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舒回宿舍的路上,路過舊教學樓,發現一名可疑男子正鬼鬼祟祟地蹲在草叢里,只露出眼楮以上的部分渾然忘我地不知在偷窺著什麼。可疑男子的背影看起來有些熟悉,我悄無聲息地走近一瞧,竟然是吳旭然。我趁他不注意,慢慢走到他身後,故意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像背後靈一樣幽怨地叫他名字︰「吳~旭~然~」
吳旭然是真的被嚇到了,肩膀抖了一下,屏住呼吸,條件反射地轉過頭,發現是我,他才撫著胸口松了口氣。看他驚慌失措的模樣,我不由得放聲大笑,吳旭然見狀,慌忙用左手捂住我的嘴巴,不讓我發出任何聲音,我玩命地掐著他的手臂,被捂住的嘴巴無法放肆地呲牙咧嘴,只能含糊不清地吐露著︰「你丫兒想謀殺嗎?」吳旭然豎起右手食指擺在唇邊,一個勁地朝我使眼色示意我安靜。接著林舒走了過來,低頭小聲問他︰「旭然,你鬼鬼祟祟的在這干嘛呢?」
吳旭然放開捂住我嘴巴的手,轉過身指了指正前方的教室窗戶。
我和林舒學著吳旭然的動作,鬼祟地半蹲下,眼楮朝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視線正對上我系藝術樓的美術畫室,而且是我班的畫室,我清楚地看到站在窗邊的簡潔和韓偉斌。只見韓偉斌的嘴巴不停地一張一合,肢體還配合地在空氣中大幅度比劃,模樣略顯激動。他對面的簡潔保持著低頭的站姿一動不動,冷漠地不多看眼前人一眼。兩人談話不像談話,吵架不像吵架,氣氛詭異得很。受了畫室里的氣氛的影響,就連我周圍都開始覺得陰風陣陣了。
林舒突然發出奸笑聲,四周陰風開始彌漫出一股邪氣,嚇得我雞皮疙瘩都縮了回去。
林舒笑完,擺出一副江湖術士慣有的奸詐嘴臉緩緩說道︰「哼,我就說了吧,居心不良!」
我想起林舒方才跟我說過的話,又警惕性地看向畫室窗口,只見韓偉斌抓著簡潔的肩膀,言語間似乎更加激動了。吳旭然拳頭攥緊,起身想要沖出去,硬是被林舒攔了下來。我和吳旭然一樣,也有些看不過去了,趁林舒忙著降服吳旭然,間不容發地起身沖了出去,誰知剛跑半道,就看到簡潔憤怒地抬起手,緊接著清脆的巴掌聲傳入耳朵,我停下腳步,難以置信地楞在了原地。
當天晚上我才從簡潔那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在之前的籃球友誼賽上,那位和簡潔的前男朋友林文宇搭話的女生,也就是一度被我看成是簡潔情感的第三者,名叫徐嫣,是韓偉斌交往了多年的女朋友。而我的猜測也沒有錯,林文宇與徐嫣的確有一腿,兩人在大學里是同一個系的同學,在中間人的撮合下,雙方互生情愫,所以在體育館里兩人深情相對的一幕是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而那一幕恰好也被當天在場的韓偉斌看在了眼里,很快便察覺到了女友的不忠。簡潔和韓偉斌雙雙被甩均是在籃球賽過後的第二第三天,就如同商量好的一樣。
面對苦心維護了多年的情感蒙上了背叛的陰影,韓偉斌氣躁,憤恨與不甘與日俱增,無法責難心愛之人,只能將責任全部歸咎于林文宇身上。韓偉斌從徐嫣那得知簡潔就是林文宇前女友的事是在燒烤的當天早上,得知真相後男性尊嚴作祟,不甘心就這麼任人魚肉,于是心生歹念,企圖追到簡潔從而報復女友的背叛,而全然不知情的若琳卻無意中促成了他與簡潔認識的契機,于是就有了燒烤那日韓偉斌對簡潔百般殷勤的嘴臉。無奈的是,簡潔的淡漠比他想象中的要難搞許多,韓偉斌沒轍,只能趁簡潔單獨在畫室時找她談話。一開始先是裝作對她很有好感,向她表白,讓她動心,得到的卻是洞察力極強的簡潔的直言不諱,韓偉斌窘困的同時卻也不得不將事實全盤托出,抱著如果是有著相同處境的簡潔的話興許會明白並且支持他的作法的幻想。可惜,他太低估了簡潔的情商。
我們躲在草叢里看到的後來一幕,是一向安逸地活在自己小小世界里的簡潔毫不留情地對韓偉斌說的一句︰「既然被拋棄了就要有被拋棄的自覺,不管你願不願,這都是事實,無論你怎麼做都無法改變得了的事實
韓偉斌不服氣,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憤怒,而那些激烈的話語在簡潔的耳中只不過是將丑陋的嫉妒合理化的強詞奪理罷了。
簡潔為了安撫韓偉斌的憤怒,說出了與其怨懟已經成為過去的人,還不如多多看看身邊關心你的人,比如若琳。處在氣頭上的韓偉斌無意識地月兌口說出若琳什麼的我才不在乎的氣話,才讓一向乖順的簡潔一反常態的暴力相向。外表比任何人都要冷漠,內心卻比任何人都要重視情誼,這就是簡潔。
為了讓吳旭然安心,隔天中午我將他約到學校咖啡廳,一邊啃著面包,一邊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吳旭然听後並沒有松一口氣,反而眉間堆起了皺紋,愁上加愁。
「對了,最近怎麼都沒見陸堯和你一起?」
為了不讓吳旭然繼續消沉下去,我刻意轉移了話題,可為何想也不想就提及陸堯,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吳旭然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撇去臉上的愁雲,對我發出邪魅的笑聲。那笑聲像是要穿透我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孔,令人不寒而栗。心里鬼怪作祟,自己露出破綻擺手解釋道︰「你不用在意,我不過是隨便問問而已
「我又沒說什麼
吳旭然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犀利眼神,讓我心里莫名的不舒坦。
「陸堯從開學開始就忙著應付新來的學妹,去年剛認識他的時候也是這樣,被女生圍得水泄不通,按理說以他那冷酷的個性,那些女生纏個幾天也就知難而退了,不過最近他卻和一位名叫趙媛的女生愈發親近了起來
我越听越不爽,巴不得趕快失憶,好忘掉吳旭然說的話。
「你跟我說這干啥,他和哪些人交往跟我又沒關系
「我看你一副想知道的表情,就索性全告訴你,省得你日思夜想的。哎呀,說曹操,曹操到
吳旭然說完朝我背後揮手,大喊一聲「陸堯」。我直起身子,心想矜持點,不能輕易受到擺布,身體卻背道而馳,自然而然轉過頭去,那一刻,表情瞬間僵硬了。
陸堯正在吧台點單,身邊還帶著個嬌俏可人的女生。與陸堯認識以來,除了我們606室的四大美人之外,就沒見過他身邊有過其他的女生,想必那應該就是吳旭然所說的那位新生美女趙媛了。
陸堯听到吳旭然的聲音也朝這邊揮手響應,然後接過服務生手里的咖啡遞給身邊容顏嬌羞的女生,兩人並肩朝我們走來。
我撅起嘴暗暗咒罵了句「偽紳士」,然後繼續埋頭啃手里的面包。
「旭然學長,難怪你剛怎麼都不肯跟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原來是有約會呀
听著那位女生嗲里嗲氣的台灣腔,我整個寒毛都立了起來。要知道,我最看不慣的就是長得可愛卻還要變本加厲裝可愛的女生。
吳旭然陪著笑臉說︰「誤會了誤會了,我怎麼可能跟個‘男人’約會呢
我揚起下巴狠狠瞪了吳旭然一眼,他眼神閃躲故意不正面看我,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在桌子下用力踢了他一腳,看著他強裝鎮定卻又因疼痛而扭曲的臉,真是大快人心。
「什麼嘛學長,對美女出言不遜那可是你的不對哦
我側目看去,只見那位女生緊緊挽著陸堯的胳膊,笑得一臉燦爛。臉上假惺惺地擺出在咖啡廳工作時老板娘培訓出的完美笑臉回應夸贊,卻因為客觀因素從而導致的負面情緒使得我仍是無法對之懷抱好感。
「旭然,我先走了我放下手里吃到一半的面包,用力敲桌起身,轉身剛要走卻被從一開始就站在我身旁的陸堯擋住了去路。我甩給他一個‘讓開’的眼神,他卻像木頭似的紋絲不動。他看著我,嘴唇輕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擺好姿勢與他對視,靜等他開口,才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我就已經失去了耐性,轉身從椅子的另一邊揚長而去。
雖然我經常會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耍些莫名其妙的性子,但這次的原因我卻很清楚的知道是因為陸堯,盡管剛才他什麼話都沒說,什麼事都沒做。
回到畫室,我將悶氣全部撒在畫筆上,看著被糟踐得滿目瘡痍的畫紙,心里的燥熱才勉強得到緩解。肚子咕嚕嚕地叫,後悔剛才不應該那麼沖動的棄面包而去。我泄氣地耷拉著腦袋,想著去小賣部隨便買點吃的去吧,就感覺到有什麼柔軟的東西砸中了我的手臂。
「面包?」我一邊模著手臂,一邊拾起落在桌上裹著包裝袋的面包,起身看到站在窗外,正倚著窗台看著我的陸堯。
「看你一副饞蟲侵體的樣子,那是我剛買的,吃吧
「你就為了送這個特意跑來?」
陸堯听到這話馬上不樂意了,譏笑一聲,一本正經地說︰「別開玩笑了,我不過是剛看你吃的那麼少,正好路過就大發慈悲給你帶點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覺得他逞強的樣子沒有以前那麼討人厭了,甚至還多了幾分可愛。我噗哧笑了,對他說了句謝謝。
他似乎很介意我的笑,轉身背對著我抱怨道︰「你們女生就是奇怪,明明剛剛還莫名其妙的低落,轉眼間就被區區一個面包給治愈了
「那還不是因為你不經意間月兌口而出的話,下一秒卻懊悔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我?」他歪頭指著自己,眼神里閃爍著曖昧的色彩。
這下好了,該怎麼圓呢。
「對啊,你,就是因為你,那個,不想看到的人突然出現,影響了我的食欲,否則我也不會情緒低落了
「原來是這樣啊陸堯帥氣的臉上掠過一抹失落,很快便被笑容所取代,「不打擾你了,我回去睡午覺了
看著陸堯離去的背影,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劉成杰的影子,那一瞬間,心髒仿佛被人狠狠地掐了一下,又甜又苦的情緒交織出莫名的感傷。我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想攔攔不住,想叫叫不出。我承認我對陸堯的情感正逐漸萌芽,可我卻沒有勇氣任由它肆意生長。老話說的好,「愛過方知情深」,我嘗過那種滋味,嘗過猶如藤條從心底里蔓延而出,密布到身體每一個角落的甜蜜與苦楚,我不願它再緊緊地將我束縛,更不願它再一次將我摧毀。
中午空蕩的體育館里,陸堯和吳旭然正揮汗打著一對一的籃球,盡興時,陸堯擺在長椅上的手機突然響起,鈴聲是我和他都很喜歡的那首melodylane,laineylou優美婉轉的嗓音在偌大的體育館里顯得格外的飄渺。
陸堯拿起電話,猶豫了幾秒才接起,簡單說了幾句之後便掛掉了。
吳旭然一邊拍打著籃球一邊走到陸堯的身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嬉皮笑臉地開玩笑說︰「又是哪個女生打過來的?」
「是我哥特地打來通知我他下個月就會回國,和女朋友一起,說是回來之後有登記結婚的打算陸堯收起臉上的笑容,毫不憐惜地將手機撂到椅子上,「砰」聲久久回蕩在體育館內。他搶過吳旭然手里的籃球,倒退著走到球場中央,笑笑說︰「不管他,我們繼續
「這不是好事嘛,怎麼你都不高興
陸堯牽強一笑,轉身背對吳旭然,走了幾步,一個華麗的三分投,球重重擊打在籃筐上被反彈了回來,眼神追逐著滾球的路徑,無力地搖了搖頭,「他們在一起好多年了,對我來說,早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來,我們繼續打
在經過一連串事件之後,606室有好長一段時間都陷入陰郁狀態。林舒的煩躁、簡潔的苦惱、若琳的打擊、還有我那漂浮不定的思緒。深深陷入泥沼的我們,頻頻用︰「哎喲,你也陷進來啦」「是啊,真巧呢」的眼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打算自救,也沒有人想過要救人,大家心照不宣地什麼都不做,什麼也不說,就這樣煩擾地過著沉悶的每一天。明明天下太平,歲月靜好,明明生活無慮,衣食無憂,可就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成日無病。
自那日在畫室與陸堯不歡而散之後,我和他就好似回到了最初相遇時的狀態,不,應該說比最初還要差的狀態。兩人再沒近距離打過照面,因為早在遠遠見到對方時就已經默契地各自繞道走開,簡直就像兩個仇家刻意立下「不許再見」的契約。雖然平日里鮮少有在私底下聯系,也沒什麼非見面不可的理由,可偏偏就是這樣理所當然的疏遠讓我打從心底衍生出的莫名惆悵感日復一日累積得愈發濃厚。
吳旭然一開始會像醒腦劑一樣的在我耳根邊上有意無意地提起陸堯,小到掉了一根頭發,大到和趙媛牽手,字字詳盡。這個將我思緒攪成米糊的罪魁禍首竟然還敢悠然自得地談情說愛,我不知在心里咒罵了多少遍。
大二上學年過半,我慵懶地躺在床上,心里積壓了許久的煩悶隨著期中考的結束仿佛已經變得不那麼膠著了。難得放松心情的我,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夢里,我見到了陸堯,他微微上揚的嘴角和那仿佛能夠洞悉一切的犀利眼神在逐漸向我逼近,他低下頭,呢喃細語,曖昧的呼吸蠱惑地拍打著我的耳垂,聲音太小,我無法听清。我問他說了什麼,他朝我壞壞地笑。當他再一次低頭附在我耳邊時,一連串重重的敲門聲把我從夢中拉回到了現實世界。我裹著被子,像條蚯蚓一樣不耐煩地蠕動身子,朝著聲音來源處抬起頭,不情不願地睜開眼楮,只見林舒正不耐煩地猛力敲打洗手間的門,嘴里比手上功夫更加不甘示弱地叫嚷著︰「若琳,你霸著洗手間都快一個小時了,就算扒皮拆骨也都足夠洗上好幾個回合了,我不管你現在是光著還是果著,總之趕緊給我滾出來,否則老娘的膀胱就要憋爆了
若琳在洗手間里持續吶喊了五分鐘的「快好了快好了」才慢悠悠地打開了門,而在那之前,林舒早就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隔壁宿舍借廁所去了。
若琳將門打開一條縫,跟入室行竊的盜賊似的眼 轆透過細縫小心翼翼地四周打量,確認林舒不在,這才敢把門打開。她的頭上、身上都裹著白色的毛巾,嘴里哼著不著調的歌曲,悠然地左右晃動身子,對著鏡中的自己好一陣打量,明明直到昨天前都還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今天看上去卻是心情格外的好。我忍不住好奇地調侃道︰「怎麼?打興奮劑了?」
若琳不回應,對著鏡子擺弄著她那頭不長不短的頭發。就在我放棄想要重回睡夢之時,若琳已經雙手抱胸站在了衣櫃前,好半天才回了我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冉,你來幫我看看我到底該穿哪件比較好
「干嘛?要去約會?」
若琳再一次無視我的問題,從衣櫃里頭拿出一件粉色吊帶長裙比劃在身上,在鏡子前風騷的搖晃著裙擺,轉身問我︰「你覺得這件怎麼樣?」
若琳腿長,按理說是很適合穿長裙的,可不管我怎麼看,都有種穿越了的錯覺,也許是平日里看多了她隨意的中性打扮,突然間一副悶騷的小女人模樣,實在是無從適應。我模著下巴,品頭論足地眼神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然後擺起譜字正腔圓地說道︰「嗯,這件真真是極好的,哀家很是喜歡
若琳滿足地對我拋來媚眼,我又繼續饒不死心地問︰「是要跟誰去約會呀?跟我說說嘛
「是韓偉斌啦,他約了我晚上去看電影
我驚訝地起身,繃著正兒八經的臉色,快速走到若琳面前,「你們在一起了?」
若琳的眼珠順時針轉了一圈,然後定定地看著我,嬌嗔地說︰「應該**不離十了吧
「你怎麼能相信他?你忘了他之前還追過簡潔的嗎?」我用力搖晃若琳的肩膀,她的腦袋配合著前後晃動。
「可那並不是認真的啊,事情的原委你不也知道嗎,再說了,我和韓偉斌現在只不過是以交往為前提相互了解一下而已,潔也說過讓我給他一次機會的
盡管我心里仍存有一絲疑慮,可在理不清是偏見還是誤解的情況下,我只能尊重並且支持若琳的決定。換個角度想想,若琳的苦戀重遇曙光,身為好友的我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是,我甚至飛速翻閱腦海,找出許多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地案例,逼勸自己要大度,可若琳卻馬上換了副嘴臉,陰險的小人模樣,湊到我面前奸邪地說︰「而且,李逸不是他好朋友嘛,這麼一來,我報仇也方便了許多我開始同情起韓偉斌來了。
黃昏的第一道霞光刺破沖雲,若琳一襲粉色吊帶長裙搭配白色針織小外套,讓簡潔幫她化上淡妝,再穿上向林舒軟磨硬泡借來的高跟鞋,成功化身為名媛淑女前去赴約,如果她能hold住她那大嗓門和粗個性的話,今晚一定會是一個難忘之夜。
第二天早上睡醒,我習慣性地說了聲「早上好」,明明是周末卻沒有人回應我,還以為今天終于不是我最後一個起床了,從床上起身才想起來,簡潔昨晚說過國外留學的表姐要回來,一大清早司機就來接她回家了,林舒好像說過會搭順風車到市里去買東西,而若琳那和昨晚出門前一模一樣的凌亂床鋪證明了她整夜未歸的犯案事實。
我放在床頭的手機,指示燈忽閃忽閃的,拿起一看,竟然是劉成杰凌晨兩點發過來的短信。我從容地打開短信,心里暗諷他那千篇一律的時間差。
短信的內容是︰我定了今天下午x市出發到北京的火車票,我決定在那開始我新的人生,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最後再見見你,哪怕只是一眼,我真的很想見你。
其實早在上個月,我就已經從吳旭然的嘴里听說了劉成杰的事,那時吳旭然說的只是他打算要離開,當時我還很不以為然,猜想肯定又不知整的哪出苦肉計,卻沒想竟這麼快就付諸實現了,當真讓人始料未及。我鼻子泛酸,究竟是喜是悲,已經搞不清楚了。
正午時分,我穿著簡單的t恤加牛仔短褲,矯健地躲著烈日游走在各個樹蔭底下,心里焦躁地埋怨著如盛夏般的十一月天。
我和劉成杰的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大學附近的一家經營時間比我年紀還長的小飯館里。
我站在飯館門口朝里四下環顧,眼神選中角落靠空調的位置,一來為了涼爽,二來吵架總不至于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坐下後我遺憾地發現,立在那的嶄新空調竟只是一件擺設。
這里的老板是一位年過四十的歐吉桑,頂著碩大的啤酒肚,端著兩杯涼白開朝我們這邊走過來,那步履蹣跚的模樣像極了懷孕五個月大的孕婦。我一邊用手扇著風,一邊催促身旁等候點餐的老板開空調。老板站著一動也不動,望著我的眼神充滿了哀怨,「小姑娘,你看看我這店里,吃飯的除了我另一桌的朋友之外,可就只有你們這一桌啦,現在世道這麼不景氣,能省一點是一點啊
「老板,想要致富靠摳是不行的,不敷出何來的收獲呢,您瞧瞧這街上開的店,規模一家比一家大,裝潢一家比一家贊,再看看您這……嘖嘖嘖,現在別說年輕人了,就連上了年紀的阿婆都懂得涂脂抹粉追趕潮流了,您這老店也該改革改革了,否則遲早會敗在您的算盤下的
听完我的話,老板鐵青的臉五官都擰在了一起,敢怒不敢言地瞪著我,因為擔心難得的客人會拂袖而去,只得拉下臉說︰「要不我把頭頂的風扇開了吧,這樣兩全其美,好嗎?」
我知道多說無用,于是全然不顧老板的反對走去直接按下空調的開關。老板雖然不爽,但也沒再多說什麼。坐我對面的劉成杰安慰了老板幾句,然後打發了去。
劉成杰看著我,捂著嘴使勁憋住笑意,「你這是怎麼了?不開心也犯不著拿老板出氣吧,你要是不喜歡咱們換一家店就是了
我之所以選這家店是因為這里人少,若是氣氛不對時,還可以毫不顧忌地大罵或大哭。雖然想這麼直截了當地對他說,卻還是用理智強壓了下來。
我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空調的涼風多少將我燥熱的情緒吹緩和了一些。
「你怎麼了?感覺像變了個人似的
我翹著腿,直直地看著他,覺得這個場面有些滑稽,有種想要大白天下的沖動,「阿杰,我們交往了這麼久,可你卻一點都不了解我,你知道嗎?我在你面前的溫順其實都是裝出來的,那時候面對第一次的心動,我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一樣不知該如何是好,想到電視劇里的男主角都喜歡溫柔如水的女孩,所以我才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偽裝著,你根本不知道,在你對我說出分手的那一刻,我有多麼的輕松,這才是真正的我我看著劉成杰,語氣比剛才對著老板時要平靜得多。
劉成杰雙手抵著額頭,什麼也沒說,我很好奇他低著的頭下究竟藏著怎樣一種表情。
我故作輕松地問︰「想什麼呢?」
劉成杰慢慢抬起頭來,我想,「愁雲慘霧」大概就是他表情的真實寫照吧。
他空洞洞的眼神望著桌面,搖搖頭,嘴角牽起一抹苦笑,「我在想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當時身在其中並不覺得,如今回首才發現,我們能回憶起來的美好竟然那麼的少。如果當初你能對我多埋怨一些,多任性一些,如果我對你能夠多寵愛一些,坦誠一些,如果當時的我們都能用最真的自己去面對對方,結局是不是就會不一樣呢?」
大多數無法接受現實的人都是這樣,喜歡用許許多多的如果來充當救贖,好填補自己腦海中的蒼白假想,可惜,即使再多的如果都已無法挽回那被深深定格在歲月年輪里的名為過去的記憶。
「你為什麼不想,如果當初我們不曾相遇,那該多好我呆呆地看著牆面,絕決的話語听不出任何一絲情感的波動,心里如同那面牆,早已劣跡斑斑。
「冉,你也並不了解我不是嗎,你看得出來嗎?其實我很自卑,喜歡林舒時就自卑的不敢告訴她,等終于喜歡上你時,你卻來這上了大學,于是我的自卑越來越嚴重,我不斷的說服自己收起玩心,每天堅持打兩份工,白天在超市當收銀,晚上在酒吧當侍應生,計劃著有朝一日存夠了錢就帶你離開這里展開我們新的生活,想著終有一天要做一個配得上你的男人,可卻因此失去了你。我很差勁對吧?我自己都這麼覺得。現在難得我老爸洗心革面了,我不用為他操心,也不用成天過著膽戰驚心的日子了,所以是時候該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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