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冉!從今天開始,要在這里展開全新的人生!所以,劉成杰,我~不~要~你~了!」
炎炎夏日的正午時分,整座城市被炙烤在騰騰熱氣的火爐之中,周圍不停穿梭的人流好似被艷陽吸去了精力一般,沉著張臉,如游絲頹背行走。
我,安冉,站在華麗的t大校門前,仰頭對著被太陽光照射得金燦燦的大學標語,大言不慚地立下如此豪言,並且雙手合十,虔心祈禱未來的四年里上天能夠大發慈悲,賜予我一場完美的邂逅。
「我說安冉,你就別再做一些不切實際的白日夢了,趕緊過來給我搬行李!」
林舒在我身後皺緊了彎月眉,朝我怒吼。盡管整個人被暴曬在強烈的日頭下,她優美的身姿依舊挺立,精致的臉龐被額頭上如珍珠般閃爍的點點汗水燻染得格外有韻味,她抬起右手優雅地將披散在左邊肩頭和後頸上的烏黑長發全部撩到右肩,從容得像是習慣了非洲生活的華裔。她不施粉黛也一樣清麗月兌俗的面容,和她身邊時不時匆匆走過的被粘膩的空氣以及汗水弄花了妝容的女孩兒形成了強烈對比。
「是,是我抱歉地搔了搔頭,屁顛屁顛地跑向站在出租車後備箱旁的林舒。
我們乘坐的那輛出租車停靠在大學門口,年過中旬的司機大叔手肘擱在搖下的車窗上,不顧身後逐漸排起長龍狂按喇叭催促著趕緊讓道的車輛,悠然自得地點起了香煙,等待著我們搬下行李,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我和林舒費力將最後一個大行李箱從後車廂里搬出,緊接著,林舒走到車窗邊,手指優雅地一個弧度,將司機大叔手中的香煙拿走,仍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大叔,如果你做不到一個互幫互助的良好市民,也請別在這里當個惹人厭的攔路石她的臉上笑靨如花,我卻從她的唇紅皓齒里清楚听到了磨牙聲。排著長龍焦躁難耐的司機們很解氣似的頻頻按響喇叭。
頭頂的烈焰似乎在我們身體各處都種上了火苗,哪怕只是極細微的一件小事,心情都會輕易升華至沸點,跟火山爆發一樣,不過一瞬間的事情,這是我最不喜歡夏季的原因之一。
林舒是我中學時代就認識的閨蜜,初中、高中一直都形影不離的分在同一個班級里,我們像連體嬰一樣如膠似漆,以至于高中填志願的時候,我們連商量都不用,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決定了未來的方向。
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我給她打去了電話,告訴她︰「姐兒們,看來咱們是真離不開了林舒在電話那頭對我哼了一聲,說︰「沒事,這都是命,我認了
我能猜得到,她說這話的時候,跟我一樣,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一切都顯得理所當然,同時,我也相信,她一定也和我一樣,拼命壓制著心里暗涌的喜悅。
t大是x市最著名的一所大學,林舒頭腦聰明,能考上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而成績差強人意的我,只能憑借自己還算不錯的繪畫天分勉強擠進藝術類的錄取分數線。其實,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能成功,不過是臨時抱的那只佛腳剛好抽筋罷了。
我和林舒兩手都拖滿沉甸甸的行李,吃力地游走在偌大的校區內。頭頂炎烈的日光將泊油路面燒灼得滾燙,所見之處無不彌漫著熾熱的燥氣,我不禁心想,如果我現在躺下去,會不會直接造成三級燙傷呢?
我開始在心底痛斥半小時前那個類似打了興奮劑處在飄飄欲仙的亢奮狀態下拒絕迎新生學長們的幫助,然後興高采烈手舞足蹈地拽著林舒說要觀賞沿途風景從而漫步到宿舍的自己。簡直就是自討苦吃嘛!如果不是之前悠閑的坐了幾個小時的長途火車的錯,不是看不慣那群如豬八戒般垂涎林舒美色的學長們的錯,那就是我吃飽了撐的給自己添堵,並且還順帶連累了林舒。我雖然心里感到很抱歉,嘴上卻並沒有要反省的意思,只是一味地對著林舒頭頂上那團顯而易見的火光變本加厲地添油。
「真是的,這學校也大得太離譜了吧,從校門到宿舍到底是有多遠的距離啊
一向注重形象的林舒終于把持不住了,開始粗魯地擦拭額頭上的汗珠,背也微微弓起,換做平常,她肯定會狠狠數落我一頓,我本來已經在大腦內啟動了左耳進右耳出的安全裝置,識相地低下頭準備接受劈天蓋地的責罵,可等來的卻不是我想象中的大聲怒吼,看來林舒是真的感到疲累了,因為頭頂火熱熱的艷陽,也因為我的愚蠢累到她連發小脾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冉,拜托你別再抱怨了,省點氣力趕緊先找個人問問路吧
「你也不看看,這滿大街都是拖著行李的新生,哪有人顧得上我們啊,不行了,還是先休息一下吧說完,我仿佛剛月兌離虎口的兔子迅敏地鑽進路邊的樹蔭下,直接一坐在行李箱上。林舒順勢坐到我旁邊,從包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全然不顧形象地痛飲了大半瓶。我見情勢不妙趕緊把礦泉水搶過來,徹底喝了個底朝天。解決了嘴里的燥熱心情果然暢快了許多。
「舒,要是此時能出現一個絕世大帥哥幫我們擺平行李那該多好
林舒深深嘆了口氣,「冉,在我進行以下吐槽之前,我必須鄭重向你做出聲明,我這絕對不是在潑你冷水林舒故意擺出高中時人見人躲的魔鬼訓導主任的譜,左手食指故意在鼻梁上頂了一下,動作的熟練程度一度讓我有種具有魔鬼訓導主任象征的粗獷黑框眼鏡真掛在她美麗鼻梁上的錯覺。她高亢地清了清嗓子,對我沒完沒了地進行人聲攻擊。也許是因為方才灌進去的大半瓶礦泉水多少澆滅了她體內的燥氣,她姣好的面容和語氣都恢復成了常態。
「我說安冉,這種不現實的白日夢你究竟要做到什麼時候,花痴也要有個限度,大帥哥什麼的還是回到你的二次元世界去找比較好,那里滿大街都是,再說了,要是真出現了,一個花瓶能頂什麼作用,來個大力水手還比較實際一點,能夠一手就將這些麻煩物輕松解決掉,我也好樂得清閑……」
就在林舒意猶未盡地大吐槽水時,我捂著耳朵仰頭瞥了一眼高掛的火辣太陽,然後將頭垂得更低,我忍不住嘆了口氣,聲音比病榻上即將撒手人寰的病人還要虛弱,「舒,我覺得你直接潑我一桶冷水還比較實際一些
林舒不願再消耗無用的體力,終于閉上了嘴巴,周身半徑以內散發出沉重的陰氣。
就在我們似雕像般一動不動地冷眼旁觀與我們有著同樣遭遇的行人時,突然有人從身後重重地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二冉,舒舒,你們怎麼坐在這?」
我聞聲回頭,看到身後悠然自得的放大版臉孔,差點沒瞪瞎我的鈦合金眼,下一秒鐘,我驚愕地從行李箱上蹦了起來,如果我說我當時的眼楮已經瞪大到無法再大甚至是能感覺到眼周的皮肉輕微扯動的程度的話,你可別不信,因為在這撞到吳旭然的幾率就跟偶然撞見隕石墜落的現場直播是一樣兒一樣兒的。
「這是我該說的台詞才對吧,吳旭然同學說這話時,我是攢動了體內所有的暴怒因子配合著丹田運氣產生的共鳴用盡全力咆哮而出的。
「哦,我只不過比你們早一天到而已
「你少給我裝傻了我轉頭看向身邊的林舒,「舒,你也趕緊說他兩句
我原以為林舒的表情也一定跟我一樣,卻沒想到她在意的那個點卻是……
「二然,我向你警告過多少次,讓你別喊我舒舒的,叔叔,叔叔,很難听好吧在經過了幾分鐘的說教之後,林舒終于自覺地將話題轉回到正軌上,「話說回來,二然,你爸不是要為你花大錢上北京的大學嗎?為什麼會在這里?」
瞧,震驚的不止我一個吧。
「就是,你是哪根筋給堵住了?」
「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我有可能還會跟你上同一所學校也不說定,是你自己不相信,我有什麼辦法
看他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聳了聳肩,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我更加來氣,「那種話是人都不會信的好吧,明明有更好的大學不去上,偏偏……」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吳旭然的手狠狠按住了嘴巴。
「冉,你不是說過要重新開始新的人生嗎,我認為你還是多注意點形象比較好哦
我粗魯地打掉吳旭然的手,對著他咬牙切齒,「你少給我岔開話題,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可不敢保證我不會將你就地屠殺!」
「我這不是不想讓我爸浪費他辛苦存下來的養老金嘛,自己能力不足考不上我爸期望的大學也是沒辦法的事,其實這間大學已經很好了,這里離家只要四個小時的火車,還能以優等生的身份領獎學金,一舉兩得,多好。所以你也別這麼計較了,再說了,我擔心沒有我,你的生活會很無趣呢
我狠狠地撇了吳旭然一眼,「這你不用擔心,我還有林舒呢
「該讓我說你們什麼好呢?這大熱的天,有這興致吵架,還不如趕緊做些正事。旭然,行李就拜托你了林舒仿佛大小姐指使手下,理所當然地將全部行李交給吳旭然,自己身上只斜掛著一個包包。
就在我無言以對地重新坐回行李箱上時,吳旭然突然二話不說地用力抬起我正用來當凳子坐的箱子,我就這麼被硬生生給甩了出去,可憐我的縴縴**和灼熱的柏油路面來了個親密接觸,燙得我下一秒立馬反射性地彈跳起來。霎時,我的腦海里快速整理出有生以來所知道的所有怒罵的詞組,擺起潑婦罵街的架勢才剛要開口,就看到吳旭然左右手都拖滿了行李,以一種極度怪異的姿態在急速飛奔,我更怒了,以前所未有的沖刺速度追了上去。
「吳旭然,給我站住,你這家伙,我決不輕饒!」
然後,我听到身後遠遠地傳來了林舒的咆哮聲︰「安冉,回來,還有剩下的行李
吳旭然是我從小玩到大的藍顏知己,178公分的縴長個子,眉目清秀,個性溫和,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住在我家隔壁,加上兩家家長的好關系,我和僅僅只大我一歲的吳旭然被理所當然的湊到了一塊。雖然兩家父母都很希望我們能夠兩小無猜喜結連理,可是不知為何,兩小無猜的吳旭然和我都絲毫沒有往喜結連理那方面考慮過,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更不會有,這是某天我和吳旭然面對面深切會談之後得出的結論。雖然我倆平時性格處事的步調總是相反,可在這件事情上卻意外地不謀而合,憑什麼一個是母的,一個是公的就非得湊成一對不可呢。于是我和吳旭然達成了共識,一向從小到大被家長撮合在同一所托兒所、幼兒園、小學,以至于初中都形影不離的我們決定高中選擇不同的學校就讀,以示抗議。
本人從小就是個野孩子,無論男孩女孩都能打成一片。而吳旭然從小就是一個三好學生,大院里公認的優質品種。每次開家庭會議我媽的訓言說的最多的就是︰「你看看人家旭然每次都會說得我啞口無言,然後第二天我就會去找吳旭然泄憤,他每次都不反駁,只是乖乖地受著。小時候覺著他這樣的個性很娘,但後來才發現其實這也算是另一種男子氣概。
後來上了初中,只要我每次闖禍都會把吳旭然拉出來墊背,期間的日子他終于被我這個調皮蛋整得也有了脾氣,吵架的次數日漸增多,不過每次吵完的隔天又都不計前嫌的和好如初,這種事,對我們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雖然他也會有嫌我麻煩當我累贅的時候,但每次只要我被欺負,他都還是會第一時間沖出來挺我。
上了高中以後,吳旭然天生的一副清秀皮囊越來越容易招蜂引蝶,因此,我就成了他每次拒絕女生告白的工具,我們這樣相互利用的關系就這麼一直持續到了現在,說好听點,是青梅竹馬,說直白一點,那就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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