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無精打采了啊,安德里亞
「嗯?」
「你一直這樣,我們都會很擔心的啊
「哦,我沒事的
「你說出來我都不會信的好麼……」
「真的,沒關系
所有人再一次從山頂湖里爬出來,這次有了經驗,沒有人再暈眩或者溺水,亞倫、艾格、希瑟,更是像在水中翱翔一般,眨眼間便沖出老遠,再看時,已然濕漉漉地爬上了岸。
墨菲也是典型的魔法師敗家作風,法杖連點,藍色的光芒便凝做一條直線,緩緩定在湖面,她一手拉起伊蓮,施施然走上了冰橋,水珠像是錦緞一般,從她闢水的法袍上滑下,紫發輕揚隨風,雙眸淡然沉定,仿佛再平常不過的一次秋末郊游,執傘、漫步、凌波,從容得一塌糊涂。
唯有女騎士與詩人,還在湖里,一邊隨意踩著水,一邊對話。
安德里亞的面色十分平靜,神情自若,像她自己所說的,全然是沒關系的模樣,連簡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這人就是個呆木頭,大概根本還沒開竅?
「那,你準備怎麼辦?」
「照常就是她頓了頓,「總不能因為我們的事情,拖累大家
「希瑟呢?」
女騎士沒有說話,只是抬頭遠望。
雪峰之下,林海如濤,水晶般的湖泊,仿佛冰雪之神的眼角,那一滴清澈的淚。悠悠的山風卷起了波浪,破碎了陽光,破碎了金色的淺粼,也破碎了那一襲黑裙,不小心遺落湖中的影。
她正蹙著眉,抬起右手,遮擋著下午三點的灼人光線。
水色浸潤後的長裙粘在她的身上,銀色的發絲,緊緊貼在她的臉龐、脖頸、後背,微微側首,便露出光滑優雅的頸線、縴細的腰。
還有她鋒利的眼角眉梢。
安德里亞遠遠地凝視她,抿抿唇,忽然問了簡一句話︰
「為什麼,我會這麼想……想把她包起來?」
不讓任何人看見。
=====
是夜,杰伊舉辦了一個宴會,打著「聯絡情感、互通有無」的旗號,將邀請函發遍了整個艾若,卻並沒有準備什麼精美吃食,時間也干脆約在了八點半,場地就在漢密爾頓家的前院里,準備了幾條長桌,幾只椅子,幾桶麥酒,幾十個杯子,便算是盡了心意。
畢竟,杰伊凱瑟琳布洛菲爾德的名號亮出去,只要不是才出來混的,都能猜到,所謂「宴會」,事實上不過是個交易大會罷了。
信息、補給、稀世奇珍,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她搞不到的。
「哎呀哎呀,我們家小安德里亞呢?」剛剛把十瓶狂化藥劑賣出了三百個金幣的杰伊,終于艱難地從人群中擠出,舉著一品月兌的麥酒,咕嚕咕嚕便灌了下去,隨即豪爽地用袖子一擦嘴,口中念叨著︰「今晚的成交額比想象的還要好啊,沒想到這幫人這麼有錢,也不知是怎麼聚到一起的……」
「她說忽然有所領悟,要呆在水里再想想,還要我們別去打攪陪了女伯爵半個下午,卻被她幾句話打發回來的簡,在桌子上東瞄瞄西看看,滿臉的大失所望,視線晃動間,正瞟到了小牧師,一溜煙便沖了過去︰「伊蓮伊蓮,我好想你!」
「咦?真的麼?」小牧師信以為真。
「當然!」簡真摯地點頭,「你還有吃的麼,我要餓死了……」
牧師深深地覺得自己的感情被欺騙了,一把捂住自己的右邊袖子,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地否認︰「沒有!今晚的果子我都吃掉了!一個都沒有了!」
「啊,這樣啊,好可惜
「嗯嗯!你去別的地方找找吧!」
「我去找找漢密爾頓先生——」簡作勢要走,伊蓮也轉身,準備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敏捷的吟游詩人卻趁著她背對自己,猛地抱住了她!
「干嘛!」
「騙人是不對的哦,小家伙
「你干嘛你干嘛!你別動!別……別撓我癢癢……哈哈……哈哈哈……」
笑得渾身發軟的伊蓮,迅速潰敗在了吟游詩人懷里,私藏下的兩個大香果,也都被搜身奪走了,笑容卻像是抽搐一般停不下來,要不是拽著簡的胸口衣服,只怕是要在地上打滾了。
哈哈哈——
她的眼楮彎彎的,茶色的眸子,像未成熟的葡萄汁一般,又酸,又甜,明明酸得你恨不得整張臉都皺在一起,偏偏卻一口又一口地吃了下去。
青澀到最後,忽然從唇舌間品出微妙的甜意,淺淺的,卻有一種莫名的滿足。
由不得你不在意。
「伊蓮?」
「哈哈哈——怎麼了——哈哈哈……」
詩人沒有答話,只是低頭,親了親她的眼。
牧師像是受驚嚇般,連綿的笑聲一停,怔怔地望著她︰「你,你干嘛?」
「伊蓮,我……」簡正是心中惴惴,看她這樣的表現,越發緊張起來,連聲辯解著︰「伊蓮,我真的沒有……不是,我有……不,我……」
再伶牙俐齒的人,也總會有那麼一瞬間,口拙得一句話都說不清楚。
你要珍惜她的緊張,她的局促,她的語無倫次,記住她張皇的模樣,還有閃爍的目光,等老了之後,再問她,她就會告訴你……
這一輩子,只為你,只因你,只有這一次。
「噗——」牧師放聲大笑,一邊艱難地轉身去找墨菲,抓著他的法師袍角,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哈哈哈——你們快給她找個美女吧……她連我都開始親了……哈哈哈……快給她找一個……」
墨菲聞言,渾身一緊,放下手中正在鑒定的一枚冰系八階魔核,來不及管伊蓮,先抬眼看向了簡。
詩人松開了緊握的雙拳,繃起的後背一松,整個人都垮了下來,像是耗盡最後一點元氣般,她感覺到了墨菲的視線,想對她笑笑,卻發現嘴角沉重,抬都抬不起來,只得自嘲地沖她比了個口型︰
「宿命
=====
「哎呀哎呀,原來你在這里
「嗯,有些困
交易額已經完成,杰伊也非常有原則的沒有再貪多,將場地讓給了互相之間進行交流、交易的小隊們,自己也跑出來溜達了一圈,準備完成今天宴會順帶的第二個目標——替安德里亞搞定希瑟。
然而找了老半天,她才在二樓房間外的陽台上,找到正坐著護欄的吸血鬼。
她端著一杯紅酒輕抿,眼底是微醺過後的清亮,光華流轉,顧盼生輝。高跟鞋被她隨意地扔在一邊,翩飛地裙擺,輕輕地撫上她的格外蒼白的腳踝,仿佛無人相伴,清風來和——
飄搖,伶仃。
「哎呀,還在為我那個不爭氣的佷女生氣?」杰伊靠在欄桿上,微微向後,手中不知什麼時候也變出一杯紅酒來,「叮」地一踫杯︰「來!為莫名其妙的愛情干杯!」
她是多少飯桌上練出的酒量,一口干盡,利落得一如其人。
希瑟反正也是借酒消愁,自然沒有不干的道理,舉杯,仰頭,紅色的酒液染上她的唇,好似黑夜中飲噬的血。
如此你來我往十余杯,杰伊忍不住停了停,眼見吸血鬼的眸子越喝越亮,才知道自己失策了——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對手太強大。
灌是灌不出來真話了,姑媽只得轉變戰略,自己先開口︰「哎呀,其實安德里亞這孩子,也實在是可憐,你見過她身上的傷口嗎?」
「見過
「她在同齡人中,一直都是天才中的天才,身份又尊貴到了整個大陸的頂尖,年紀還不大,哪里會有那麼多人能在她身上開口子?」
「那是怎麼回事?」
在剛剛見到這些傷疤的時候,希瑟也震驚過,但也只以為是她訓練太過刻苦的關系,也未曾多想,听而今的意思,似乎還有隱情?
「那是她爸打的杰伊說出了出乎意料的答案,低沉的語氣,蘊著隱約的諷刺︰「艾斯蘭公國的君主,南方之鷹,布洛菲爾德大公,當世前五的聖階強者,親自、一下一下打出來的
「什麼?」博聞強識的吸血鬼,也不由驚訝。
「安德里亞是這一代唯一的海藍血脈,而被整個大陸奉為至寶的‘愈傷愈強’的能力,其存在的價值,與主人的抗擊打能力,是息息相關的。如果不能在受傷的情況下,保持清醒的意識、對身體的掌控、持續而精確的戰斗力,那麼‘愈傷愈強’也不過是一句空話
說到這里,姑媽似乎也酒勁上涌,打開了話匣,非但話多了些,言語中的謹慎也慢慢減弱︰「在我離開安黛爾城的時候,安德里亞才十三歲,但渾身上下都已經沒有了完好的地方。她每隔三天才能見一次大公,然後唯一的交流,就是一頓無法躲藏的胖揍,到她昏死為止。再醒來,就要裹著藥忍著疼去上課,無數的老師教導她、指引她,告訴她,她就是公國的未來,她肩負著千萬人的性命,她必須變強,必須堅定,必須完美……她的笑容,她的舉止,她的禮儀,都是千錘百煉的結果,也沒有人教過她怎麼戀愛,怎麼抒發感情,怎麼學會去依靠另一個人
她沒有家庭,沒有依戀,沒有個人的喜怒哀樂,所以她負責,她守護,她總是溫和篤定的樣子……所以她從來不說,所以你看不透她的難過。
你根本不了解她。
希瑟握緊了手中的玻璃杯,沒有答話。
「而且她在意你的壽命,也是有原因的杰伊也沒有等她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她四歲的時候,見過一次她的母親,但是她卻在第二天,就忘記了母親的樣子……其實這也不能怪她,不過她自小就是個認真的性子,還問過我,她忘記了母親,母親會不會很難過……」
因此,才這麼介意被忘記嗎?
吸血鬼心中釋然了幾分,然而心思一轉,忽然想了起來︰「等下,安德里亞的母親,不是生她的時候就死了嗎?」
「嗯?」杰伊猛地回過神,「啊!我只是隨便說說的,你不要當真,我醉了!我醉了!我說胡話呢!」
希瑟再要問,她卻干脆地就地一滾,蜷在了陽台角落,雙眼緊閉著裝睡,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你不說也沒關系吸血鬼彎了彎唇角,「你知道,我們血族都長生不老,中立,游歷大陸,還清閑,所以在盈血原,有專門的史館,記錄著斯特利亞大陸上的歷史吧?」
「四歲時候的事情,你以為我查不出來麼?」
她微微用力,玻璃便碎在了掌心,尖銳的稜角,如同她銀色的眼眸,倒映著亙古的月光。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添水君的手榴彈~~~
話說昨晚忙團拜詞忙到好晚,但是今天才想起來,今天是小年啊!(原諒我過的混混沌沌……
我知道讀者還有很多在讀的童鞋~小年肯定是過的~~所以特地趕出一章~~(時間有點趕,字數也比預料多,所以沒有糾錯,請大家見諒!)
不管過不過這個,大家小年都要快樂哦~~~拉著叉君一起來鞠躬~~
祝大家越活越年輕~~越活越美膩~~
(