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完家後,著實忙碌了一陣子。在區教育局的組織下,遠近幾所高中舉辦了一次青年教師講課比賽,教務處公布的參賽名單里,我跟孫瑩都赫然在列,這不僅關系到實驗高中的臉面,也關系著自身的榮譽,我不敢大意,把全副心神都放到了這上面。
比賽為期三天,我跟孫瑩分組不同,我在第一天,她在第三天。這是我從事這個行業來第一次參加這樣大型的教學活動,面對著教育局和各學校的領導,還有許多外校的老師,我在講台上輕松發揮,泰然自若,竟然一點兒也不緊張。感情上的重創似乎讓我在別的事情上的心態都發生了改變,我只想著要完成這件事,盡我自己的能力,至于結果會怎樣,獲獎與否,我絲毫也不關心。
這事一完,孫瑩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姜權來接她的時候當即宣布晚上請吃飯,然後呼朋喚友的打電話給花貓,還有何曉溪和楊。
我很奇怪何曉溪她們什麼時候跟姜權混到一起了,不過想想,我已經有好一陣子月兌離了這個小團體了,之間發生的變化自然也不知道了吧。
飯桌上,孫瑩還一直在講著比賽的事,懊惱抽簽抽到的課題不好講,姜權則一直安慰著她,我拿過和楊的杯子,挨次替她們倒茶,何曉溪好奇的道︰「一諾,你不是也去了嗎?」
「嗯,是啊。」
「怎麼沒見你說說情況。」
我將茶杯放到她面前,淡淡一笑︰「無非就是上課,沒什麼好說的。」
「就是。」姜權立即接口︰「過去了就不用講了,來,你們看看還有什麼要添加的菜沒。」
何曉溪看了下,連忙搖手︰「夠了夠了,都已經這麼多菜了。」
「再添一兩個,等下喬瀚宇還要過來。」
「什麼?」花貓驚訝︰「他不是說有事來不了嗎?」
「就在前二十分鐘他又給我打電話,說他遲些過來。」姜權笑︰「貓同學,你是怎麼做別人女朋友的啊?」
花貓不答他的話,眼楮卻不由自主的看著我,我一邊低頭喝茶,一邊用只有我們听得見的聲音道︰「看我干什麼?難道你覺得我這輩子都不用見喬瀚宇了嗎?」
這里上菜速度很快,沒多久桌上便擺滿了碗碗碟碟,十分豐盛,姜權要了一打啤酒,笑道︰「先上一打,喝完了再要。」
何曉溪咋舌道︰「權哥,你一個人要喝這麼多啊?」
「胡說!怎麼是我一個人的?在座的都是能喝酒的,難得今天人這麼齊,肯定每人是要來幾瓶的。」
楊也是個很活躍很能鬧騰的人,立即舉手響應︰「不錯!反正明天不上班,怕什麼!」
何曉溪眼楮一瞪︰「你是不是想死啊?」
楊笑道︰「哎呀,曉溪,你不要掃權哥的興嘛。」
她兩這樣鬧,我懷疑大家都知曉了她們兩的關系,不由得看了看對面的孫瑩,卻見她正開心的跟楊說說笑笑,並無絲毫異樣,也就放了心。其實算了算,春節後回到s城,直到今天,我很久沒好好跟朋友們在一起過了,剛開始情緒太差,後來又一心撲在喬斯雨身上,到最後忙于教學比賽,已經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都是些很好的人,又都是年輕輕輕,孤身在這樣一個陌生繁華的大都市打拼,彼此成為朋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正沉思的當兒,姜權忽然叫我︰「一諾,你最近別扭得很,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朋友都不要了,既然大家都不掃我的興,你想必也不會這樣吧?」
我沖他一揚眉︰「當然不會,今天你喝多少,我喝多少。」
「好好好,大家都听到了啊!」
說雖如此說,但是喝酒終歸是助興。許多時日未見,吃吃喝喝,談談笑笑,聚在一起倍覺溫暖放松。大概吃到快一半的時候,喬瀚宇趕過來了,服務生立即加上了一副碗筷。
喬瀚宇將外套月兌下,笑著點頭跟所有人都打了個招呼,然後對我道︰「一諾,好久沒見你了呀,幾次三番請你吃飯你都不給機會。」
他俊美的五官,依稀和喬斯雨有著幾分相似,尤其是下巴的弧度,這種視覺上的熟悉感,竟然在瞬間打破了我內心的平靜,我的笑容些微有些僵硬︰「前陣子是真的有些忙。」
花貓忙給他夾菜︰「瀚宇,這脆皮豬手不錯,你嘗嘗。」
姜權一邊給他倒酒,一邊向他介紹了楊,一陣忙亂過後,飯桌上的氣氛變得更加熱鬧起來。
這頓晚飯持續了快三個小時,吃得人人開心,盡歡而散。吃完飯,互相道了別,喬瀚宇便要開車送我和花貓回家,花貓勸他︰「你喝了酒,我們打車回去吧。」
「嗨,我只喝了兩杯啤酒而已,這算得了什麼。」
喬瀚宇擺擺手,打開副駕駛室的門讓花貓進去,又向我示意,我只得也坐到了後面。
因為花貓的強烈要求,汽車開得不快,很平穩,我喝了些酒,雖然不至于醉,但頭有點暈,便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花貓回過頭來問︰「一諾,你不舒服嗎?」
「還好,沒不舒服,只是靠著休息下。」
「放心啦真真,喝點啤酒怎麼會醉。」
「你不知道,她不怎麼喝酒的。」
「是嗎?我看她還行。」
車內沉默了一下子,只听喬瀚宇又道︰「何曉溪真的長得很甜,很惹人喜歡。」
花貓立即道︰「怎麼?你喜歡?哼,喜歡甜的可以去追啊!」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上次私下底跟她聊天,想介紹我的一哥們給她,她拒絕了。」
「那又怎樣?看不出來啊,你還喜歡做媒。」
「那個……她跟那個楊是什麼關系?」
我不由得一下子睜開了眼楮,卻听花貓道︰「什麼什麼關系?」
「我的意思是……她們應該是一對吧?她們之間的動作,眼神都很曖昧,難怪我給她介紹男朋友她沒興趣。」
花貓遲疑了一下,道︰「你管那麼多干什麼,就算是,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啊,現在這種事情不很普遍麼?」
喬瀚宇語氣十分不屑︰「是很普遍,我也見過一些這樣的人,但我真的不能理解同性戀這個群體。」
我忍不住接口︰「同性戀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覺得男女相愛才是正道,那些男男,女女,我真是無法理解他們的想法和行為,現在倒好像成為潮流似的。唉,可惜了何曉溪這麼個好女孩子。」
我忍著氣道︰「怎麼可惜了?」
「好好的男人不找,找個女人啊,我那哥們真的很不錯的,高大帥氣,家里條件又好。你看那叫什麼楊的,一頭短發,打扮中性……」
花貓生恐他再說出什麼來,連忙打斷他︰「哎哎哎,你這是在說誰啊,在說一諾嗎?人家頭發穿著關你什麼事啊!」
「那不同啊,一諾打扮雖然也中性,臉蛋多漂亮秀氣啊,那個楊卻完全長得像個男孩子好不好,何曉溪真是不知道怎麼想的,找個假男人還不如找個真正的男人呢!同性戀,嘿!真是腦子壞掉了!」
「停車!」
我幾乎憋足力氣喊出了這兩字,喬瀚宇驚訝的道︰「一諾,你要干嘛?這里不能停車啊。」
我吼道︰「我說停~車!」
車果然停了下來,喬瀚宇回過頭,一臉茫然︰「怎麼了這是?」
花貓卻是滿臉焦急,試圖阻止我︰「一諾,你千萬別跟他計較!」
我手指著喬瀚宇的鼻子︰「何曉溪也輪不到你來替她可惜,我倒是有點為你的自以為是和無知覺得可惜,你的長相跟你的智商和思想真的不成正比!喬瀚宇,我不管你是什麼出身,也不管你跟花貓是什麼關系,楊和何曉溪是我的朋友,你下次再在我面前侮辱她們,別怪我不客氣!」
我一口氣說完,伸手打開車門,又回頭冷冷的道︰「順便告知你一聲,我也是個腦子壞掉了的同性戀,你這腦子正常的人的車我是不敢坐了。」說著,「砰」的一聲,我重重的關上了車門,掉頭就走。
花貓下了車,連忙追上來,邊跑邊叫︰「一諾,一諾,你別生氣啊!」
我悶聲道︰「花貓,你回去吧。」
她攔住我︰「你是不是連我的氣也要生了?瀚宇的話是有些過分,回頭我會說他,你別發脾氣好不好?」
「我不會因為你男朋友而生你的氣,但今天一席話,讓我知道我跟他是做不了朋友。阿貓,你是你,他是他,哪怕你們成了夫妻,我也會將你們分開來看。你回去吧,我沒事。」
「一諾,你別這樣……」
「花真真,你再這樣跟著我,我真的會煩了!」
我眉眼間的不耐煩讓花貓有了些怯色,她慢慢放下手來,我嘆了口氣︰「你回去吧,這只是件小事,你不用多想,改天我閑了再找你。」說著,我走到路邊,伸手攔了一輛的士,回頭看時,花貓還站在那里,我狠了狠心,鑽進車里,對司機道︰「開車。」
喬瀚宇說的那些話,的確讓我很生氣,很不爽,但是我內心明白,我之所以勃然大怒,絕不僅僅只是因為他說了楊和何曉溪,喬斯雨仍是我的一個打不開的心結,他是喬斯雨的弟弟,因為這一點,他對于同性之愛的態度更加令我無法忍受。
花貓一直試圖打我電話,既為喬瀚宇道歉,也為他辯解,最好的朋友和自己的男朋友之間有了嫌隙矛盾,她煩惱郁悶,迫切的希望雙方能和解,這心情我很理解,可是這類電話我接了兩個,就不想再接,最後我干脆關了機,約楊和何曉溪去郊外爬山,騎車,起碼表面上讓自己過了一個很充實的周末。
大概生活中不好的事情太多了,老天想給我點補償還怎麼的,星期一去學校上班,教務處的領導一見到我,就笑眯眯的告訴我,教學比賽我拿到了第一名,這個消息對于我來說有點小小的意外,卻毫無疑問是個好消息,首先能得到校領導的夸贊,臉上有光,其次嘛,也有一筆獎金可拿。同事們都在起哄要我請客,我面上帶著笑,爽快的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可是心里卻是水波不興,激不起一點浪花。
這時已是初春,窗外春光明媚,綠意盎然,陽光透過明淨的玻璃,斜斜的灑進了教室,教室里一片安靜。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古代媳婦稱丈夫的父親叫舅,稱丈夫母親叫姑,這首詩初看是寫一個新娘新婚第二天拜見公婆的緊張與不安,但我們結合詩題來分析,卻又不是這麼回事,這首詩又題為《近試上張水部》……」
說到這里,教室忽然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我話聲一頓,眼楮看向後排的幾個男生,卻見他們目光閃爍,眼楮直往外面看。我眉頭一皺,往前走了幾步,後門邊的走廊上,一個高挑而優美的身影便進入我的視線,我的心一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然而,教室里的嗡嗡之聲越來越大,容不得我多想,我收回目光,重重的咳了一聲,繼續道︰「它是一首干謁請托詩。干謁,是唐代舉子向有權勢或有名望的人投遞詩文以求提拔或獎掖的行為……」
教室里重新變得安靜,我面不改色繼續講課,聲音也依然平靜,然而,我的心湖卻如被投進一塊石頭,激起了千層浪花,再也無法平靜如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