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有些事即便不是不得以而為之,卻依舊要去做。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顧安年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危險。
假裝被綁架,然後明知不可卻依舊在京城停留,直到尋到顧安錦的蹤跡,再暗中跟著顧安錦一起離開。宋祁是聰明人,又是或多或少了解她的人,這樣的做法,無疑是在給宋祁提供抓住她的機會。
可是,她卻只能這樣做,因為只有以嫡姐為借口,她才能有離開的決心。
其實,她是在賭,賭宋祁是選擇讓她離開,還是不顧她的意願,將她強留在身邊。
這個天下很大很遼闊,但是,以宋祁的力量,要找一個人卻並不是難事。即便沈千能夠護住她,她卻不想給宋祁惹來太多的麻煩,她也不想日後躲躲藏藏地過日子。
是以,這樣的做法雖不可取,卻是她認為最恰當的做法。
她要看宋祁是否願意放手。
大年初三這一日,宋祁一直在書房忙碌。
一大早,周勝並朝中幾個大臣,以及宋祁府上的幕僚便都聚在了書房里,一群人連午膳都未曾用過,也不允許下人送點心茶水進去,直到天邊泛黃,才一個個神態疲憊地出了來。
顧安年依舊是吩咐丫鬟們在書房旁的暖閣里備了茶水點心,然今日卻沒有人有心思在王府多做停留,一行人一出書房,便立即神色匆忙地告辭離開了,就連周勝也不例外。
顧安年知曉他們商議的事定是事關重大,是以便不詢問一字半句。
宋祁依舊在書房里,顧安年如往常那般將點心送進去,他不過匆匆用了一些,兩人剛說了幾句話,便又有一個武官模樣的中年人匆忙進了來,只是見顧安年在,即便神色焦急,那人卻並未開口。
宋祁望了那人一眼,轉首對顧安年道︰「你想留下,還是先出去?」
這是讓顧安年選擇,只要顧安年說一句想留下,他不介意讓她知曉一切。
顧安年遲疑了片刻,終是搖搖頭,道︰「王爺忙吧,妾身先回房。」說罷福了福身,留下點心,帶著青蓮出了書房。
她是好奇,但是也不想太過多管閑事。
這一次,書房門一關,又是好半晌。
烏金西沉,天邊的晚霞已失了絢爛,天空從灰藍色,漸漸變成了黑色,夜幕降臨。
已是晚膳時分,華燈初上,王府里燈火輝煌。
顧安坐在墨軒閣主屋的小花廳里,直到桌上她特意吩咐廚房按照宋祁的喜好備好的膳食失了溫度,她才開始動筷。
方才已經有丫鬟秘密來報,道王爺臨時有事,已經出府去了,讓她不用再等,先用膳。
心里不難受是假的,在離開前的最後時光,她卻連宋祁的面都見不到。
只是,她不怨誰,也不能怪誰,畢竟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只是心中,卻依舊不可抑制地涌上了濃重的淒涼之感。
今日的夜異常的黑沉,連月光與星光都顯得十分微弱。
寒冷的冬夜,府中除了守夜的下人,大多都已安然入睡,忙碌了一日的王府安靜了下來。
柔軟寬敞的大床上,顧安年躺在沒有幾分溫度的被窩里,听著窗外呼呼的風聲,以及不遠處隱隱約約傳來的打更的竹梆子聲音,呆滯地望著跳躍的燭火好一會,而後緩緩爬起身。
戌時方過,亥時已到。
從衣箱里翻出一套平日未曾穿過的,顏色樣式都極為簡單的衣裳換上,顧安年就著昏暗的火光,細細打量這住了半年多的房間。
視線一一掃過雕花的楠木桌,舒適的軟榻,小巧的香爐,垂落的簾幔,華美的黑玉雕花玉蘭屏風,精致的金漆燭台,平滑油亮的的書桌,以及衣籠箱櫃,這屋里的每一樣擺設,她都熟悉非常,畢竟是生活了半年的地方,這里已經包含了她太多的回憶。
她想,即便是離開了,她也不會忘記這里。
最後,視線停留在了華貴的梳妝台上。
紫檀木的梳妝台,台面上與抽屜里擺放著八寶錦盒,盒子里是各式各樣、最新穎精致的珠寶首飾和胭脂水粉,她記得,屜子里還有宋祁的那枚羊脂白玉的螭龍玉墜,那樣象征身份的物事,他卻給了她做把賞的玩物。
現在想來,在王府的這半年,是她重生以來,甚至是她兩世以來,過得最輕松快活的日子,卸去了大部分的偽裝,她恣意地笑過哭過,還有那一份毫無保留的寵溺,這樣的日子,無疑是讓人留念不舍的。
然而即便再不舍,她卻終究要舍下。
這兩日經常在想,如果宋祁不是高高在上的逸親王,或者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閑散王爺那麼,她會選擇忘記對先生的承諾,自私地留下。
但是假設終究只是假設。
前世,宋祁雖位高權重,卻因著沒有她的干涉,在奪嫡之爭中置身事外,得以逍遙一生。今生,她卻已經在無意識中將宋祁拉下了奪嫡的渾水,讓他身處危機之中。
她所期望的假設,最終卻是為了顧安錦,被她自己一手給毀了。
而如今,在王府被完全卷進紛擾之中前,她選擇離開,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自私。
淒涼地苦笑一聲,顧安年收回視線,在梳妝台前坐下,替自己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
沈千來時,已是將近子時,外間守夜的小丫鬟因著喝了放了迷藥的茶水,在顧安年起身前,就早已昏迷不醒,是以兩人不必擔心有人發現。
「準備妥當了?」沈千一身黑衣,壓低聲音問顧安年。
顧安年微微一笑,道︰「沒有何需要準備的,這里屬于我的就只有我自己。」
這里的東西,她不打算帶走一樣。既然要走,又何必留一個牽掛在身上,睹物思人什麼的,她不想要。
沈千淡淡頷首,顧安年能這樣想是最好的。
頓了頓,沈千問道︰「宋祁他」
他是想問這里一旦發生動靜,宋祁十分會馬上趕來,若是宋祁趕了過來,還追上來,他擔心顧安年會一時狠不下心離開。
顧安年知曉他的顧慮,笑道︰「他不在府上。」笑容中卻有幾分苦澀。
宋祁自傍晚時分出府後,到現在還未回來,顧安年心中不免又是慶幸,又是難過。
聞言,沈千低低嘆了一聲,道︰「時候不早了,走吧。」
顧安年點點頭,最後在屋里環視一圈,抬手將放在櫃台上的,幾乎有她半人高的青釉花瓶狠狠推到了地上。
「 ——嘩啦——」瓷器掉落在地,支離破碎的聲音在夜里十分清晰刺耳,顧安年與沈千對視一眼,提起中氣焦急地大喊一聲︰「救命啊,來人啊!」
半夜里突兀響起的呼救聲,驚動了全府上下,不少院子都亮起了燈,負責巡邏和護衛的侍衛聞聲舉著火把,匆忙地往聲音傳出的院子趕去。
沈千听到屋外雜亂的腳步聲,對顧安年頷首示意,顧安年拿過睡袍披在外面,隨後再次高喊一聲,待侍衛闖進來的瞬間,沈千扛起假裝昏迷的顧安年,從敞開的窗戶一躍而出,幾個縱躍,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快追!」聞訊趕來的王府侍衛統領見狀,怒聲高喝道,闖進來的侍衛呼啦啦一下又都追了出去。
望著已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侍衛統領自知是不可能追上了,憤憤地跺了跺腳,他開始擔憂待王爺回來該如何稟報。
這一夜,王府的侍衛舉著火把在京中追捕了一晚,卻一無所獲。
宋祁是第二日天未亮時,由福祿周勝,以及一群暗衛護送著秘密回到王府的,一行人剛進了墨軒閣主屋,還未來得及坐下,侍衛統領便硬著頭皮進來稟報︰「啟稟王爺,昨晚嫻側妃娘娘被劫走了!」
「你說什麼?!」宋祁怒然轉身,毫無血色的臉上白的嚇人。
福祿與周勝皆是驚訝不已,兩人對視一眼,都皺起了眉頭,心道為何偏偏是在這時候。
侍衛統領嚇得渾身一顫,又壯著膽子開口道︰「啟稟王爺,昨夜有歹徒闖入府中,將嫻側妃娘娘給給劫走了」說到後面,竟是連聲音都沒了。
福祿見宋祁面色冰冷,一言不發,一看便是氣極。微一沉吟,他剛要上前勸慰,卻見宋祁身形一晃,他還未來得及上去扶,下一瞬,宋祁已「噗」的噴出一口鮮血,往後倒去。
「王爺!」這一景象,將福祿與周勝驚得跳了起來,兩人驚呼一聲,連忙上前扶住已昏迷過去的宋祁,急聲高喊道︰「快傳御醫!」
折騰了一宿的王府,在天還未徹底亮起來前,再次兵荒馬亂。
破曉時分,停了一夜的雪又紛紛揚揚下了起來。
而此時的顧安年,已換了另一幅面容,藏在了茗葉軒後院里。透過木窗,望著黑暗中飄落的雪花,她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焦躁之情。
當旭日東升,金光灑落在地平線上,沉寂了一夜的街道上開始有了生氣,听著庭院里伙計們悉悉索索活動的聲音,顧安年斂下一夜未合的眼,心底的焦躁,在晨曦中漸漸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