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柳婧掙扎著站了起來,她慢慢轉身打開酒樓大門,看著站在外面的僕人,柳婧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去把吳叔等人叫來!」
那僕人馬上就道︰「好的郎君。請使用訪問本站。」
自從柳婧身邊用了霍焉這些護衛後,吳叔和柳婧從柳府帶來的護衛,一直被她安放在一個別莊里。此時雖是夜深,可每個人都知道柳婧行跡不對,所以她一開口,那僕人便毫不猶豫地應了。
吳叔等人過來時,柳婧正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袍,站在白衣樓二樓上,倚著玉欄桿,夜風中,她身形靜佇,表情沉冷,倒是看不出就在不久前,她那麼失態過。看到她,好幾天沒有見過她的吳叔高興地走上前問道︰「大郎,你找我們?」
「恩,我找你們!」柳婧轉過頭來,她看向吳叔,站在吳叔身後的,並不是她從柳府帶來的那二十個護衛,而是這一年來,吳叔瞞過所有人,替她另外招用的三十個悍勇忠義之士。看著吳叔,柳婧輕輕說道︰「出了點變故,霍焉刑秀等人都離開了洛陽,從現在起,你們跟隨在我左右!」
她這話一出,吳叔一驚,他叫道︰「大郎,發生什麼事了?」轉眼他又叫道︰「他們離開了洛陽,那大郎呢?大郎離不離開洛陽?」
听到吳叔的問話,柳婧笑了笑,她蒼白著臉說道︰「發生什麼事,過兩天你們就會知道了。至于我,從明天開始,柳白衣一病不起,行蹤成迷。」說到這里。她抬頭看向吳叔,一字一句地續道︰「……但是,我不會離開洛陽,我就呆在這里,我要親眼看著這里發生的一切!」
說到這里,柳婧轉過頭去,她看著浩瀚的星空,自言自語地說道︰「人這一生,不過區區數十年。除了要百折不撓地奮進,還要問心無愧才是!我在沒有真正放下之前,我不會離開洛陽,我不會離開……」
她這段話,聲音很輕,吳叔等人張著耳也只听了個大半。對上他焦灼的,緊張關切的目光。柳婧突然想道︰這才是我的親人啊。這個想法,讓她的眼眶有點濕潤。
連忙轉過頭去,繼續站在黑暗中,柳婧又出神一會後,低低說道︰「行了……白衣樓的事,已有專人打理,我們連夜離開這里,前往北城的玉柳苑吧。」那玉柳苑,也是柳婧來洛陽後置下的產業。深得狡兔三窟信念的柳婧,一來洛陽便置了不少產業,這些產業,有的是吳叔等人知道的,有人是霍焉知道的,有的是張景知道的,可真正清楚她所有底細的人。除了她自己,那是不會再有第二人。
人就是這樣,過于理智了,就會趨利避害,會冷靜得近乎多疑……
接下來,柳婧又做了一番安排後,便在吳叔等人的簇擁下,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白衣樓。
這一邊,柳婧做著各種安排時,那一邊。鄧九郎的馬車行走在黑暗中,他一直沒有回頭。
他沒有回頭,他只是端直地坐在馬車中,他只是靜靜地盯著前方的,看不到邊的夜色,只是一張俊臉沉凝如水。
就在馬車轉了大半個洛陽城。終是要駛入鄧氏府第所在的街道時,一個銀甲衛湊上前來,低聲問道︰「郎君,你剛才跟柳氏說,要幫她解決顧呈與吳氏女的婚事……可要吩咐下去?」
鄧九郎轉過頭來。
黑暗中,他雙眸亮如閃電,在一眼逼得那銀甲衛不自由主地退下幾步低著頭後,鄧九郎輕柔地說道︰「我又不傻,怎會親手給顧呈和她制造機會?」
眾銀甲衛一怔,那開口的銀甲衛更是驚道︰「那郎君你的意思是?」在他的印象中,自家郎君凡是正經許過諾的,很少有反悔之時。這也是常理,大丈夫一諾,自當重逾千金。
鄧九郎瞟了他一眼後,繼續木著一張臉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前方,過了一會,他才低沉地說道︰「我與顧呈交手多次,對他的為人最是熟悉。以他的性格,怎麼可能吃這種無名虧,娶這種用意不明的女人?等著吧,最遲兩天,便會傳來吳氏女阿靜又與什麼人苟合,並再次被當場撞破的消息。到得那時,顧府就會順理成章地推去這門婚事,那婚事不成,我也就沒有對柳氏食言。」
他說到這里,突然疲憊到了極點。伸手揉搓著眉心,他低低又道︰「我交待的事可去辦了?」
「去了,乾三郎君親自去的。」
「那就好。通知乾三,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讓白衣樓的人順利離開洛陽……還有,柳白衣與我情斷義絕的事也要傳出去。我可不想忙著忙著,有人拿著柳白衣和柳氏一族的身家性命,來逼迫我做些什麼!」
「是!」
「顧呈一直有派人盯住白衣樓,想來我與柳氏在白衣樓外的那一番對話,現在已傳入顧呈的耳中。顧呈這人,詭譎難測,卻又最是知道我對柳氏的心意,也得防備他利用柳氏要脅于我!這點你們要上心。」
「是!」
……「行了,回府吧!從今而後,沒有任性的權利了!」
「是!」馬車啟動,眾銀甲衛拱衛著鄧九郎,浩浩蕩蕩地進入了那高大森嚴的鄧府正門。
……
這一晚的洛陽城,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回到玉柳苑的柳婧,同時也一夜沒睡。
當東方日出時,柳婧已經得知,她的人,全部成功的離開了洛陽,踏上了散向十三州大地的征程。
也就是說,現在,洛陽城時,她柳婧除了吳叔和三十個護衛,便只有一些守在白衣樓的僕人和婦孺了。而真正知道她行蹤的,確切的說,也就只有吳叔和這三十個護衛!
在白衣樓時,身邊總是熱鬧喧嘩,而這玉柳苑。卻是那麼安靜。安靜得陽光如此明燦,清風如此新鮮,仿佛這樣安逸悠閑,本是天地常景!
坐在銅鏡前,柳婧慢慢解下玉冠,慢慢把一頭烏發的秀發披垂而下。
披著墨發的柳婧,那張精絕的花瓣般的面容,從銅鏡中看來,頗有幾分女相了。
柳婧笑了笑。
微笑中。她垂下眸,拿過牛角梳梳了幾下後,她慢慢給自己盤起了小姑發式。梳好頭發,素著一張雪白的臉,柳婧從一側箱子里拿出一襲淡紫色的綺羅穿在身上,再飄然回頭時,銅鏡中出現的。已是一個年方二八,絕美高華的小姑!
也許是這些人柳婧為了更加形像地扮成男子,仔細學過妝容之術,也許是柳婧的面目真的宜男宜女。在她一襲白衣化身男子時,因氣度奢華而如翩翩公子。現在,她換回女兒裝,去掉涂在臉上多年的藥膏,拔去多余的,顯得她眉眼凌利的眉毛。描過眼線,畫過櫻唇,再穿上這麼一襲綺羅,鏡中出現,渾然已是一個罕見的美人兒。
雖然這個美人兒身段兒有點高,眉眼氣度因為過于自信,因為過于沉穩。因為過于奢華,而顯得高高在上,顯得咄咄逼人,可鏡中的美人兒,還真是有著這洛陽城的貴女也不多見的姿色!
定定地朝鏡中的自己看了一會後,柳婧彎唇一笑,她慢慢抿上口脂,在令得自己更是幽靜清艷後,柳婧頭也不回地喚道︰「吳叔。」
「大郎!」吳叔剛一腳跨入,陡然抬頭對上這面目全非的柳婧。不由張大了嘴。
柳婧在鏡中微微一笑,輕聲道︰「叔,以後可不能喚我大郎了,得叫我小姑。」
「……小,小姑?」
「恩,小姑。」
「可。可是小姑,你扮成這樣是想?」
「我想什麼,吳叔到時自知。」
「是!」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轉眼間,一個護衛來到了門外,朝著柳婧稟道︰「稟報大郎,剛才皇後娘娘頒下旨意,說是將明秀郡主常淨賜給鄧九郎為妻!」
「……」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護衛听到自家郎君以異于平時那般爽利的,顯得格外柔軟的聲音說道︰「明秀郡主常淨?」
「是!」
「這明秀郡主常淨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怎麼沒有听過?」
「這,這屬下也不知。」比起張景那些人來,柳婧現在的這些護衛,忠是特別忠心,就是能力不止差了一個等次。她不交待,這人便沒有想過要主動調查清楚常淨的身份。
「罷了。你剛才說,旨意下達了?」
「……是!」
「那應該很熱鬧吧?」
「是的,很熱鬧!鄧家郎君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稱,多年來他正妻之位懸而不決,現在他定下這門親事,引得很多人都在議論。有一個小姑還哭得厥了過去。」
「這麼有意思?」盈盈而立的柳婧,雪白的臉上慢慢浮出一個美麗寧靜的笑靨,她輕聲說道︰「那我得去見識見識了。吳叔,你讓他們去準備一下,說我就要出門。」
「是!」在吳叔轉身離去時,柳婧突然喚住他,「叔,記得吩咐下去,讓他們不可再叫我大郎,而要喚我小姑。另外,如果有人問起我的名字,便說我姓木,就叫木兔兒。還有,這一次,叔你就不必跟著去了。」柳字拆開就是一個木字和一個卯字,卯屬兔,吳叔一轉眼便想到了柳婧這個名字的來歷。
當下,他響亮地應了一聲,「是。」一邊朝外走去,吳叔一邊小心地看著亭亭玉立,笑靨如花般清艷,卻又高貴奢華得難以形容的柳婧,想道︰大郎听到鄧九郎賜婚了,好象並不傷心的模樣?不傷心就好,不傷心就好!
對吳叔來說,他也不想知道柳婧到底在想什麼,他只是看到柳婧並不是很傷心,心里就放松了,滿足了。
不一會功夫,從玉柳苑,便駛出了一輛華貴中極見精致的馬車,那馬車在眾護衛的簇擁中,浩浩蕩蕩地朝著鄧府的方向駛去。而那個方向,此時正是人聲鼎沸,熱鬧喧嘩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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