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青春譜一曲葬歌 第十一章 大家長

作者 ︰ 寞寞安

夜晚的夜空清澈如水,經過連續幾天雨水的沖刷,一塵不染地柔亮度簡直勝過被擦得 亮的光滑皮鞋面。我坐在吳旭然家的陽台上,喝著他爸爸為我們沖泡的鐵觀音,吃著他媽媽親手做的煎餅。吳旭然知道我不愛喝茶,問我要不要換一杯果汁,我說不用,偶爾喝喝茶也不錯。

簡潔似乎心情不錯,我和吳旭然無聊得沒話找話說的時候,她全程都在乖坐著微笑傾听。從她臉上明擺著的醉人嬌容,不用她說我也能看得出來,她已經深深喜歡上了普通家庭的生活氛圍。我心里開心極了,得意忘形地多嘴調侃他們︰「你們這對新婚夫妻打算啥時候生個大胖小子給我們玩玩?」

我話一說完,簡潔立刻收起笑容垂下了頭,我以為她是在害羞,可仔細打量卻又覺得似乎有些嚴肅過了頭。吳旭然的表情也有些尷尬,樂呵呵地摟著簡潔的肩膀近似敷衍地對我說︰「這有什麼好急的

擺在桌面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陸堯。吳旭然看到桌上手機的來電顯示,笑話我說︰「看來某人又要煲電話粥了其實吳旭然不知道,整個假期里這還是陸堯主動打來的第一通電話。明明應該生氣他不聞不問,但心里的喜悅還是佔了上風。在接電話之前,我刻意清了清嗓子,努力不讓情緒表現在臉上,以免又讓吳旭然看笑話。我接起電話,平淡地說了句「喂」。

「冉,在家過得還好嗎?」

陸堯的聲音听起來似乎有些疲憊,難道上流家庭過春節都這麼遭罪的嗎?「嗯,還好

「我很想你,你有想我嗎?」

情侶間的場面話,不能當真,否則氣勢就軟了。我心里琢磨著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才能既不破壞兩人之間的感情又能讓他听出我的不滿,猶豫之際,坐在我對面那對小情侶用直勾勾的眼神不停盯著我瞧。當著他倆的面我又不能表現得太矯情,只得無奈地回了句︰「嗯其實我的潛台詞是︰既然想我又為何久久都沒有一通電話。

「冉,我外公明天晚上的飛機回加拿大,你能不能提早一天回來,他老人家想見你

敢情他是因為這個才主動打來的電話。我心里不爽,想也沒想就坦言拒絕︰「不要

他似乎很不滿我的直接,委婉地責備說︰「冉,那畢竟是我外公,即使你多不樂意也都好歹給我個面子

簡潔見我臉色不對,探頭過來問我怎麼了。♀我捂住麥,小聲在簡潔耳邊道出了實情。簡潔勸我說︰「陸堯是從小跟著他外公長大的,感情比他父母還要好,他既然要見你,想必是有重要的話想跟你說,你還是去吧吳旭然也在一旁提醒我不要意氣用事。其實我心有不甘,對我父母的約定他可以輕易反悔,為何他的家人想要見我,我就非得屁顛屁顛地照他們的意願去做。這些想法我沒有說出口,因為一旦說出口就意味著用鑽機在我們的感情牆上鑽出一個大洞。我平心靜氣地對陸堯說︰「等我想想再給你答復

我將事情告訴了爸媽,連他們也贊同我去。老爸說對方是家里的大長輩,既然主動邀請了,不去的話會顯得我們教養不好。老媽在身旁連連點頭,我更沒有不去的道理了。我說我明天一早過去,吃頓飯花不了多少時間,中午就能回來。老媽不讓,說後天就要開始上班了,沒必要再奔波勞累影響新年第一天的工作質量。其實,我回來主要是為了多多寬慰和補償未來好長一段時間不能陪伴在他們身側的日子,可是最後卻是我從他們那得到寬慰,和孩子一樣,無任何區別。

約定的見面時間是中午十一點。陸堯說要開車來接我,我說沒必要多走這一遭,坐快車就很方便。早晨的霧氣很大,為了避免人流高峰時段,我刻意早起到車站買最早一班的車票,可是因為霧氣不方便通行,原本預計六點出發的早班車一直等到八點鐘才離開車站。本來是打算提前到給第一次見面的長輩留個好印象的。這下是徹底泡湯了。

中午十二點,比原定約好的時間晚了整整一個小時,我走出車站,著急忙慌地等候在出租停靠點的長龍最尾端,看著身後排得越來越長的隊伍,我心想要不讓陸堯來接吧,掏出手機才想起昨晚忘了充電,從家里出發到車站時手機早就已經關了機。我沮喪地垂頭,找個公用電話吧,又不舍得排著的位置,問前後的人借手機,他們都一副老狐狸的態度不理睬我,什麼叫世態炎涼,我算是深切體會到了。

前方每開走一輛出租車我就會看一次腕表,就在我的排列數從十位晉升到個位時,中途有一個背著尼龍大袋蓄著胡碴子的中年歐吉桑從車站里頭奔了出來,他直接擠掉前面第一位背上背著大背包類似高中生的女子,如老鼠竄洞般的猥瑣動作迅速鑽進了車里。女高中生似乎脾氣很好,並沒有與他計較。她的淡然我可以理解,畢竟等下一輛出租車停站還是她的,可對于龍尾每秒都有好幾人拉長隊伍的人們來說,這就意味著要多等上幾分鐘甚至更久。♀我氣得直跺腳,咬牙切齒地對著絕塵而去的那輛搭乘著插隊鼠的出租車大爆粗口,前後幾個人也都憤憤不平地小聲抱怨。

到達本市赫赫有名的五星級酒店門口,我下了出租車,提著大袋行李像風一樣飛速掠過了朝我彬彬有禮伸出手的接待帥哥,進到酒店又將迎賓小姐甩在了腦後,最後停在酒店大堂慌亂地張望,緊接著直奔醒目的電梯間。

我幸運地趕在了電梯門關上的前一秒鐘安全上壘,弓著背不停地大口喘氣,身邊幾個穿戴得體舉止雍容的男士女士瞟了我一眼,然後嫌棄地別過眼。

電梯很快到達五層的豪華中式餐廳,陸堯就站在餐廳門前等著我,他跟我一樣,眼神時不時地瞅向腕表。我照了照電梯里的壁鏡,將先前因風風火火趕集一般的速度導致的凌亂衣服和頭發梳理整齊,然後走到陸堯的面前。他皺緊的眉峰在見到我的那一剎那紓解開來。他沒有責備我,也沒有詢問我為何遲到,只是牽著我的手大步流星走進餐廳。

穿過偌大的餐廳大廳,步入鋪就華麗紅毯的包間過道,過道兩邊的金黃牆面上整齊陳列的高仿真名畫,給人一種走進藝術殿堂的幻覺。

走至過道的盡頭,停在過道左側緊閉的一扇門前,兩邊各自站著的黑色套全副武裝的男子恭恭敬敬地向陸堯行禮。他們帶著大黑墨鏡,遮住了三分之二的臉孔,嚴肅冷峻的模樣只覺得像是打一個娘胎里生出來的孿生兄弟。

現實生活中的上流人士和電視里演的果然夸張得如出一轍。

陸堯用眼神給我打了個暗示,隨後開啟了包廂門。我原本是不緊張的,可一見陸堯一副鄭重其事的嚴肅表情,我心里就沒了底,雙腿開始不自覺地發抖。

「外公,安冉來了

站在巨大落地窗前俯瞰風景的老頭兒轉過身來。他身形高大,拄著根裝飾性的拐棍,後背略駝,身著印有精致吉祥圖案的黑色唐裝,頸紋往上是一張飽經風霜的面孔,顴骨分明,眼神淡定,花白的頭發,額頭上無數道滄桑的褶皺,他的表情極度威嚴,從進門開始他的嘴角就一直繃著,讓人敬而遠之。

我表情夸張地向他鞠了個九十度大躬,緊張得嘴唇直哆嗦,像極了古代掃撒婢女第一次叩見皇帝,「外公……不對,陸爺爺,您好,我是安冉

老頭兒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他走到足夠躺上幾個成年人的巨大圓形餐桌邊的主桌席上坐下,朝我擺了個手勢,「嗯,坐下吧

在陸堯的引領下,我僵硬地坐到與老頭兒隔了一張椅子的位置上。我正襟危坐著,不知該何處安放的雙手在桌子下方不停地搓動。以前參加陸鳴的婚禮都不曾這麼緊張,如今一個老頭兒就能令傳說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安冉聞風喪膽,所謂一物降一物,真不是古人興口胡謅的。我低下頭,暗暗慶幸陸堯的父母兄嫂不在。

「對我這老頭子不需要這麼拘謹,平時怎樣就還怎樣,沒關系老頭兒繃著一張冰山臉,口出這樣一番說辭實在是沒有說服力,我不禁同情起陸堯的童年來了。

半晌,一名端莊的女服務生開門走進包廂,將一本厚重的菜單放在我桌前。

老頭兒說︰「喜歡吃什麼隨意點

我將菜單小心挪到老頭兒跟前,「您是長輩,還是您來點吧,我胃口好,不挑食的

我話剛說完,老頭兒就目不轉楮地盯著我看,我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或者失了禮數,心里暗自叫苦,豈料老頭兒竟哈哈大笑了起來,眉眼飛揚,慈祥溫厚,與前一秒簡直判若兩人。想必是將商場上對待同業以及下屬的軟硬兼施那一套代入到了生活當中。

老頭兒看著我頻頻點頭說︰「嗯,不驕矜,不做作,很好

我立馬傻了眼,本來還做好了赴鴻門宴的最壞打算,沒想到會面竟出奇的和諧,我整個人都放松了。

飯桌上,老頭兒詢問起我的家庭背景、學歷以及工作。我知道上流家庭還傳承著封建社會的老一套思想,重視門當戶對。我本就是小門小戶出生,所以沒打算隱瞞,一切都據實稟報。老頭兒听後倒也沒有不待見,反倒對我松懈下來的習以為常的平民式語調泛起了濃厚的興趣,與我侃侃而談,我不時點頭,微笑,斟茶,一切恰到好處。

飯後,老頭兒心情大好。陸堯提醒差不多該出發去機場了,老頭兒點頭,吩咐門口站著的兩名黑西裝手下先開車回別墅搬行李,隨即他又差遣陸堯也一塊跟去盯梢,以免將他苦心淘得的貴重禮品蹭壞或劃破。我心想,既然陸堯都離開了,那我就沒必要再留在這里了吧,誰知老頭兒卻看著我說︰「安冉,你留下

我背脊直發涼,心里直犯迷糊,莫不是這席鴻門宴終于拉開真章了?

果不其然,陸堯與兩名黑衣男子一離開,老頭兒臉色瞬變,一臉凝重。見他深思,貌似是在揣摩著什麼,我憋不住,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陸爺爺,您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老頭兒思忖片刻,嚴肅說道︰「我就直說了吧,家世什麼的我不介意,你的為人,我也有幾分滿意,只是對于陸堯,我是極力的反對他在事業未成熟之前交女朋友,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我輕輕搖頭。雖然老頭兒說得很委婉,但我心里仍是免不了一陣抽疼,我大約能猜得出來,老頭兒一定是因為自己的寶貝孫子對過去那段感情的不堅定導致了身邊人對他容易受到感情打擊而影響周圍一切的性格產生了擔憂。

「陸堯那孩子是個對待感情極端認真的人,這算不得優點,一個男人要想做大事首先就得學會不輕易被自身感情左右說到自己疼愛的孫子,老頭兒的眼神如霧里看花般迷離,「我們家的情況想必你也知道,我老了,打理這麼大一家上市公司實在是吃不消了,我大女兒以前也是個強勢的女強人,結了婚有了孩子之後,耳根漸漸變軟,做事也變得瞻前顧後起來,我小兒子的身體不好,幫忙打理一個部門就已經是極限了,偏偏他膝下就一個女兒,被寵得無法無天,以前陸鳴沉著穩重最適合繼承家業,可他卻毅然決然地放下家業選擇當一名普通的律師,我現在唯一能交付的,就只有陸堯一個了,你能體會我這個孤寡老人的良苦用心嗎?」

我淡靜地問︰「陸爺爺,您請直說,您希望我怎麼做?」

「我希望陸堯能回到加拿大繼續深造,方便跟在我身邊學習打理家族事業,這件事我不知道跟他提過多少遍,他每次都是拖拖拉拉下不了決心,我了解這孩子,知道他在顧慮什麼,所以,請你離開他,只要有你在他身邊,一定會影響他回加拿大深造的決心

這些事,我從未從陸堯那听過只言片語,我暗自冷笑,「如果我說不呢?」

老頭兒那粗樹枝一樣的拐棍重重地敲擊地面,表情瞬間變得恐怖猙獰,「由不得你說不

我站起身,直接向老頭兒挑明自己的立場,「陸爺爺,我想您大約是誤會了,我從沒听陸堯提過深造的計劃,就算有,是去是留那也是他個人的問題,能動搖他決心的人,未必會是我

老頭兒擺臉,深知與我交談無望,不再多說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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