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這個消息,張壽大感意外。不過,他久在官場,深知其中的微妙。于是一邊擺下酒宴招待那位傳旨太監,一邊取出大盤金銀相贈。那太監得了好處,當真知無不言。
楊廣此次西征,隨行的太監不過數十名,這名太監因而也有機會在御前行走,竟被他听到了一些秘密。原來,這件事竟壞在董衡身上。
劉子秋、柳郁、姜彧、董衡都歸宇文敬管轄,但宇文敬接替韓世諤擔任郎將不過月余,沒有心月復,好不容易拉攏了一名校尉,還死在亂軍之中。
這一次宇文敬臨陣月兌逃,按律當斬。但因為宇文述父子的關系,張壽也只是口頭責罵了他幾句,卻仍然讓他管領舊部。只是宇文敬再回來時,在軍中的威望已經喪失殆盡,將士們表面上听他指揮,背地里全指著他的脊梁骨唾罵。
董衡為人心胸狹隘,那日被劉子秋在眾軍面前搶白,他始終懷恨在心。見到宇文敬受眾軍冷落,董衡忽然心生一計,故意討好宇文敬,並為他出謀劃策,讓他獨攬守泥嶺之功。
宇文敬于是給宇文述寫了一份密信,只說泥嶺上的火牛陣、滑車,還有疑兵退敵之計,都是他運籌帷幄的結果,只字不提劉子秋和他兄弟們的功勞。
當初推薦宇文敬擔任虎賁郎將,宇文述很是費了不少功夫,現在宇文敬立此大功,他巴不得在皇上面前顯擺一番,接到密信的當晚,便向楊廣作了稟報。楊廣听得龍顏大悅,順帶著將宇文述也褒獎了一通。
誰曾想,第二天張壽的奏章就送到了御前。恰好在楊廣面前侍候的是宇文化及兄弟,宇文化及見奏章上所說與宇文敬的密信出入頗大,不敢呈于駕前,便將奏章悄悄藏了起來。
所以,楊廣根本就沒有听說過劉子秋的名字,自然也不會專門給他封賞了。這位傳旨太監恰巧知道這件事,收了張壽的好處,因而告訴了他,還囑咐他不可輕言。
說到這里,張壽忽然發現劉子秋臉上波瀾不驚,不由暗暗稱奇,捋須問道︰「對這件事,你有什麼想法?」
劉子秋沉思了一會,拱手說道︰「回大將軍,屬下以為,宇文敬恐怕難以勝任太守一職。」
張壽哈哈笑道︰「張某是問你,你沒能當上校尉甚至郎將,難道就沒有一點遺憾?你去管宇文敬做什麼。」
劉子秋也笑了起來,說道︰「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或許這份前程本來就不該劉某的,有何遺憾。」
張壽見他寵辱不驚,暗自點頭,說道︰「劉子秋,你此番雖為小人所算,但以你的身手,總有出頭之日。校尉當不成,張某便任命你做一名旅帥。你還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他現在貴為大將軍,任命一名旅帥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事後呈報兵部備個案就行了。
旅帥職位雖輕,好歹也管著兩百號人,劉子秋並沒有矯情,拱手道︰「多謝大將軍!屬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說!」張壽面色一沉。但他心里明白,如果沒有劉子秋,他不要說升任大將軍,恐怕身家性命都將不保,梁默和李瓊就是最好的例子。在官位上,他能夠給劉子秋的只有旅帥了,唯有在金錢上再予以一些補償。不過,如果劉子秋真提出這方面的要求,只怕他對劉子秋的印象要大打折扣。
卻听劉子秋恭恭敬敬地說道︰「稟大將軍,屬下想告幾天假,還望大將軍恩準!」
張壽一愣︰「就這點要求?」
劉子秋點頭道︰「就這點請求,還望大將軍……」
張壽擺了擺手,說道︰「無妨,張某便準你一個月的假。不過,一個月之後,你必須按照回營報到,不得有誤!」
劉子秋請假是想去見往利多雲,他當初答應過往利多雲,等戰事一了,必定登門拜訪。如果往利多雲還在西海湖的話,一天便可以來回。就算去往利多雲的寨子,也不會超過兩天的功夫。但張壽既然批了他一個月的假,他也樂得逍遙一番,連忙起身道謝。
……
浩瀚的西海湖上依然結著厚厚的冰層,光滑如鏡,湖畔卻早已經人去營空,只有燃盡的篝火留下一堆灰燼。劉子秋佇立良久,忽然馬鞭輕揚,策馬向西奔去。他知道,往利多雲的族人已經完成了一年中最重要的儀式,返回了自己的村寨。
往利多雲的寨子離西海湖只有一百多里地,快馬加鞭,天黑前應該還能夠趕得到。劉子秋不想再在荒原上過一夜,這一路走得甚快,遠遠便看見前面山腳處,一片低矮的木屋在夕陽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那里便是往利多雲的寨子了。
忽听「嗚」的一聲,一枝響箭從寨子外面的胡楊林中射了出來,呼嘯著插在劉子秋面前的沙地上,箭尾的雕翎仍在迎風搖曳,似乎在警告劉子秋,不得再越雷池一步。
劉子秋勒住韁繩,手中陌刀一橫,厲聲喝道︰「往利多雲,你就是這樣歡迎遠方來的朋友嗎?」
他話音剛落,便見胡楊林中,一騎栗紅馬飛馳而出,馬上的騎士也是一身紅裝。那馬奔到一半忽然立住了,馬上的騎士驚訝道︰「咦,是大個子,你真來找我哥哥了?」
劉子秋一看,不由笑了,說道︰「是晴天啊。人豈可言而無信,我是來找你哥哥一決高下的。」
來人正是往利晴天,她見劉子秋只有一人,也放馬緩行,盯著劉子秋手中的陌刀看了一眼,說道︰「你就是用這把刀壓得我哥哥爬不起來的吧,能不能給我看看?」
劉子秋並不擔心小姑娘使詐,笑道︰「只怕你拿不動。」
往利晴天嗔道︰「哼,你敢小瞧我。」
說完一催戰馬,那馬撒開四蹄一路狂奔,早到了劉子秋身邊。再看往利晴天,整個人幾乎都站在了馬背了,騎術硬是了得。劉子秋的騎術先是跟高秀兒學的,後來又得到過李靖、花雲的指點。但他們三個人的騎術與往利晴天相比,皆相差甚遠。這些自幼生活在馬背上的民族,騎術果然不一般。
往利晴天卻已經到了他面前,與他並轡而立,縴手一伸,嬌聲喝道︰「拿來!」
劉子秋怕她萬一接不住,受了傷反為不美,自然不敢真的把陌刀拋給她,只將那刀插在沙土里。
「好沉!」往利晴天伸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提,身子在馬上晃了晃,差點沒摔下來,不由贊道,「難怪我哥哥會輸。」
劉子秋拱手道︰「敢問姑娘,往利多雲呢?那次劉某勝之不武,今天當光明正大地與他戰一回。」
往利晴天費力地舉起陌刀,迎著夕陽細細端祥,嘴里卻不假思索地說道︰「不用比了,我哥不是你的對手。」
劉子秋搖頭說道︰「你哪知你哥哥的心意,如果不再比一次,你哥哥怎會心甘。」
「哼,你嘴上說勝之不武,其實心底不是還覺得我哥哥打不過你?」往利晴天小嘴一撇,不屑地說道,「我哥哥可不像你們漢人小心眼,他不是你的對手,就是他告訴我的。」
劉子秋奇道︰「既如此,他為何又要約我前來?」
往利晴天「吃吃」笑道︰「他約你來,是覺得你是條漢子,想交你這個朋友。沒想到你這麼傻,還真被他誆住了。」
劉子秋不由暗暗苦笑,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用「傻」字來形容。不過面對這樣一個天真的小姑娘,他也無話可說,只得拱手道︰「劉某也願意交你哥哥這個朋友,還請姑娘頭前帶路。」
往利晴天不悅道︰「別總姑娘姑娘的,人家有名字。」
劉子秋笑道︰「對,我想起來了,你叫晴天。晴天姑娘,把刀還我,帶我去見你哥哥吧。」
往利晴天卻嘟起嘴來,生氣地說道︰「不還!」
「為什麼不肯還我?這刀你又舞不動。」
「不還,不還,就是不還。你只當我哥是朋友,沒當我是朋友!」
「誰說的,我當你哥是朋友,也當你是朋友啊。」
「哼,那你為什麼要在晴天後面加上姑娘兩個字。」
劉子秋沒想到小姑娘會計較這件事,不由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晴天妹子,咱們是好朋友,快把刀還我吧。」
往利晴天這才笑逐顏開,雙手將陌刀遞給劉子秋,說道︰「刀,還你。不過,你今天卻見不到我哥哥。」
劉子秋詫異道︰「你哥哥不在寨子里?」
往利晴天笑嘻嘻地說道︰「我哥哥不在,你就不當我是朋友了?」
劉子秋已經知道這小姑娘十分難纏,連連擺手,說道︰「怎麼會呢,都說了,我們是好朋友嘛。」
往利晴天馬鞭一揚,說道︰「那就對了,管我哥在不在呢,你先跟我回寨子不就行了。」
劉子秋一邊策馬跟上,一邊遲疑道︰「你哥什麼時候能回來?」
往利晴天搖了搖頭,說道︰「那我可說不準,總之,他去辦一件要緊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