。」
梁翠容嘻嘻笑了道︰「這是三勻香,一寸金一兩香,我刻意買來討好你的。」方進石伏到她胸前衣服使勁聞了一聞道︰「真的好香。」梁翠容抱了他的臉親了一口,低笑道︰「這個香麼?」
方進石呵呵笑了道︰「這個當然更香了。」梁翠容端正身體抬了頭看著他道︰「我好看麼?」
方進石道︰「你都問過我不下萬次了。」梁翠容柔柔的道︰「你說嘛。」方進石重重點了點頭道︰「好看。」
梁翠容開心的伏在他胸前道︰「我最是喜歡听到你說我好看了。」方進石道︰「那我以後見你一次說一次。」梁翠容听他說這話很是高興,抱了他很久,低語道︰「真怕有一天你說我不好看了,不要我了。」
方進石听她這話似有所指,心想︰她還是什麼都知道了,嘴上卻說︰「我怎麼會不要你了呢。」
梁翠容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道︰「也不知何時我才能給方家生個傳承香火的孩。」
這個方進石其實一直沒意識到,現在听她一說,忽然恍然大悟,這個才是梁翠容最大的心結,以他自己的想法,兩個人才成親半年,沒有孩再正常不過了,她可能也是太心急了些,方進石摟過她道︰「時間還短,以後總是有的。」
梁翠容道︰「有件事一直未給你說,前年時我在寺求簽,大師解簽注說我‘虐氣太重,恐禍及後世’,只怕……」她看了一眼方進石,竟然不敢再說下去。
方進石初時還以為是什麼事呢,听她後來說不過是一個算卦的簽符,更不在意了道︰「這和尚亂說的,不過是嚇你一下然後騙你多捐些錢來。」梁翠容道︰「不是和尚,是比丘尼。」
方進石道︰「尼姑比和尚還會騙人,下次看到這尼姑,我定把她光頭打幾個大包,看還敢不敢亂說。」
梁翠容听他說的好笑,也不禁笑了一笑,轉而又嘆了口氣道︰「再過些時日,若真是如這比丘尼所言,你就再去找個二房吧。」
方進石心里一喜,道︰「當真?」梁翠容認真的點了點頭,道︰「你給我說自小父母雙亡,又沒有兄弟姐妹,你自小受苦去綢緞莊給人做伙計,也沒有個親戚照顧你,我們的兒女後代絕不能這樣了,總要家大業大,人多些才不受人欺負。」
方進石笑了道︰「若要兒女多些,你就要多生幾個了。」梁翠容低笑道︰「我那里能生許多來,找別的女人生也是一樣。」方進石道︰「那……那我找幾個女人你不會生氣?」
梁翠容吃吃笑了道︰「你有本事找多少個都成了。」方進石壞笑了道︰「是麼?」梁翠容看他神色,後悔話說的太滿,又道︰「可是也不能太多了。」
方進石追問道︰「不能太多了是幾個?」梁翠容猶豫一下才道︰「最多三個。」
方進石心頭狂喜,當真是如得了聖旨一樣,真想拍著大腿叫聲︰數目剛剛好。梁翠容看他眉飛色舞,罵道︰「三個少了麼?」
方進石趕緊抱了她道︰「夠了,有你一個都夠了。」他再不敢多說什麼,抱了梁翠容去親她耳朵,梁翠容听他說些肉麻話,低笑罵他,卻終是讓他抱了放上高床暖被,一堂春empy光無限。
第二天一大早,方進石從睡夢醒來,梁翠容早就起床不在身邊了,他拍拍腦袋,忽然想起昨夜還沒有給她提黃金綿和雲奴兒的事,趕緊一個激靈跳了起來,急急穿好鞋打開房門。
雪又下了一夜,不過此時停止了,幾只麻雀在雪地里跳著刨食,方進石四下看看,府里的人都被集到迎客的前庭,一共也不過**個人,梁翠容正挨著給他們發一些東西和錢財。
方進石知道她一向很會做人,從西北大老遠的過來,就算是這些下人,見面禮也是少不了的,連魏崇和鄧安也有,每一個人收到了都會說一聲︰「謝謝少夫人。」
這次梁翠容過來另外帶了兩個護衛和一個丫頭,雲內州府城解圍,劉成川派了人將劉浣青小姑娘接走,給他立了大功的這個四姑爺少不了獎勵的。
梁翠容看所有的人都領到了一份見面禮,向鄧安問道︰「府所有的人都在這里了麼?」
鄧安彎腰道︰「所有的人都在。」梁翠容道︰「那就好了,總莫要少了誰的就不大好了。」
她剛剛說完這句話,听到外面「 」的一聲,好似是什麼瓷器打破的聲音,這聲音在寂靜的早上听得十分明顯,梁翠容向外看了看到,問道︰「西面的院還有人?」
鄧安遲疑的不敢說話,向方進石看了一眼,方進石走了過來道︰「是黃姑娘暫住在這里。」
梁翠容回頭道︰「是哪一個黃姑娘?」方進石道︰「是秀王府的那位黃姑娘。」
梁翠容點了點頭道︰「哦,她怎麼住這里了?」
方進石道︰「秀王爺一定要給她找個人嫁了,她不願意就躲到這里來了。」
梁翠容看著方進石道︰「你倒是好心,那我去看看她。」
她自個一直向了西院走去,方進石自知早晚要見的,就跟著她一起去了,二人走到院門口時,就听到有女人輕叱之聲,轉入院,只見西院的房前空地上,黃金綿正使了一桿七尺長的鐵槍在雪地里練習武藝。
這鐵槍本是狄大將軍府的舊物,清理重新修建這里時,方進石讓人重新把槍頭擦亮配了槍桿紅纓,放在西院大門後,以防萬一有賊或者什麼要動手時應急一下,此時黃金綿在這雪地持槍習武,她淡青色的身影配以槍頭的紅纓,將地上的白雪不時的攪起落下,場面動作甚是好看,方進石不懂武藝,梁翠容也只是粗淺的學過幾天,二人站在門看這黃金綿練罷,將槍重重插在地上,直入雪地泥土,她練習一早上了,氣喘吁吁,臉上的汗水沾了頭發貼在額頭,她扶了槍身轉了頭看門口的方進石二人,目光平靜至極。
方進石看她使槍,雖不知她到底真正上戰場對陣的水平如何,不過總是比自己要強上百倍了,心想︰這黃姑娘會彈琴,畫畫寫字的水平一流,對醫術也知道一點,連使槍都使的這麼好看,人長的又不錯身段也好,怪不得秀王趙偁拿她當寶,定要找一個達官貴人的弟才配得上她了。
他本以為昨晚黃金綿回來時哭成那樣,會幾天不出房門了呢,卻不想今天一大早就看到她居然在這院雪地練槍,黃金綿看著他和梁翠容兩個,神情間竟好像不認識他們了一樣,既不笑也不說話。
梁翠容走前兩步道︰「黃姑娘,多日不見,秀王爺還好麼?」黃金綿平靜的道︰「他很好。」
梁翠容笑了道︰「以前一直對黃姑娘心存感激,想請來家坐坐,總是機會難遇,難得這次黃姑娘光臨,住得還習慣麼?」
黃金綿道︰「少夫人因何謝我?」在她听來,梁翠容是說反話了。
梁翠容道︰「黃姑娘忘了麼?之前是你從拉紅線,我夫妻才成的,我心一直是很感激黃姑娘的。」方進石在旁邊听了,想起那個時候在會盟山下的古田鎮,黃金綿多管閑事,說合他和梁翠容成親,當時黃金綿還說過如果他對梁翠容不好,不會放過他的話呢。
黃金綿看了方進石一眼道︰「他莫不會沒給少夫人說麼?」梁翠容奇道︰「他給我說什麼?」
黃金綿道︰「你問他吧,如果少夫人不喜歡我住在這里,我馬上就走。」
梁翠容看了一眼方進石,半天才轉向黃金綿道︰「沒有人不喜歡你住在這兒,無論你以什麼身份住在這里,只要他不趕你走,沒有人敢趕你的。」她說完這個話,向方進石道︰「走吧。」
黃金綿看著他們出了西院,呆了一會兒,將那槍從雪地拔出,憤然使勁的投出,槍身如流星一般飛向牆角的一棵大樹,槍尖沒入一半直刺入樹身扎在上面,黃金綿看著那槍身發愣,閉目呆立半天,才稍稍平息胸那一種傷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