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翌日清晨,屋檐上庭院里,果真都覆上了厚厚一層白雪,放眼望過,世界一片純白,粉妝玉砌般晶瑩漂亮。請使用訪問本站。
氣溫倒是上升了些,沒有前幾日那般干冷。
覆蓋著冰雪的地面十分濕滑,早起的丫鬟婆子將路上的積雪掃開堆到路邊,以防主子們不小心踩滑了。
顧安年卻偏往雪地上走。蓬松的積雪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腳下一軟鞋底便陷進了雪地里,即便隔著厚厚的鞋襪,也還是能感覺到冰冷。
顧安年回頭望了眼身後留下的腳印,然後繼續玩耍般一腳一個腳印往前走。
「小姐,您再繼續踩下去,鞋就要濕了,還是待請了安再玩吧,遲了夫人又要訓了。」
青蓮走在旁邊的小道上,無奈笑著勸她。
「急什麼,反正母親也不過嘴上訓訓罷了。」顧安年撇撇嘴反駁,天真無邪的模樣甚是俏皮。這般說著,她卻還是加快了腳步。
青蓮看著她單純的神情,以及瘦小的背影,實在無法想象昨晚那話是出自她的口。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跟上來。」
前面傳來催促的聲音,青蓮這才從怔愣中回過神來。她竟在不自不覺間失神了。
昨夜的事,還是盡快通知少爺為好。這般想著,青蓮趕緊收斂了心緒,快步跟了上去。
項氏今日的氣色很不好,即便化了妝掩蓋,卻還是能看到眼下那一團烏青,一看便知是昨晚沒有睡好。
如往常一般,大房眾人到齊後,便隨著項氏去延秋苑。
路上,顧安年走到項氏身側。低聲擔憂問道︰「母親,您昨晚沒有歇好麼?可是在為安年的事擔憂?」
項氏安慰一笑,撫了撫她的頭頂,柔和道︰「無妨,待會請了安回去歇歇就好了。倒是逸親王那事……」說著臉上浮現淡淡哀愁。
「母親不必擔憂,安年已經想到法子了。」顧安年自信地勾了勾嘴角,眼角瞥了眼身後眾人,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待給祖母請了安,安年再與母親細說。」
項氏會意地點頭,臉上神色緩和不少。
在後面的人看來。兩人這番動作便是項氏為顧安年之事憂愁,而顧安年懂事地安慰項氏,儼然是母慈女孝之景。
顧安錦在見到項氏憔悴的臉色時。心中便有了淡淡的愧疚,此刻又見母女兩人如此親密,那愧疚便翻了兩番。
本以為今日也會如往常一般,請了安便能立即離開,卻不料請安後太夫人竟大房眾人留了下來。道是有要事相商。
眾人心中自然詫異,卻也猜到了太夫人所說的要事是何事。
大房眾人心思各異。顧安錦自是擔憂焦急,顧安繡則是松口氣,而幾位姨娘卻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顧安華諷刺地望了眼顧安年,心中無比痛快。這些日子她听姨娘的話,沒有再找顧安年的茬。可這並不代表她不能幸災樂禍。一想到顧安年要嫁給那個風流成性的逸親王,她簡直想要仰天大笑。
而太夫人所說要事的當事人,顧安年卻是一派輕松淡定。她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也猜到了太夫人會說什麼,是以她並不在意太夫人接下來的話。因為不管太夫人說什麼,都不會影響她的決定。然而她不著急,卻不代表項氏也不著急。
「不知母親有何事吩咐?」不待太夫人開口,項氏便迫不及待地問。
太夫人冷冷瞥她一眼。抿了抿嘴角坐直身子,道︰「昨日與老婆子我商量了許久。決定應了逸親王的要求。」
「母親!」太夫人話音剛落,項氏便大聲道︰「這于禮不合啊!兒媳是如何也不會同意的!」
「同不同意可由不得你!」太夫人提高聲音,語氣冷硬道︰「若是你還想咱們永濟侯府有安穩日子,你就應了!你以為逸親王的要求是能說推了就推了的?你若是能找著讓逸親王改變主意的法子,老婆子也就不逼你應了。」
「……」項氏頓時啞口無言。若是能找著法子,她何苦如此苦苦哀求。
她不是沒想過請瑾貴妃幫忙,在聖上面前吹吹風,求聖上下旨消了逸親王的念頭。可這法子行不通啊,不說瑾貴妃願不願幫忙,就是願意,恐怕聖上也是不會插手此事的。
逸親王肆意霸道的行為多了去了,比這更離譜的比比皆是,卻也不見聖上有過任何訓斥勸阻,可見聖上是不會干預逸親王的所作所為的。
如今這可如何是好?!項氏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法子來。
「大媳婦,你放心,既然侯府將年姐兒嫁與逸親王,自是不會虧待了年姐兒的。」太夫人打斷項氏的思緒,緩和了語氣,面露不舍,語帶哀愁道︰「怎麼說也是老婆子我的孫女,侯府的小姐,老婆子我與侯爺亦是舍不得的,可為了侯府,不舍也得舍了啊。」
說著長嘆一聲,仿似疲憊非常般,頓了頓又接著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抬年姐兒為嫡女麼,老婆子允了。你自個兒選個日子把這事辦了吧。」
「……是,母親。」項氏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擠出這麼一句話。
話說到這份上,即便她在爭執下去,亦是毫無用處了。
顧安年望了眼神色哀愁疲憊,眼中卻毫無悲傷之色的太夫人,又望了眼眸光黯淡,形容憔悴的項氏,心中忽冷忽熱的。
「祖母……」顧安錦紅著眼眶喚了聲,泣聲道︰「年妹妹非要嫁給逸親王不可嗎?逸親王那般名聲,年妹妹嫁給他豈不是毀了……」
「好了,此事既已決定,就不必再提了。提起也不過是徒惹傷懷罷了。」太夫人擺擺手,顧安錦欲言又止,終是沒有再開口。
「不知母親可還有吩咐?」項氏垂頭,面無表情問道。
太夫人與侯爺的絕情讓她心寒,如今她只能靠自己了。想起路上顧安年說想到了辦法,她心中才有了點希望,只想著快點了離開這里。
「倒是還有一事。」太夫人微微頷首,收起臉上愁容,含笑望了顧安錦一眼,緩緩道︰「是關于錦姐兒的婚事,昨日我亦與侯爺商量了一番,心中已有了合適的人選,是以今日便告知你一聲。」
「錦姐兒的婚事?」項氏詫異地抬頭,微皺雙眉望了顧安錦一眼,沉聲問︰「不知母親與侯爺心屬的是哪家的公子?」
其他人亦滿眼好奇,豎起耳朵等著太夫人回答。顧安華眼中卻溢滿了不安。
「便就是洛尚書的嫡子——洛靖遠,遠哥兒。」太夫人頷首笑道。
眾人心中皆是一驚,顧安錦更是又喜又驚,愣愣張著嘴呆住了。
顧安華卻是咬緊下唇,眼中充滿嫉恨。即便猜到了會是這個答案,可真正听到,還是讓她心痛如絞。
「我不同意!」在眾人的驚訝聲中,項氏大聲反對。
年姐兒之事已經月兌離了她的控制,她怎能讓顧安錦也逃月兌!顧安錦只能嫁給五皇子!
太夫人沉下臉,冷哼道︰「我說了,這事只是告知你一聲。」
「母親——!您與侯爺怎能如此偏頗!錦姐兒是您的孫女,是侯爺的骨肉,年姐兒也是啊,你們怎能只顧著錦姐兒,卻罔顧年姐兒的一生!兒媳不服!」
淚水奪眶而出,項氏大喊著,宣泄中心中堆積的不滿和不甘。
「不過一介庶女,又如何與尊貴的嫡女相比!項氏你糊涂了!」太夫人大喝一聲,拍案而起。
底下眾人顫了顫,趕緊低下頭不敢吱聲。
「母親!」項氏猶是不死心地大喊,太夫人卻一擺手,冷聲道︰「都散了吧!」說罷便起身往里間走,不理會項氏的叫喊。
項氏帶著哭音的喊聲,與太夫人方才的話相替在腦中回蕩,心底結了萬年寒冰般冰冷。顧安年面如白紙,讓早已醞釀好的淚水傾斜而出。
「年妹妹……」顧安錦愧疚擔憂地望著她,想要開口安慰,顧安年卻突然捂著嘴快步跑了出去。青蓮見狀趕緊跟了上去。
「年妹妹——!」顧安錦也想追上去,卻被身後的顧安華一把拉住。她不得不焦急地回頭,急聲道︰「華妹妹你做什麼,你放開我,年妹妹她……」
「算了吧,你追上去只會讓她更難受而已。」顧安年嘲諷地勾了勾嘴角,眼中一片冷意。
「你……」顧安錦愣了愣,卻听得顧安華冰冷道︰「嫡姐,單純也要有個限度,你以為是誰害的顧安年陷入如此境地的?」
「還不是為了你。可偏偏顧安年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你卻可以歡天喜地地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你說如果你是顧安年,你會對造成自己境遇的人有何感想?所以我勸你別去了,你的歡喜只會愈加反襯顧安年的悲涼,讓顧安年更難過罷了。」
說罷,顧安華狠狠甩開顧安錦的手,快步出了屋子。
「……」顧安錦捂著嘴,淚水止不住地滑落。
青蓮追著顧安年出了延秋苑,直至到了寒梅源,才停了下來。
「小姐……」青蓮放輕腳步走近背對著她的顧安年,想要安慰,卻不知從何開口。
「不用擔心,剛才不過是在演戲罷了。假的,都是假的,假的。」顧安年低笑一聲,咧著嘴,淚水卻依舊不停地順著臉頰滑落。
「……」青蓮望著她帶笑的哭泣臉龐,微微顫抖的肩膀,心中隱隱升起了憐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