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湖這日一早,那名喚福祿的公公便到了永濟侯府上,將顧安年接往畫舫停靠所在的東門樟橋橋下碼頭。請使用訪問本站。顧安錦與顧安繡等人則是自行前往。
春暖鶯飛,禽聲雜出,湖外黃花爛縵,千頃一色。
這便是下轎後,顧安年所見的景象,久未出門的她,也不禁被這美景眯了眼,看得痴了。若不是有福祿在一旁提醒,指不定要出丑。
然,最最引人眼球的,卻不是這極美的景致,而是那泊在岸邊,雄偉壯觀美輪美奐的大型畫舫。顧安年不是沒有見過世面之人,卻仍是忍不住贊嘆。
畫舫之上是一座三層小樓,比一般的樓房還要更大一些,放眼看去,紅漆頂蓋熠熠生輝,朱色檐角若展翅欲飛,紅木柱子粗壯結實,規模不可謂不大,不壯觀。
小樓處處張燈結彩,以顧安年此刻所站的位置,甚至能看地清彩燈上栩栩如生的美人起舞圖,而燈下垂著的柔順流蘇,每當清風拂過便搖曳生姿。就是那雕花圓木窗,鏤空護欄亦是精致非常。
傳聞逸親王的畫舫乃是先帝所賜,且由當今聖上親自監工,無論是建造工藝,或是規格樣式,皆是按照皇帝畫舫的標準來做,由此可見,逸親王所得聖寵可見一斑。
除了那皇位沒有坐過,宋祁這權勢地位跟皇帝也無甚差別了。顧安年不由在心底感慨。
福祿見顧安年只是盯著那畫舫瞧,便不動作,不由得意洋洋道︰「七小姐,這畫舫乃是先帝在王爺滿周歲時所賜,費時兩年才竣工呢!用的是最好的材料,最好的工匠,最巧的工藝。稱得上是精雕細琢,絕無僅有!」
「嗯。」顧安年淡淡點頭,這畫舫瞧著還是嶄新的模樣,沒想竟已經是十多年前建好的了,倒是比她此時的年紀還大些,也足可見其用材之好。
「王爺昨日便是歇在此處的,此刻想必已在等著七小姐了,七小姐快請登船吧!」福祿躬了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安年微微頷首,朝著登船的蹬子走。福祿稍稍落後她一步。青蓮則是綴在三步之外。
登上船,所見是一片紅色地毯,鋪滿了整個甲板。顧安年一腳踩下去,直覺踩在了雲上,又見甲板之上幾個衣著嫵媚,身姿窈窕的侍女穿梭而過,烏發香鬢。冰肌玉骨,個個都是絕色,心中又不免感慨,當真是奢靡。
樓中忽地傳出琴瑟之聲,音色婉轉纏綿,淒淒迷迷。似是有訴不完的心思情誼。
「這是韶華姑娘在彈琴呢,是王爺特意請來助興的。」老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福祿低聲道。顧安年對他這仿似解釋的話並不在意。只點了下頭,便朝著小樓大門而去,福祿忙趕上。
跨過白玉門檻,眼前所見又是另一番景象。
腳下踩著的是木質地板,散發著淡淡幽香。那味道顧安年曾聞過,是上好的紫檀香木。價比黃金。這倒真是用黃金來鋪地板了。
一樓應是大廳,十分寬敞,只在中間鋪了六米見方的紅地毯。地毯上,正對門口是一張黃梨木瓖金邊雕花矮桌,采用了雕暗雕兩種手法,雕刻著花鳥蟲魚,甚是生動活潑,而兩側則是兩排稍小些的矮桌,同樣是黃梨木,只是看著沒有主位的華貴。
大廳四角立著成人般大小的木柱,兩兩間掛了暗紋金絲紅紗帳,用青玉鉤攏在兩側。左右兩側的紗帳後,是八開雕花木窗,齊齊洞開。而進門的兩側,是兩排展櫃,或是擺放古玩珍奇,或是書籍,井然有序。正對大門的紗簾後,是一個小高台,上面架著古琴,此時,一青衣的妙齡女子正跪坐撫琴,容色無雙。
顧安年走近兩步,那女子停下撫琴的動作抬眼望來。只見那女子明眸皓齒,櫻唇微抿,柳眉輕顰,秋眸之中波光瀲灩,端的是惹人憐惜。
饒是閱人無數,顧安年也不由看愣了片刻。
「小姐可是殿下請的客人?」快速打量了顧安年一番,女子款款起身,盈盈福了一禮,柔聲問道。聲音若黃鶯初啼,甚是悅耳動听。
「……」顧安年張口欲答,右側紗簾後卻忽地傳出明朗的大笑聲,而是低沉磁性的聲音,「七娘可算是到了。」隨後便見宋祁領著福祿滿臉笑意走了出來,顧安年這才注意到,那紗簾後還有一個小樓梯,想來是通往二樓的。
「奴家見過殿下。」青衣女子忙福身行禮,語音似嬌似嗔,風情無限。顧安年瞧著她臉上掩不住的喜氣,心中頓時明了。
宋祁不負其風流之名,面對如此柔媚萬分的女子,自是體貼非常,忙上前扶起了那青衣女子,握著那青蔥柔胰柔聲道︰「韶華不必多禮,你我之間何必如此生分。」青衣女子自是嬌羞頷首應了。
雖說顧安年對宋祁也無甚心思,可看見這柔情蜜意的場景,心里還是有些膈應。她將目光移到左側的木窗外,所見一片碧波蕩漾,瞬間便讓她心中寧靜下來。
福祿跟在宋祁身後,見自家主子只顧著和那韶華卿卿我我,便斗膽進言︰「王爺,顧七小姐來了有好一會了,老奴這才去請您下來的。」
原來進了門後,他便上了二樓去請宋祁。
听到福祿稱顧安年為顧七娘,韶華心中一黯,微垂了眸子隱晦地輕掃了顧安年一眼。顧安年察覺到了那帶著絲絲怨恨的視線,只微微彎起嘴角。
宋祁仿似才想起顧安年般,松開了韶華的手,含笑朝顧安年走去。他松手後,韶華臉上一沉,暗暗咬了咬唇角。在一旁躬身垂首的福祿瞧得分明,心中不屑哼了聲。
宋祁在顧安年面前站定,臉上不見半分歉意,低低笑道︰「七娘可要本王引你四處瞧瞧?」
顧安年收回視線福了福身,掛著禮貌的笑,淡淡道︰「過得片刻,其余人應就會到了,想必到時殿下定是極為繁忙的。安年不敢勞煩殿下,自己在船上逛逛便就行了。」
「如此也好。」宋祁頷首,招手喚來福祿,道︰「派兩個人陪七小姐逛逛。」
他神態舉止皆十分淡漠,透著幾分疏遠。
福祿領了命,顧安年福身謝了恩,隨後兩人便出了小樓。福祿差了兩個丫鬟相陪,隨後又回了樓中,卻見自家主子正與那韶華同坐撫琴,他不由搖頭嘆了口氣。
纏綿悱惻的琴音又響了起來,跟在顧安年身後的青蓮听得這低糜的琴音,頗有些打抱不平地道︰「小姐,逸親王殿下這是作何?為何這般冷落小姐,卻與那青樓女子如此親密!」
韶華之名京中人多有耳聞,乃是京中第一紅樓中,賣藝不賣身的清倌,即便是大宅院里的丫鬟婆子也曉得幾分。可再出名,也終究只是個風塵女子。
「你這般動氣作何?」顧安年似笑非笑掃了青蓮一眼,又朝後面跟著的兩個秀麗丫鬟瞥了眼,青蓮頓時明了她的意思,忙收斂了情緒,低聲謝罪道︰「奴婢失言了,只是……」
「行了,」顧安年打斷她,望著腳下皺起的水面,笑道︰「旁人的事不必在意。畢竟……日後可不是我跟他過日子。」
最後一句,顧安年是帶著陰沉的笑意說出來的,當然,這只是演戲,故意說給青蓮听的。而青蓮心頭一緊,自然是上了當。
很快,被邀請的人便陸陸續續趕來了,安靜的畫舫漸漸熱鬧起來。
顧安年在小樓四周的甲板上逛了一圈,正覺著無聊,這會見著熟人了,立馬就迎了上去。
她原是想與嫡姐,以及顧安繡一同來的,只是福祿只備了一頂轎子,是以她便先行了一步,此刻三姐妹見了面,自然是聚在一起。
顧安繡自太夫人大壽後,就偃旗息鼓,再也未曾尋過顧安年的麻煩,只是安份待在鷺喜苑,甚少出門來。她雖不喜顧安年,可如今在這畫舫上,她也不識得其他人,便只好跟著顧安錦與顧安年處在一處。
「逸親王的畫舫,當真如傳聞般精致華貴,我等有幸造訪,當真是莫大的榮幸。」顧安錦亦是感慨連連,一雙明眸四處打量,滿眼的好奇贊善。
「以逸親王殿下的權勢地位,也就如此畫舫才配得上了。」顧安繡掩唇笑道,淡淡掃了顧安年一眼,假意恭維道︰「年妹妹真是好福氣,日後嫁了逸親王殿下,定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真真是讓人羨慕非常呢!」
顧安年滿不在意地一笑,仿似未察覺那話中的嘲諷之意般,只淡淡道︰「繡姐姐說笑了。」
顧安繡見她不冷不熱不陰不陽的,在心里撇了撇嘴,轉而望向已經來了的其他人,看樣子像是在尋人。直至望見那挺拔堅毅的青年,她才定下神來,微紅了雙頰。
顧安年並未在意顧安繡的神色,只拉著顧安錦給她說起自己在船上所見的景致來。不遠處,方來的寧瑾丞正與洛靖遠顧懷卿寒暄,寧秋霜跟在他身側,少有的沉默寡言,看著異常柔順,只是視線是不是往顧安年三人這邊望來。
待人到齊,得了吩咐的福祿尖著嗓子大喊一聲︰「開船!」龐大精美的畫舫便離了岸,順著風向緩緩在水面移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